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

文/周如意

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

自从过了国庆假期，似乎没什么感觉，一晃，一个月就过去。滑动着手机上的日历，还有整整两个月就要告别2019年了，一晃，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早晨洗漱，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鬓角那里竟然出现了几根白发，心情忽然一下跌落到了谷底。回想起今年夏天的某一天，下班时的电梯里，站满了公司的同事，在我前面是公司合约部一位比我还小三岁的同事。我看到他的头上已经间杂着长出不少白发来，于是就随口问候了一句：

“兄弟，你白头发可不少啊？”

同事叹了一口气，自嘲地说道：“唉，早两年就白了，老了啊！”

“嚯，你这心态，才三十多岁就说老了？你让他们这些四五十的情何以堪？”

“呵呵……岁月不饶人啊!”他说道。

“你还是别太累了，会好很多。”

说实话，看到他那些花白头发的一刹那，内心深处竟然非常无耻地泛起一丝卑微的优越感来。虽然近几年自己的发际线也是慢慢地有了一定的上移，头发看起来也不及早几年那么浓密，但至少颜色还都是黑的。今天怎么突然发现自己的两鬓竟然也有了白发？之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啊？难道这是天道轮回，是上天对我在电梯里内心嘲笑同事长白发这种卑劣行为的一种惩罚？忽然觉得，岁月何曾饶过谁？一晃，可怜白发生。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气之下，把那几根白发统统全部连根拔掉。再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瞬间年轻了许多，于是掩耳盗铃般地带着愉悦的心情去上班了。

每天上班路上要坐40分钟的地铁来到丰台，出了地铁站，还要再走15分钟能到公司。我很珍惜每天这15分钟的步行时间，喜欢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开大音量听着音乐慢慢地走到单位。从地铁口出来，挨着地铁站路边有一片小树林，时值深秋，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全部变黄，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正熠熠生辉。平时倒并没有在意，今日忽然发现，这个每天都要经过的路边竟然还有这么一处美丽的风景。走到树下驻足欣赏，抬头看见阳光穿透树叶迎面洒下，忽然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熟悉。没错，去年的这个时节，同样是某一个工作日的早晨，银杏变黄的时候，我也在这里停留了一分钟，仰拍了一张深秋的照片。一晃，秋天又到了，银杏又黄了，又过了一年。

早上九点钟上班，开始忙于处理手上的工作，两个半小时一晃而过。中午十一点半到楼下食堂吃午饭，饭后和几个同事一起雷打不动地到公司旁边的小花园散散步。我和老张是这里的常客，其他同事则不固定，来了走了，走了来了，聚聚散散，分分合合，换了好几波人了。晒晒太阳，侃侃大山，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放松一下神经，成为一天中难得的一段快乐的好时光。好多工作上的问题在这个小花园的饭后闲聊中就沟通解决了，效率甚至比工作时间正式的会议上还要高。

老张从裤兜里又掏出一支红塔山来，用手指把前端的烟丝捻松散了，点着，深深地吸上一口，随后一缕青烟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我们几个则连忙转移到了他上风处的位置站着。

“小周，我家姑娘这学期毕业实习，现在去了西门子，但只管实习，毕业了不接收。我一个老哥们跟我姑娘介绍了一个单位，名气不大，但说是毕业了可以去上班。你说要不要让我姑娘换到这家单位实习？”老张吐了一口烟之后徐徐地说道。

“你姑娘都已经毕业实习了啊？上大几了？”我有点惊诧。

“已经大四了，这学期就不上课了，就是出去实习。”

“都已经大四了？不是前年你才请的年假陪孩子高考吗？”我只觉得老张请年假陪他家姑娘高考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哪是前年啊？大前年了，16年高考，一晃三年多了。”老张接着抽了一口烟，说道。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总觉得你家姑娘还是高中生呢，没想到马上就毕业参加工作了。”

“你还甭说我，你就说你自个儿，你刚来公司的时候是不是儿子还不满一周呢？现在一晃不都小学二年级了么？”老张拿食指弹了弹烟灰，说道。

“哎呀，可不是啊，我13年过了春节入职的，在这儿都干了六年多了。时间都去哪儿了啊？”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慨时光流逝得太快，真的是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啊！

“我来公司都已经五年多了，你比我早一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公司的人来的来走的走，换了好几茬了。”老张说道。

“是啊，不知不觉五六年就过去了，现在再去看之前公司的集体照，好多人都已经快叫不上名字了”

“五六年变化可不小啊！那个丫头，就是现在在家休产假的那个，来公司的时候还没对象，我还给她介绍过，不过没成。这一晃，人家二胎都生出来了。”老张感慨道。

“真是过得快，一不留神，咱俩都成了公司数得着的老员工了。哎，老张，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一起出差是哪次吗？”我倒想看看眼前这个准老头的记忆力如何。

“咱们两个单独一起出差，应该是15年春天无锡万达开标那次吧。”老张想了一下，悠悠地说道。

“嗬，这老头记性不错嘛。”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两年净出去投标了，全国各地没少跑。”

“哎，老张，我记得你那两年身体可比现在好得多啊，那次去无锡开标，头天晚上咱俩找地吃饭，你找了一家烧烤自助，好家伙，就咱俩个人大晚上光是牛羊肉咱们就干掉了人家十二盘，我可真是服你。”

“哈哈哈……那时候我是无肉不欢啊！”

“你就是早几年不知道控制体重，现在三高了吧?吃不动了吧？都这样了还不戒烟戒酒？”

老张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钟，手指夹着烟送到嘴里猛嘬了一口，走近旁边的垃圾桶，把剩下的烟头在垃圾桶上的铁盒里碾灭，又对着桶口吐了一口痰，才转身走过来，不慌不忙地说道：

“戒什么啊？该抽抽，该喝喝，啥事别忘心里搁。三高就让他高去呗，这几年一直都高。哎，怎么扯远了啊？我问你你说我姑娘要不要换实习单位？”

“一个公司好但不留人，一个可以留人但名气小，你不问你姑娘你问我？你不知道我选择纠结症吗？”

“嘿？白跟你在这扯了半天，你也不给我个主意。”

“哈哈哈……还是让你姑娘自己做主吧，这就是我的主意。”

说说笑笑中，我们开始往回走了。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又开始了下午的工作。指导一下手下的设计画施工图，间或审核一下材料合同，再微信联系一下之前公司所做的一个项目的质保金退款的事情，到了四点钟又去公司正在装修的新办公地点的现场去看一下，一下午的时间一晃又过去了。

若没有其他临时突发的事情，最近我基本上会在晚上七点之前回到家里。吃了晚饭，做点家务，辅导孩子作业，再陪孩子玩一会，很快就到了晚上九点半。待妻儿睡下，我洗漱完毕，已经十点以后了。终于有了自己的闲暇时间，不舍得这么早睡下，就打开笔记本，泡上一杯枸杞茶，准备做点自己的事情。有工作就做点工作上的事情，没工作时就随心情写点文字。每次打开了电脑的时候，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个声音再轻轻地告诉自己：先不着急，休闲一会再说。于是就躺进沙发，双脚踏在脚凳上，让自己疲惫的身躯慵懒地裹进靠枕里。随手拿起一本书，阅读一会，眼睛累了，书就被换成了手机。看看新闻，刷刷微博，查看一下未读消息，偶尔在朋友圈里点个赞，一晃，一个小时就过去。看一下表，已经十一点了，心里开始不安：不能再堕落了，开始干活了。于是放下手机，走回电脑旁，喝一口茶，开始写点东西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忽然很害怕听到“一晃”二字。“晃”在《说文》中是“明”的意思，本义指明亮，作为动词时，指一闪而过，闪电般地出现或来回经过。每听到“一晃”二字，总让人觉得时光飞逝，匆匆流去，心中不免黯然伤怀。如今年近不惑，却并没有做出让自己满意的成就，每想到这里，内心深处总是会有些焦虑，于是总会鞭策自己要不断追求，不断进步，好好生活，不辜负这转瞬即逝的美好时光。

夜的宁静让人的思维变得异常地活跃，脑海里天马行空地浮现各种画面，环环相扣，互相交织，总是会让人进入一种类似梦境的遐想状态，手下正在写作的文字也会时不时中止。我忽然想起了2002年七月的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第一次坐上北上的火车来到了北京的情形，那天夜里冒着暴雨去找电话亭，只为为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那天，曾经的自己踌躇满志，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憧憬和希冀。一晃，十七年已经过去了，经历过失败的痛苦，也享受过成功的喜悦，曲曲折折，起起伏伏，曾经的那个心怀梦想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并没有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青年逐渐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看待一切事情都变得如此淡然。逐渐学会了宽容，学会了包容一切，学会了看破不说破，学会了接受不同价值观的人，不会再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很少跟人争执，几乎不会跟人发脾气，不会拿别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的身体，你听得进去我就心平气和地说，你听不进去咱们就保持沉默。深刻体会到了时光如水，岁月如梭，慢慢地懂得了学会珍惜，珍惜光阴，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和亲人相处的时光，少在一些无意义的琐事上浪费精力，多做一些积极健康正能量的事情。想到这里，忽然又对刚才窝在沙发里刷手机的行为而自责。

待回过神来，看下时间，一晃，已经十一点半，一天又要过去了。于是，抓紧时间再写下点文字来，合上笔记本，准备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洗漱，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左看右看，仔细观察鬓角那里是不是又出现了白发……

（作于二零一九年十一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