家事

1

有人说，商海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在石塘这个小镇也毫不例外。

在一轮又一轮的商海搏击中，王立西带领的团队赢了，贸易公司、富士酒店、富士建材在茫茫商海中屹立不倒，而且，他们还攻占一块阵地——皮具厂。王立西非常清楚，作为家族生意，他们能够经受得起考验，除了各级政府各位领导的帮助和银行、信用社以及其他社会关系的支持，由老爸王其明建立的团结、诚实、从不占别人便宜的好家风源生的诚信经营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虽然在这么一个看似平静的小镇，风险无处不在，商场就是战场。立西觉得，每一个环节都是一场考试，来不得半点的松懈。

这天，立西带着五妹立意和六弟立北来到富士皮具厂。

看门口的大叔见立西他们来了，马上把大门推开并迎上去打招呼，王老板，你们好！

立西笑着回答，你好，大叔辛苦了。

这门卫已经是老员工了，立西见过他很多次。以前来这个厂里的时候，每次不用解释门卫都主动开门让他进去。立西对他印象很深。

门卫冲立西挥挥手，老板好，你做我们老板，真是缘分哪！

不久前，富士公司全面接收这家皮具厂，王立西成了皮具厂的大老板。除了地皮厂房，整个厂就像一只空壳，没有值钱的东西，不但账户上没有一分钱，仓库里空空如也，就连车间里的设备也是破败不堪，十分陈旧。为了稳定大局，尽快恢复生产，立西让原来的90多名工人全部留下，并补发了拖欠的20多万元工资。有几名不愿意继续干下去的工人也发了工资，让他们回家。立西还重新起用原来的两名生产主管和被原老板撤了职的购销部经理。他只是从富士建材厂抽了三个人过来接管相关业务，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出纳，一个是仓管。立西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摸清了皮具厂的情况，重组了生产和营销队伍，基本上恢复了正常运作。

一年前，由于生产部经理和购销部经理代表工人们向老板提出要求不能拖欠工资，结果，不到一个礼拜，两位经理都被撤职。生产部经理气得当场扔掉工牌，头也不回远走高飞了。他只留给原厂老板一句话：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购销部经理老马逆来顺受，不动声色，留了下来做一名普普通通的销售员。皮具厂易主，老马很快得到了重用，成了富士皮具厂仅有的一名经理。产品销售、原料采购全部由马经理拍板。立西还交代两位生产主管和质检组，生产什么产品、需要什么质量都要看市场的情况而定，也就是说生产部、质检组都要根据马经理的要求开展工作。什么类型的皮具、什么批次的产品，生产数量多少，事先要征求马经理的意见。

后来，富士皮具厂正式挂牌。不久，富士牌皮具系列获准申报办理注册商标并获得TM标识。富士皮具的生产和销售慢慢步入正轨，业务量不断增加。由于立西要负责富士建材和统管富士酒店等业务，很明显，皮具厂的管理人手严重不足。富士建材厂的经验告诉立西，一个企业在它真正确立了诚信经营的宗旨之后，就是向管理要效益。皮具厂必须增派人手加强管理才能产生良好的经济效益。

于是，立西决定派立北负责皮具厂，并立即走马上任。

在全体管理人员会议上，立西宣布由王立北担任皮具厂厂长，全权负责厂里的一切业务。

马经理、生产主管和其他几名组长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

立西冲立北笑了笑：六弟，以后你就要独当一面了，快发表你的施政报告吧！

立北笑着向大家拱拱手：各位，多多关照！小弟初出茅庐，才疏学浅，万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让我们一起同心协力把皮具厂的生产经营搞好。下一步我们要健全管理制度和奖励措施，然后进行市场调查和信息采集，为产品的更新换代提供依据。还有，我们要组织员工培训，提供技术水平。总之，拜托各位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立西了解立北，这小子读书不多，但才思敏捷、反应迅速，颇有急才，就像二哥立南只有小学毕业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人们都说他“牙尖嘴利——死都拗返生”。大哥立东就完全不同，成熟稳重，话语不多，极少与人争吵，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一次，王其明和何老板喝早茶的时候，对自己七个子女作了评价：老大立东老四立如，老实善良文静；老二立南老六立北，多嘴好事狡猾；老三立西和立意立中就像我一样，具有优良品格和综合素质。

何老板笑了，你就是说三、五、七是最好的，是你王爷最得意的作品！

王爷说，我最放心他们三个。

“哈哈哈，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放心？安享晚年就是了。你身板这么硬朗，高高瘦瘦的，好得很啦！你老伴桂芝身体也那么好，你们幸福了。”

“是呀，自从老七考上中山大学，我安心了。”

后来，王爷让立西多点安排有压力有挑战性的工作给立北，让他加强锻炼，有压力才有进步，希望他通过实操积累经验，慢慢成熟起来。

立西觉得老爸的话很有道理，想立北成长，就要委以重任。考虑到皮具厂的管理需要 ，立北便成了皮具厂厂长理所当然的人选。

立北也不负众望，不分白天黑夜埋头苦干，全厂面貌大为改观。

自从当了厂长，立北真的变了。尽管有时候为一点小事就骂个不停，但在处理业务事情和调动管理人员积极性方面十分精明、十分到位。王爷和立西几兄弟都十分满意，立东和立南感叹：奇哉怪也！立北这小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在江湖上混那么多年了，也不敢说能把一个工厂管好。原料采购、生产流程、技术改造、产品销售、员工管理——大大小小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过，大家都知道，立北有一个能干的三哥王立西。

2

静夜，繁星点点，一钩明月挂在空中。

立西和立南一起离开富士酒店，各自开着本田雅阁回家。

去年底，富士集团一下子买了三辆雅阁，立东立南立西各用一辆。

以前，由于车辆不够用，大嫂阿芳二嫂玉桃经常闹不愉快。有一次，去石头村喝舅舅孙子的喜酒，立西开着佳美载着老婆江兰和小孩还有爸、妈到了石头村刘氏宗祠前面的禾塘上，刚好立东立南开着摩托车载着老婆小孩也停在旁边，阿芳狠狠地白了江兰一眼，和玉桃一起拉着小孩一句话都不说就进祠堂里面去了。

吃饭前，阿芳、玉桃老是在指桑骂槐、怪话连篇。

“凭什么老三就开豪华小车，我们家的就要骑摩托车？”吃饭的时候，气氛紧张，大家也很不开心。

立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当晚，回到家里，阿芳和立东还吵了起来。

那段时间，刚好厂里资金周转紧张，立西干脆把唯一的豪华轿车丰田佳美卖了，把钱拿来周转。剩下两辆拉货用的车跑业务，结果，谁都没意见了。

后来，资金充裕了，为了平衡大哥二哥两家人的心理，立西同时买了三辆雅阁。本来，立南提议要买一辆奔驰500来显示实力撑门面，代表富士集团公司的形象。其明和立东也觉得有道理。但立西忘不了大嫂二嫂嫉恨的眼神，坚持用买一辆奔驰的钱买了三辆本田。前年，立西卖掉佳美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只是因为资金周转困难，还不知道立西用心良苦。直到立东立南和立西一样，都开本田雅阁的时候，大家才明白立西的用意。

王爷对老三的处事方式深感欣慰。

······

回到家里，已经深夜了。江兰还没睡。隔壁老大老二家里也亮着灯。

这是王家的新宅院，两个月前才搬进来。

去年初，政府在石塘河边规划了宅基地公开出售，让有能力的居民自己建设住房。王爷看中了西侧最边那1000平米相对独立的地块，一咬牙便跑到国土所圈了下来。那时，居民宅基地的转让金不高，每平米才200元。王爷只用了二十万就轻而易举地买到了差不多两亩屋地，而且周边还有很多空地处于规划红线图的边缘地带，可以打擦边球充分利用起来。

难得搞到这么一块风水宝地，王爷马上找到罗浮山那位高人过来现场看风水，确定了整块屋地的建筑布局。然后，王爷又找来两位当地小有名气的建筑师傅进行精心设计，很快搞好了新宅院的建设方案并办妥了报建手续。

新宅共建5栋排列成半圆形的两层半别墅，正门向东南。门前100米就是石塘河，宅后有一片树林。围墙内5栋别墅从左到右分别是1、2、3、4、5号。屋前一片空地，可以停五、六辆小汽车。屋后小花园，除了花草树木、石台石凳，王爷沿着围墙边特别种了一排绿竹。

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王爷夫妇都是非常传统的人，祖先留下来的东西都要传承，就是风水命理运气之类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特别是桂芝，每逢初一十五必去烧香拜神，足迹踏遍附近的祠观寺庙。总之，祈求天时地利人和，一帆风顺、老少安康。久而久之，桂芝练就了菩萨心肠，加上王爷的乐善好施，得到了街坊们的充分认可。石塘镇男女老少都认为王其明刘桂芝夫妇值得敬重。

王家新建五座房屋，五个儿子每人一座，便于他们以后和和睦睦、安居乐业。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家不和，被邻欺。王爷很多事情都依照古训来做。五座别墅的位置排列也是遵循当地的风水习俗而定。分配次序从一到五，老大要1号楼，老二要2号楼，如此类推。根据罗浮山高人的指点，五屋中间高两边低，就是3号楼最高，1号5号楼最矮。刚好，身为富士公司董事长的老三立西住进了位于中间楼体最高的3号楼。由于立北和立中还没成家，4号、5号楼只建了框架没装修。

三个大儿子先后新居入伙，王爷和桂芝，还有立北立中，还是住在前进路25号旧居。

当时，立西几兄弟都叫老爸老妈搬到新居去住中间那一栋别墅。但王爷坚决要留在老屋。他和桂芝对老屋的感情太深了。

80年前，其明的父亲王仔从深山老林中的竹园村来到石塘镇，投靠了这屋的主人胖大婶。后来，王仔入赘这里成了胖大婶的女婿——银女的老公。王家从此改写历史。70年前，王其明就出生在这个地方。日军入侵广州后，一队日军霸占这里的房屋、杀死了王仔，胖大婶和银女母女被迫带着年仅10多岁的其明回到竹园村避难。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重新编了街道名称、门牌号码。他们这个小院落为前进路25号。不久，其明在乡政府干部高平的帮助下，带着婆婆、妈妈领回了前进路25号产权。婆婆、妈妈先后在这里过身。其明也是在这里娶了桂芝、生儿育女——也是这里，奠定了其明在石塘镇的地位，被人尊称为“王爷”。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后来，王爷把25号小院几间小屋拆了建成一栋三层半的水泥钢筋混合结构洋房。70年的风风雨雨，70年的浮浮沉沉，70年的喜怒哀乐，都在这里了。王爷和桂芝对这楼的爱有多深、情有多重，谁能知道？

王爷曾经说过，当他寿终正寝之时，要不就是落叶归根回竹园村，要不就是长留在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25号。他还说过一句话，我们这些老人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撒手人寰的，就不要去弄脏后生们的新居了。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他老人家时时处处都在为下一代着想。

细心的桂芝叮嘱其明，在分新屋问题上要和立如立意、立北立中讲明道理，千万不能让他们兄弟姊妹之间有什么误会，以后产生矛盾就麻烦了。

王爷一拍脑门，是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我都忘了，老太婆就是神仙过铁桥——稳妥。

于是，王爷分别找立北和立中，说明了4号5号楼就是留给他们结婚时做新房用的，之所以还没搞好，是由于资金投入太多了要分期分批建设，只要他们找到对象登记结婚，马上装修。立北笑了，爸，我的思想觉悟那么高你还怕我不明白吗？我没那么快结婚，我要慢慢找，找一个十全十美、孝顺善良、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的王爷最满意的四媳妇。

王爷乐得哈哈大笑。

立北又说，立中这小子还在读书就更不用说了，男BB的小鸡鸡——来日方长！

“正牙擦苏！比你二哥还厉害。”

王爷骂立北是牙擦苏，一点不假。“牙擦苏”是传说中清末民初时期的大状，以牙尖嘴利、能言善辩著称，他的辨护能让咸鱼返生。

立北扮了个鬼脸，向爸爸拱手，过奖过奖。

王爷又找到立如和立意，说明了他和桂芝的意思。在家产问题上，当地的风俗都是传男不传女，女孩长大了一嫁出去就另外成家立业了。父母这边就成了外家。通常有男丁的家庭都不会让女儿继承遗产。

身为户籍警察的立如开明懂理，毫不计较。刚嫁人没多久、挺着个大肚子的立意也毫不犹豫地说，爸，我们出嫁女能有什么意见，你们一把屎一把尿将我养大成人，供书教学，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出嫁的时候，又给了我们那么丰厚的嫁妆，以后，我和四姐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爸妈呢！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看到儿女们都明白事理，王爷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然而，妯娌之间就不是那么和谐了。

······

3

这天晚上，立西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里。小孩已睡，江兰还在看刘德华主演的港产武侠片。立西知道老婆喜欢追看香港电视连续剧，乔迁新居的时候，特意购买了一部当时最先进的29寸乐声2988大彩电。这在那时的石塘镇可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下子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眼光。

90年代中期，大多数家庭还没有电视机，有也多为黑白小电视。镇上有些人买了2188型彩电已经很了不起了，走在街上也昂首挺胸、傲视同侪，威风、得意溢于言表。一向低调的江兰却从不张扬，更不会在外面炫耀自己买了大彩电。尽管如此，她还是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闲话主要来自大嫂二嫂。以前，立西开豪华小车的时候，她们有意见，到处说凭什么小三的老公开靓车我们家的开摩托？她们已习惯把三嫂叫小三，江兰也没有跟她们一般见识。江兰觉得，只要老公对我好就行了。现在，立西买了大彩电，她们又怪话连篇。先是阿芳跟立东吵，为什么我们家只有个小彩电，他们家那么大？接着，玉桃又和立南闹，为什么我们家看黑白电视，不行，我要买大彩电，非买不可。声音传到隔壁江兰耳里，立西知道后把大彩电搬到前进路25号，安放在爸妈的大厅里，把那里的黑白电视拿了回来。

谁知道，第二天晚上，王爷和立北亲自把大彩电送了回来，把黑白电视搬走。

王爷站在新居门前大声嚷道，谁敢眼红立西的大彩电，我跟他没完没了！吓得蜷缩在屋里的阿芳和玉桃不敢吱声，一动不动。

但是，分新屋问题上，她们一直不服气。尽管王爷在不同的场合都说过，新屋的建设和分配都是按罗浮山风水大师的法则实施，从来没有偏心之意。阿芳、玉桃还是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话里带骨。大不是他最大，小不是他最小，为什么人家就可以住最大的房子呢？

王爷为这事感叹不已，是不是到我死了她们还不明白事理？那样的话，我王其明堂堂七尺男儿真的死不瞑目了。

······

江兰关掉电视机，把立西脱下来的外套挂好。立西轻轻地抱住她。她依偎在他怀里，老公，刚才我又听到大哥和大嫂吵架了。

他吻一下她额头，他们又吵什么？

“好像还是为了分屋的事，说他们住1号楼吃亏了。”

“老爸不是说好了吗？他们怎么还有意见？”

“鬼知道，大嫂那人就是鸡肠鼠肚——小心眼。”

立西也知道阿芳平时喜欢斤斤计较，为了不让大哥难做，分新屋的时候立西曾经建议由大哥先挑选，然后二哥挑选，再轮到自己。但王爷说，一切布局由风水大师敲定，所有安排不能随意更改。想不到住进来之后，阿芳、玉桃还是没完没了、喋喋不休。

立西搂住江兰，老婆，如果我们把这间大屋空出来让给大哥大嫂，你同意吗？

“我听你的。”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这时，1号楼那边又传来激烈的吵声。

“凭什么我们要住这间最小的，你就是一头最好劏的蠢猪，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还笑！”

“我他妈的就是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

“你善良、你好欺负，你够伟大。”

“够了，给我滚！”

“嘭——！”传来了砸杯子的响声。

立西和江兰马上冲了出去。

立南和玉桃也向1号楼走去。

“我不！有本事打我！”

“啪！”的一声，立东手起掌落刮了阿芳一巴掌。立南立西马上冲上前去把酒气熏天的大哥拉开。

“啊——我不想活啦！居然打我啊！”阿芳嚎啕大哭并想往屋外走。

玉桃和江兰赶快把她拦住。

“大哥，不就是分屋的事吗？为什么动手打人呢？我明天搬出去就是了。你们搬进来3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立西把立东拉到一边。

“是啊，我们搬走。大嫂你别生气了。”江兰对阿芳好言相劝。

玉桃幸灾乐祸，是呀，你们早把3号楼让给老大就雨过天晴了。

阿芳喜出望外，拉住江兰的手，真的？

“这是老爸的安排，你们怎么能换？”立南看看立西又看看立东。

玉桃唇枪舌剑，人家要换就换，关你什么事？

“谁也不准动！”王爷和桂芝突然走进来，众人大吃一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都不能乱来。一切都是罗浮山高人根据我们家族的风水命理来安排的，绝不能变。谁不想住就走人！”王爷怒不可遏，声音颤抖。

桂芝把王爷拉到一边坐下，老头子，别生气，慢慢说，高血压呀！

阿芳在一旁抹着眼泪不敢作声。

从此，没有人再提分屋的事。

4

没多久，玉桃娘家盖房子又带来了一场风波。

在这之前，阿芳娘家和江兰娘家盖房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来王家借过钱。也不知道嗅觉特别灵敏的玉桃是怎么知道的。反正现在老家要盖房子了，自己也不能吃亏。

这晚，玉桃很早冲了凉，躺在床上等立南回来。

直到零点过了，立南才醉醺醺走进房间来。见到玉桃已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等他，立南马上迫不及待跳上床骑在玉桃身上。

“慢，你答应我一件事再说。”亲热一番之后，玉桃开始吊立南胃口。

“不要说一件，一万件都答应。”立南继续进行着他的动作。“来，来呀！”

玉桃不干。你先答应我，答应之后随你怎么来。

立南欲火焚烧、忍无可忍，不顾三七二十一，霸王硬上弓。

玉桃死活不肯。

立南坚持一定要。

折腾了好一阵之后，玉桃流着泪躺着，一动不动。

立南毫无感觉......

“桃，你怎么了？”

玉桃一言不发。

立南又经过一番努力，没有进展。对方也毫无反应。他火了，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啦？老子就是要，你敢不理我？

玉桃默不作声。

“他妈的，死秋蝉落地——你哑了？”立南借着酒气大发雷霆，抓住玉桃的头发盯着她破口大骂。

玉桃卷缩在床角呜呜地哭起来。

无计可施的立南呆了，张开四肢瘫在床上。

过了一会，立南感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对自己的老婆确实说不过去。他轻轻地起来，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然后，他走到玉桃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身体。

“滚开！”玉桃转向另一边，以又肥又大的屁股对着他。

立南不慌不忙，还是很有耐性的抚摸她，还拿纸巾帮她擦眼泪。老婆，我错了。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来，喝水。不好意思，喝多了，原谅我吧。

玉桃止住抽泣，侧着身喝了半杯水。

立南问，你刚才想我答应你什么事？

玉桃抽一抽鼻子，毫无表情，我爸他们建新屋，你去找你爸借几万来。

“借钱？我怎么好意思。”

“她们娘家建屋不也借了吗？”

“这个，这个，还是你去跟我爸说好一点。”

“你是不是男子汉、是不是我老公？”

“是是。可是，你知道老爸对我一直都不怎么样，一直都感冒。”

“你到底去不去嘛？”

“去，我去。过几天全部人回老家竹园村祭祖，我顺便问一下。”

“这还差不多。”

“我听你的，行不？来，你来，听你的。”他紧紧抱着她。

玉桃不但温顺起来，还主动配合他。

然而，立南刚才的雄风已没了。

玉桃急了，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还是没有反应。

立南更急，他在心里拼命喊用力用力，可偏偏力不从心。

天都快亮了，他们还是没有成功。

一连几天，立南都闷闷不乐。

回到富士大酒店上班，立南也心不在焉。部长、经理请示业务上的事，他也动不动就发脾气。每周一次的业务会议也没开。一到晚上，他就喝酒，从这桌喝到那桌，从二楼喝到三楼，从深夜喝到凌晨。满身酒气回到家，他还要把玉桃折磨一番，累得死去活来的也毫无结果。于是，两人都极不开心，经常吵架。每天睡到中午立西也不愿意起床。直到下午一两点才赶到酒店吃午饭。饭后，整个下午，他就陪那些猪朋狗友开房打麻将，到晚饭开市才收档。

以前，开小卖部的时候，他打牌都是五块十块，后来当了富士总经理就打五十一百，而且越打越大，现在都是每把一百二百，有时候甚至更大，半天下来，一万八千家常便饭。这么多年来，他输掉的钱无法统计。可以说，立东立南立西三兄弟，立南是最穷的。这次，老丈人家盖房，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忙。

所以，玉桃一定要他去向老爸借钱。

5

这天晚上，何老板在富士大酒店摆寿宴，请了王其明和老吴等一班街坊。入席之前，王爷带着这班老街坊逐层楼去巡视他的富士大酒店。这酒店无论规模还是档次，在石塘镇都是排第一的。

说实在的，富士的早、午、晚市和旅业、夜总会都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颇为热闹，加上经常装修翻新、更换家具设施，特别是晚上霓虹闪烁、灯光灿烂，更加显示出它的绝对优势。

到了卡拉OK房，王爷得意洋洋地说，这就是最时髦的歌舞厅，每晚都有不少人在这里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尽情欢乐，真是夜夜笙歌、热闹非凡。老吴他们不断点头称是，都说大开眼界。

忽然，王爷他们听到某个房间有打麻将的声音。循声寻找，王爷推开了888房的门，只见里面乌烟瘴气，立南和几个嘴里叼着香烟的家伙正在赌得不亦乐乎。

“老董事长来了。”有人见到王爷马上喊起来。

“你班死仔，马上滚蛋！”王爷点着立南额头，“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差不多六点了，你不出去招呼客人，还在这里赌钱！滚！”

立南见势不妙，匆匆离去。

“不务正业，败事有余！”怒不可遏的王爷向老吴他们陪着笑脸，犬子不争气，让街坊们见笑了。

老吴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娱乐，不足为奇。

其他街坊也在附和，老二白天黑夜守着这里忙上忙下的不容易。

还有人说，老二很能干，把富士大酒店打理得豪华气派、富丽堂皇、客似云来。

王爷说，靠他怎么行？那是老三立西的功劳。

可是，具体打理酒店的人是立南，他也功不可没。

一间酒店就等于一个乡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管好它没三五下功夫不行呀！

不管大家怎么说，王爷对立南就是不满意，没粘性的烂泥——抹不上墙。

6

清明时节雨纷纷。

王其明、刘桂芝带着儿孙、媳妇们分乘三辆本田雅阁向着老家竹园村开去。

路上，小雨蒙蒙，两旁的青山树木不断向后跑去。大家有说有笑、谈天说地，还不时逗着小孩玩。一个小时左右，驶离石塘镇所在的新城县范围，进入龙州县境内。原来的水泥路变成了铺上黄沙的泥土公路，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公路两边，山越来越高，林越来越密。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穿梭在山岭林间。王爷说，这条河叫白沙河，从龙州的深山老林流出来，经过竹园村，流到新城县，汇入石塘河。

“爷爷，你就是从这条河出去的吗？”

“是你们的曾祖父，你们爸爸的爷爷，我的爸爸，他就沿着这条河岸边的小路，走呀走呀——经历了千辛万苦，最后，他到了石塘镇成家立业。后来，他又千辛万苦养大了我。可惜，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父亲被日本兵杀害了。现在，我们能够安居乐业，全赖有他。”

王爷还讲了其他历史故事。

很快，他们到了离龙州县城不远的竹园村。

竹园村坐落在白沙河边，跨过龙州桥便到县城。河上游芬塔山上重新修建的芬塔巍峨挺立，格外醒目。在20年前破“四旧”的时候，有着400年历史的芬塔被拆了。拆下来的青砖用来盖知青宿舍。当时，“五类分子”王其明也被迫参加了拆芬塔义务劳动。

王爷回乡劳动的历史还没讲完，已到竹园村的禾塘。

年迈的叔叔带着儿子王斌已在等候。

王斌年龄和立东差不多，现在是竹园村的支部书记，立南立西都很佩服这位堂兄。

近几年，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经济效益大大提高。很多村民都盖了新房子，王斌还同时盖了三间连在一起的小洋房，像模像样的矗立在禾塘边。

盖房前，王斌到了石塘找过王爷。王叔叔的父亲王大伯和王其明的父亲王仔是亲兄弟。他们俩家人供奉同一个祖先。王斌找其明叔征求意见，他想把原本属于其明家的几十平方米旧屋地连起来盖新房，一共盖三栋，每栋两层半，中间那一栋的一楼留下来搞一个大厅，作为王家共用场所并在里面供奉祖先牌位。王爷十分爽快，不假思索一口答应。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我肯定支持。我们王家的后辈个个都争气，王家可以发扬光大了，王家有福了。

其明和二叔带着大家拜祭过祖先之后，他们就在大厅吃中午饭。有老有小的一共三围台，十分热闹。

下午，他们和其他宗亲一起到了大山里拜祭祖坟。

晚上，近百名王氏宗亲在县城的龙州大饭店聚餐。

酒至半酣，王斌跟王爷说起竹园村小学要盖一栋教学楼，由于资金不足正在拉赞助，您可否像上次修村道那样给以大力支持。我们乡里乡亲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肯定支持。”王爷指了一下立西，“你找他，富士集团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你王斌贤侄的事都是好事大事，全力支持。”

“那太感谢了。”

“不用谢，过分的客气就是见外了。我们的根都在这里，能不支持吗？教育事业，百年大计。我们理所当然不遗余力。”王爷凑近王斌耳朵，“我以后归西了也要葬回竹园村，落叶归根啊！”

王斌点点头，但他又说，那还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父子同心，立西肯定和我的想法一样。至于给多少，由他定。”

王斌走到立西跟前，谈了竹园村小学的建设计划。只见立西不断点头，最后，他把两个食指交叉叠在一起。王斌喜形于色。

王斌走到中间位置大声叫停正在吃喝的宗亲，现在我宣布一个大好消息，立西确定赞助十万块给我们建教学楼。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看，我们就把这座楼叫王立西楼，好不好？”

“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立西站起来，拼命摆手，不是不是！

众人大吃一惊，全场鸦雀无声。难道是误会？或者立西根本就没说捐款十万元。可能是王支书一厢情愿，把人家立西摆上台。如果真的那样，就是阎罗王掉裤子——尴尬死鬼了。

王斌急了，不会吧！这堂弟打退堂鼓变卦了？你这不是存心整蛊我吗？

王爷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这小子搞什么名堂，答应人家就算了，怎么能言而无信让人家下不了台呢？

“不用打名字，更加不能打我个人的名字。支持家乡教育事业是我们全家人的心愿。我爸我妈，我的兄弟姊妹，我们都想为家乡的发展尽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

“哦，明白了。”

“原来如此。”王斌舒了一口气。

“王老板太谦虚了。我们更加要打上你的名字。”

“对，一定要王立西楼。”

“王立西楼。”

“王立西楼······”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态。

立西说，这是我们全家人的心意，也是我们富士集团应有的社会责任。所以，我的意思名字就不用打了······如果一定要打就叫富士楼吧！

“这样吧，王立西楼不变，我们在校门口再打上富士希望学校六个大字。”王斌以领导的身份作出了决定。他很清楚，十万元基本上可以盖一栋4个课室的教学楼了，一定要以捐献者的名字来命名才能显示我们对这些善举的重视。

“对，没错。”

“赞成。”二叔和其他宗亲都表示支持。

“不行的，我们才捐十万，又是冠名教学楼，又是冠名学校。我们受之有愧。你们给我的荣誉太高了。我担当不起。”

“贤弟，不要说了。就这么定。”王斌拿起酒杯，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喝酒。

“喝酒······”

立西没有举杯，你们听我说，大家听我说好吗？

二叔拉住立西，你还要说什么？别搞那么多事了，听王斌的。

“不，二叔，你听我说。”立西提高嗓门，“各位乡亲，刚才那十万是我们全家我们富士集团捐助的。既然大家那么看得起我，我决定我私人再捐助十万。”

全场掌声雷动。

其明、桂芝和立东、立南也鼓掌了。

其明的孙子、孙女也跟着鼓掌。

7

当晚，王爷全家住在县城东校场旁边的龙州招待所。

他们还去了逛街，看小县城的夜景，看一河两岸的灯光。

全家人大都有说有笑开心快乐。立南则心事重重，他没有忘记老婆大人交办的任务，一直找机会跟着老爸，只要两人在一起他就会提借钱的事。

在河边看风景的时候，立南终于找到机会了。谁知道，王爷态度决绝，不借，没钱！

“爸，你就帮帮我吧，我实在没办法才问你。有头发谁想癞痢？”

“你平时不是大把钱去赌吗？怎么没钱给岳母岳丈盖房呢？”

“我已经没赌了。”

“我没钱。帮你们几兄弟盖别墅的时候全部钱都用光了。”

“你一下子就捐十万，还说没钱。”

王爷气了，你不要和我说那些捐款，那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给钱你？给你去嫖去赌吗？

立南赌钱，王爷亲眼目睹。至于说他嫖，尽管没那么严重，也不是空穴来风。王爷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关于立南和酒店多名女员工的闲言闲语，喝酒的时候搂搂抱抱、勾肩搭背，在卡拉OK房动手动脚、摸上摸下，在这么一个传统的家庭王爷确实容忍不了。但是，立南是酒店的总经理，每天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事、应酬形形色色的人，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的行为在所难免。于是，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有说什么。

立南被老爸骂得脸红耳赤，但他还是想说服老爸借钱。

“不要再说，无钱可借。”

王爷生气时的高嗓门引来了立东立西的注意。什么事？

王爷只顾看着河对面芬塔山的灯光，没事。

立南像一只败下阵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去了。

立东立西也不好再问。

回到招待所，立南和玉桃一言不发，但也一夜没睡。

第二天，玉桃亲自出马，不断讨好老妈，想通过她借到几万块。

谁知道老太婆说，几十年了，我从来不管钱，我有心无力。

玉桃无计可施，闷闷不乐。

8

回到石塘镇，一连几天玉桃都像被霜打过的蕉叶，面如土色。

立南心情不好，一回到家就和玉桃吵架。夫妻两人的生活越来越不愉快。

这天晚上，立南不想回家，干脆在酒店开房睡觉。

差不多天亮了，玉桃见立南还没回来，联想到他一个月没和自己同房，加上平时听了不少关于他和其他女人的传闻，她已经心灰意冷，认为夫妻感情已无可挽回。他肯定在外面有了年轻漂亮的女人才会那样对我。好呀，既然你们王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回去就是了。可是，我借五万块都借不到，有脸回去见父母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王家是石塘镇首屈一指的大户，拿五万块回娘家盖房都拿不出，天哪，我还有脸见谁？你们王家太让我失望了。

玉桃睁着眼睛呆到天亮。她把女儿送到学校，叮嘱女儿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然后，她来到一家卖农药化肥的生产资料门市部，一声不吭，买了一瓶乐果农药就走了。

早上十点多，立南睡眼模糊的从酒店回到家里冲凉换衣服。一打开门，他吓了一跳，玉桃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地上有一个农药瓶。

立南大喊救命啊！

他一边喊一边把玉桃抱上车。

阿芳从屋里跑出来问怎么回事。

“快，你通知他们，我送去医院。”立南一加油，直奔石塘医院。

经过石塘医院医护人员的全力抢救，玉桃脱离了生命危险。

阿芳和立东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立西和江兰也很快赶到。接着，王爷和桂芝······后来，玉桃的父母全都来了。

大家都安慰玉桃别想不开别干傻事，凡事多往好处想，看开点。

母亲坐在病床上紧紧地拉住玉桃的手，傻女，以后千万不要这样，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可你把妈吓坏了。

立南说，是呀，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玉桃气了，冲着立南有气无力的骂起来。都是你，不争气！没鬼用！你以为我想走到这个地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想活了，我没面子见人！

母亲不停地安慰自己的女儿，你怎么会没面子呢?你在妈面前就是个乖乖女。

玉桃哭了。······我连拿五万块钱回去给你们老人家盖房都没······

“已经给了。前天你三叔和江兰已拿五万块来给了我们。你不知道吗？”

立南和玉桃面面相觑，看看立西又看看江兰。

“别看我，是阿爸。”立西指了指王爷。

立南更加莫名其妙。

“爸妈前几天说了你们老家盖房的事，叫我们能帮则帮。于是，我们大前天就送过去了。”江兰走到玉桃床前，“姐姐，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尽力。你千万别想不开。”

玉桃眼里闪着泪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玉桃妈拉住桂芝的手，亲家，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