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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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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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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学 我的梦


①喝了墨水,能走出大山

 

在陇中黄土塬,一个地处称钩驿小镇子名叫“支家庄”的村庄,我在那里生活过好长时间。

当年,清朝诗人刘鹗路经此地,曾写《宿称钩驿》一诗:“乱峰丛杂一孤村,地僻秋高易断魂。流水涔涔咸且苦,夕阳惨惨淡而昏。邮亭房古狼窥壁,山市人稀鬼叩门。到此几疑生气尽,放臣心绪复何言。” 便是过去称钩驿镇的真实写照。当然,近三四十年也有变化的。

记忆中,黄土故乡是一个硕大无比承载辛酸悲苦的容器。

饥饿的年馑,前山后山的野菜找了八十遍,连草根的影子很难看到;救济粮握在村庄的手里,像握着一个个人的脖子;肚子饿得像老虎的爪子乱抓呢,翻遍灶头的盆盆罐罐一粒粮食没有……大人到处扣心挖嗓找填肚皮的东西,不久,一个个提着榔头和斧头去“杀树”,遭殃的是榆树,榆树的皮子剥下来可以充饥。有些榆树连根刨出来,然后扛回来放在院子里剥。

树皮剥掉,行走村里,白刷刷的,让人想起人的骨头,不由自主浑身上下冒出生汗……

“十年九旱的黄土地”辛苦死不一定能吃饱肚子。谁梦想在山羊走的路上和兔子窝边建家园呢!在狼洞、狐狸窝边种谷子糜子,然后让一场山风卷跑了呢!

村上的老人们都说,人老五辈子,肚里喝了墨水才能走出黄土大山,才能看到山外的天比山里的更大。我的父母亲目不识丁,但有一个天大的心愿:砸锅卖铁,也要供娃娃上学念书。

我也就有了:喝墨水,走出大山的梦想。等我离开黄土故乡,发现那片土地沉重的褐色早已注入血脉,给了我坚韧和力量,不断地溅射出灵感的火花,让我唱出苍凉而又热烈的乡土恋歌。

 

 

②实现“硬指标”,换书看

 

上小学时,偶尔,有作文在校门前的黑板报上“露脸”!这事让音乐老师郝善良注意到后,苦口婆心地说多读书才能写出好文章的“硬道理”。

有一回,郝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笑容满面地下了一个“硬指标”:校园里丢弃的洋芋、馍馍收集起来,装进塑料袋提到他的办公室。当然,有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前提:看他收藏的书。

当看到郝老师的藏书时,惊得目瞪口呆,一层层摞起来,是我生下来见到最多的书。另外,中午渴了,还可理直气壮地推开他的门:饮一碗凉开水!偶尔,老师还加一撮糖!

嘿嘿,村里两三个鞭炮大的小孩羡慕死了!屁颠屁颠跟在后边打下手,目的只有一个:麻雀样暖暖地挤在校墙旮旯里一起看书,或沾沾我的面子,体育课玩得口干舌燥时让带着喝口水,那怕从水窖里刚打上来的水。

后来,允许让我把书带回家!

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页一页翻读,常常如痴如醉,让我忘记了睡觉,读到深更半夜,不小心丢了一个盹,“噗呲”一声,煤油灯燎了头发,变成了半个秃子,满屋子毛骚味难闻死了!

这件事坚持到初三毕业,郝老师的书几乎让我翻完了。

 

 

③赶集不吃饭,买书看

 

随着看的书越来越多,拥有一本自己的课外书,成了我的童年最大的梦想。

这个梦,大约八九岁时实现了。

有一回,嚷着去赶集,父母忙农活去不了,一位邻居答应带我去,理由简单:走路快,不磨蹭,说话会听。

集市在大山外边,四五十里路远,得翻几座大山。中午,在新华书店的门口吃饭时。我首先进去看书:比郝老师的书不知多多少倍。那天,我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不吃饭,买书。

柜台前来去看了好几遍,捏了捏手里的四毛饭钱,一本少年散文选让我盯上了,三毛五。花了剩下的五分钱喝了一碗米汤。现在记起来,那本书里边有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老舍的《养花》、冰心的《面人郎访问记》等。回来时,肚子饿得像猫抓的难受,翻遍盆盆罐罐,什么也没有。出门看看大人来了没有。意外地在门前的地里看见了一个萝卜,拔出来吃了!一下子肚子像刀割一样难受。后来,告诉孩子:空腹千万不要吃萝卜。

一本少年散文选是我人生拥有的第一本课外书,也就格外珍惜,扉页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几月几日购于什么书店。等翻到上了高中,这本书早已面无全非。

 

 

④一个“弼马温”,掌管“精神粮仓”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去陇中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教书。

对于我来说,一个人如果想把日子过得山外都能闻到的香味,就只能靠读书写文碰碰运气了!

进校门的头一天,我也直言不讳地问:“咱们学校有图书室吗?”校长是个实诚人,停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说:“有,数百册图书,好好读完还是有用的。小吴老师读书写文,后来调到一所学校当教研组长了。你年轻,又发了不少文章,也日鬼着写写,未来难以估量!”

“糊涂虫棒打不明,聪明人一点就透。”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暗暗敲起开心的锣鼓:“别看我是个书呆子,心里鬼得很呢!”

不久,好心的校长给了我一个图书室室长的芝麻官,交了一把掌管“精神粮仓”的钥匙,就开始负责图书室的借阅。

平时,同事就调侃道:“牛什么牛,一个‘弼马温’!”但这对于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来说,无疑,等于天上掉下馅饼砸在头上。

 

 

⑤饥饿的人,碰到了“面包”

 

“哇塞,好多没读过的书呢!”图书室的门一开,我就像饥饿的人扑在这些“面包”上!

春去冬来,一本本看上去旧得发黄的书,里边的内容新鲜有趣,领我走进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不停地温暖“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心窝窝:读书,就像空气、阳光一样,早与一个人息息相关!

晚上,一个人的图书室,我想读什么书就抽取什么书;想什么时间读就什么时间读。读完,顺手存放到柜子里。从欧美到亚非,从古代到现代,一本本书像花园,景点,我开始漫步……有时,乐得翻跟头发发神经,不忘在山坡上吼两嗓子。

期间,读了中国古代四大名著,鲁迅的《伪自由书》《且介亭杂文》《华盖集续编》;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歌德的《浮士德》;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多夫》等。诗歌读的更多,像陶渊明、鲍照、李白、杜甫、王昌龄、杨万里;外国的夸西莫多、帕斯、叶赛宁等。

正当我得意之时,谁知麻烦也接踵而来:有些人喝醉酒,三更半夜来“骚扰”。 说要的书被借走了,就接二连三踢门打窗地吼道:“小气鬼,翻翻不行吗?我又不会吃掉!”“屁大的官,连屁大点的事都办不成。”

哎!人醒着,当然我就借。而更多时,我早已呼噜打得满黄土高坡乱响呢,睡梦颠倒的,也就毫不客气地大声下逐客令:“信不信由你,书借走了!”谁知,人家也早已挖透我的性格:好说话。紧接着就用“武力”解决,开始整得起土冒烟的,门窗拍得哗啦啦响:“拿根鸡毛当令箭呢!有什么书就借什么书。”实在想不出更巧妙的对付办法,只好提着裤头下床,摸黑从书柜抽出一本书,半开窗户,顺手朝院子扔出去。

十几年来,发了不少文章,还聘为教研员,大山深处的日子过得山外都闻到了香味,还不是缘于读书写作长了脸、争了气!

 

 

⑥一本《红高粱》,折磨得“面目全非”

 

小秦老师不知从哪儿弄到莫言的《红高粱》。

那本《红高粱》显得格外忙,张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就得赶快走进李老师的房间;谢老师白天忙忙碌碌地看,刘老师就只好在晚上挤时间开夜车!

有回,不知谁把《红高粱》整出了几团亮晶晶的油点子,惹得从来笑容满面的小秦猛地吹胡子瞪眼。上早操时,从衣袋里掏出说:“一张好端端的书,弄得不像个样子,你说,能不让人生气吗?”

顿时,小赵老师的脸像猪血灌了一样,和“红高粱”差不多一样红了。我的猜想八九不离十,学校许多老师一大早起来,围着火炉喝罐罐茶时,要不撕一张教案,就是顺手把书垫在炉盘上烤油饼吃的习惯!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等到1996年12期《飞天》“诗歌散文专号”发了一首我的小诗《红杏》,一下子,我高兴得小尾巴敲得半天门“咚咚”响呢!恰恰那首小诗编在最后,一位酷爱文学的诗友接下来满校园一阵子煽风点火:此乃压轴之作!

那个高兴劲儿,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估计和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兴奋劲儿差不多! 

 

⑦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那些年,我前后订阅了《飞天》《星星》《诗神》《散文百家》等不少刊物,还买了戴望舒、李金发、穆旦、艾青,以及外国的普希金、惠特曼、艾米莉·迪金森、艾略特、聂鲁达、泰戈尔等人的诗集阅读。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学校周边的村民发现我订阅的报刊后,干完农活,顺路跑来借。“吃水不忘挖井人”,后来,有些人远走他乡打工时,碰到书、报刊买了寄赠给我!

更有插曲的是:邻村的一位姑娘在兰州打工,破天荒地寄来杂志和书。有一次,寄来几本《人民文学》《小说月报》,还有一本诗集《初恋的感觉》夹在杂志的中间。诗集的中间夹着一封信,十几页子。信里写打工的艰辛,还有读到我发表的诗歌后,更想念家乡人,还有一两段含含糊糊与爱有关的话……

不小心一抖,就掉在桌面上,这让以前的同事,现在的妻子大怒:“一层又一层,套路挺深的,不会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呗!”

那时我俩正打得热火朝天,就低三下四反复地解释:我是个一碌碡打不出响屁的人,也不会发生跳到黄河里洗不净的事,这个你应该十万个放心吧!

妻子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发现我的话也不无道理,很快就放了一马!然后,朝我的额头狠狠地戳了一指头:“你这个猪。”

没过两天我俩又好上了。

 

 

⑧一个人凡要修成正果,必找人指点

 

后来,村上曾喝过半瓶墨水的朱半仙看到我如此痴迷读书,就语重心长地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一个人凡要修成正果,必得找高人指点!

我立马参加了《飞天》文学月刊社举办的创作函授园地!时任《飞天》主编李云鹏先生是我函授时的辅导老师。除了立意、行文、结构、内容等一一辅导外,每一篇稿子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进行修改,圈圈点点里藏着多少辛苦的心血。

有一年暑假,和朋友一起商量去省城逛逛,目的还是为了去《飞天》编辑部。《飞天》在省城东岗西路办公。当走进他的办公室,只见办公桌上,一堆又一堆的书籍报刊,像陇中黄土塬上一座又一座麦垛子。缕缕温馨的书香,满屋子飘着。先生热情、开朗、健谈,平易近人。谈话大多与我的生活、诗歌创作情况有关。句句犹如春雨,密密地洒在我喊渴的心田!

美好的一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临别,送上了好多期刊!提着书像庄稼人提着一袋子粮食从省城回到乡下!后来,连续好几年先生都要为我寄不同种类的杂志!从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等我的第一本诗集《点灯,点灯》出版时,先生又欣然答应为我写序,乐不可道。

后来,现任《飞天》主编马青山又扶我一程,批改交上去的习作,也通过信件的方式,从创作实践的角度指导我掌握创作规律,拓展文学视野,提高创作技巧。

 

 

⑨离开故乡后,构建“纸上的故乡”

 

后来发现:老家就在那朵云的背后,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在漂泊的日子里,无休止地搬着一个个神性的汉字,不停地构建“纸上的故乡”。

每每回望故乡,就有了:

“岔口,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母亲,就坐在树底下/等上整整一夜/……如今,每当想念故乡/猛地回头/远远地看到/那棵树早已高过黄土大山”(《黄土高坡》);“一瓶十八块钱的酒下肚/一个个话就多起来/王涛说海南的月亮圆/赵亮说安徽的月亮圆/薛强说四川的月亮圆/我说甘肃的又圆又亮”(《月是故乡圆》);也就有了袋里没有一分钱,也要“东借西借/凑够路费/匆匆忙忙往回赶/当像一捆麦子/搁到古老的家门口/土头土脑的大哥/终于压住了/让大风快要吹走的冬至”(《冬至》)就这样,村庄快让城市一把一把掏空,掏走了农村人,楼房、工厂一步步逼近。

中国有句古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工作之余,我独立、清贫、安静地宅在家里写作、看书,不停地践行“读万卷书”,为了很好贯彻落实后四个字——“行万里路”,通过参加全国性的征文大赛的方式,也就有了乘着“文学的翅膀”飞来飞去,去过了不少地方。光靠几个死工资,恐怕这一生也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了。

但凡过去,皆为序章!

写作至始至终提醒:我写我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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