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去年刚来社区诊所的全科医生。一次偶然的相遇,她和他相识了。几次约会之后,两人心里都热乎乎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她知道他今年二十八岁,是附近街道上一个电脑维修店的个体户。像许多九零后的年轻人一样,她鄙视门当户对的世俗偏见。因此,她没有嫌弃他,相反很喜欢他那憨厚淳朴的气质和聪颖敏捷的才华。他们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她却是真心爱上了他,甚至已经暗暗为他们的将来编织了一幅美好而温馨的小家蓝图。
星期天,当月上树梢的时候,他们如约在花园湖畔的大槐树下相聚了。宁静的夜晚,幸福的相会,使他们两人都沉浸在感情的暖流之中。正当她咬着下唇思考着如何启齿说出藏在心里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时,不料他却郑重地首先开了口:“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她看到他的眸子里闪着决断的光芒,不由得一阵心跳耳热,羞涩地埋下头来。她很感激他能够在这时候采取主动。
“什么事情?你说吧。”她轻声回答,两手下意识地绞着衣服的下摆。
“我……我是个小偷。”
“小偷?”她吃了一惊,随后又娇嗔地瞥了他一眼睛,笑了。她笑他太胆小,胆小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真的,我……真的是小偷……”他深深地低下头颅,眼睛望着脚尖,然后艰难而又急速地叙述起来。二十多年前,他的父母由于单位破产下岗而后外出打工,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不幸双双遇难,他从此成为了孤儿。由于缺少管教,他便跟随社会上的几个小兄弟开始了“钳工”生涯……后来被公安机关送劳动教养了两年。出来后,根据在教养所学到的计算机知识,便在街道上开了个电脑维修店。然而,不好的名声,使他在个人问题上始终没有解决,曾有几个姑娘因此和他分手……
“啊?”他的话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直震得她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没有等他说完,她就一声尖叫,无力地扑倒在树干上。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后悔,她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抽泣着抬起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时,他已经默默地走了。
回到宿舍,痛苦和失望使她在床上躺了两天。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她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庆幸:多亏及早分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是,她恢复了常态,照样体贴入微地为患者看病开药,上门给孤寡老人嘘寒问暖……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将他从心里一点一点地抹去了。
一天,她打开手机浏览本市新闻,突然被一则标题吸引住了:一个勇斗歹徒的英雄!啊,竟然是他!内容报道了昨天晚上他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几个歹徒在拦路抢劫一个姑娘,他见义勇为,上前与歹徒搏斗,被歹徒刺伤了手臂……
她急急读完这条新闻,激动地把手机贴在胸口。她深深地愧疚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少年时代的失足呢?她仿佛看到了他禹禹独行、神色沮丧的孤独身影……于是,他那憨厚而又潇洒的形象立刻又清晰地占据了她的心房,感情的闸门再次打开——临下班前,她主动给他打了电话,约好晚上老地方见。
晚饭后,她早早来到了湖边那棵冠盖如云的大槐树下。
月亮升起来了,依然是那么清朗明亮;湖水映着星光,照旧是那么微波荡漾。
她惊喜地看到他来了,左胳膊吊在胸前洁白的纱带里,一步步缓缓走来。可是,当他来到大槐树前离她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便站住了。
“你快过来呀。”她热情地招呼他。
他望着她,却没有挪步。
“你知道的,我是有伤在身的人。”他摆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声音冷淡而低沉,“而且还是……内伤,不治之症。”
“可你也知道,我是医生。”她激动地说,“而且,就喜欢研究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他眼睛里闪过一道耀眼的火花,可是很快就熄灭了:“不,不可能,我的过去,社会舆论……”
“你,别说了!”她快步走过去,双手抚摸着他那受伤的胳膊,动情地说:“我知道,你是诚实勇敢、知错就改的人。别人不信,我信!”
月色溶溶。不朽的月亮老人欣喜地俯视着这一对相互依偎、轻声诉说衷肠的年轻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