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经过近半年的苦苦挣扎、煎熬以及治疗和等待后,苏雪的病情并没有得到些许好转,而她所祈盼的肾源,至今也是杳无音信。她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地、毫无希望地等下去了……
她从百度上得知,我国每年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竟有30多万,而中国器官移植发展报告显示,2018年,我国共完成器官捐献仅6302例。也就是说,我国每年约有每50个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中,只有一个病人能够有幸得到器官移植。她觉得要想从正规渠道排队获得自己所需要的肾源,希望渺茫。
她没有时间再等了。半年前医生就曾明确地告诉过她,她是得了尿毒症,而且还是晚期!如果不尽快进行肾脏移植手术,她的生命最多熬不过一年。医生还告诉她说,在她的近亲属中,能够提供有效肾源并获得匹配成功,希望最大、效果最好的只有她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然而,她的爸爸已在几年前死于车祸,半点指望都没有;她的妈妈韩露年纪偏大、体弱,也不符合器官移植条件;唯一的哥哥苏文轩倒是符合条件,他也愿意移植一个肾给她,但嫂子丁香就是死活不同意。她说:“我宁可卖房或者到银行贷款给苏雪‘买肾’,也不同意老公捐肾!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怎么过?”
一晃,半年过去了。求生的欲望迫使她不再犹豫,也不再指望别人,她必须想方设法进行自救!她今年才24岁,还没有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过,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一场恋爱,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怎么能死呢?她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怎么自救?她的思维决不甘心像躯壳那样无精打采地在时间之中随波逐流。她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静静地仰望着房顶,思着、想着。她的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只要轻轻一动,立刻就会把这寂静的病房和她心中所想的无数个办法中的那个最直接、最有效的自救办法撕个粉碎。
终于,她鼓足勇气,慢慢爬起身来,然后,她斜靠在床头,含泪在手机上写了一条征婚启事:我叫苏雪,女,现年24岁,工合大本科毕业,无恋爱史。因去年参加公务员考试,于同年10月进行体检时,突然检查出尿毒症晚期,现急寻一位B型血并肾脏较好的绝症患者结婚。婚后,我会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全心全意地、尽心尽力地爱他,服侍他,用爱为他送行。唯一的条件是,他死后必须将肾脏捐赠于我。
启事写好后,苏雪又有些犹豫了,她反复看了无数遍,最后,她下定决心,大脑迅速命令手指不要踌躇,不要颤抖,然后,利用现代高科技技术,用食指在发送键上狠狠一按,这条启事便像一枚核弹,迅速、准确地飞向一个名叫“活着真好”的微信肿瘤群。
顿时,“活着真好”肿瘤群便炸开了锅,其热度不亚于火山爆发、地震海啸。
“是真的吗?可惜我不是B型血,否则,我愿意帮助她。”
“真是可惜了,又一个不幸的女孩!”
“我的条件倒是符合,可惜我的老婆和孩子不会同意。”
“不会吧?这不是催我们快死吗?”
“这个女孩的结婚目的不纯,不道德!”
“唉!有符合条件的吗?请做做善事帮帮她吧!”
…………
一阵强热过后,接着,群内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苏雪紧紧束着的心,再次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的历程,一颗火热的、充满求生欲望的心,再次冷到了冰点。
数天后,就在苏雪心灰意冷不再抱任何希望时,突然,一个名叫“死不瞑目”的群友艾特她,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不经意的质疑,宛如一支强心剂,深深地扎进了苏雪的心窝里,使她绝望的心重又燃起生的希望。
她立即回复说:“我发誓这是真的,请相信我,我绝不是在开玩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她立即把自己的“病情诊断证明”和“身份证”拍成照片给“死不瞑目”的群友发了过去。
一阵犹豫过后,“死不瞑目”说:“我相信你并愿意和你结婚。我叫杨光,今年29岁,松城人,华科大硕士研究生毕业,患骨髓瘤3年,B型血,肾脏尚可,一年前做过骨髓移植手术,现又复发了,已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真的吗?”苏雪大喜,立即加了“死不瞑目”的微信。她说:“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个面,好吗?”
“好。”
“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5点。”
“什么地方?”
“塘西河公园。”
“我如何才能找到你或者说认识你?”
杨光略为思考了一下,说:“到时我手拿一本红色的《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
“有意思,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我喜欢。杨光,我爱你!明天见,不见不散!”
看样子,苏雪是打算撤了。杨光一愣,说:“苏雪,别走,再聊会?”此刻,苏雪的一句:杨光,我爱你!就像寒冬里的一把火,温暖着杨光一颗孤独、寂寞、沮丧和忧伤的心。
过了一会儿,苏雪回了一条微信,说:“杨光,我正透析呢。”
“不会吧,这么巧?”杨光疑惑地问道。
接着,苏雪又发了一段自拍视频。视频里,苏雪正躺在透析机旁,殷红的血从苏雪的身体里通过输液管缓缓流向透析机,经过过滤消毒后,又从透析机里缓缓流回到苏雪的身体里。苏雪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依旧阳光、灿烂。她说:“看到了吧?杨光,过一会儿,我就又羞花闭月、旧貌换新颜了!”
杨光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病中的苏雪竟如此清纯,如此美丽,如此乐观,又是如此的精灵古怪!看过苏雪发给他的视频后,不知为什么,杨光竟然有些期待明天下午的见面。于是,他回复说:“好。明天见,不见不散!”
二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碧波荡漾的河水,柳丝低垂,时而轻抚着水面,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4月中旬的塘西河公园,鸟语花香,游人如织。
由于防控“新冠病毒”的需要,虽然游客们一个个都带着口罩,但苏雪还是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叫杨光的廋高个男人,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现代汉语词典》,正缓缓地朝着河边的双人椅子走去。
“嗨!杨光,你好!”苏雪大喊一声后,对着阳光的背影挥了挥手,然后迅速朝杨光奔了过去。
杨光一回头,尽管苏雪也带着口罩,但他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两人一激动,竟来了个热烈拥抱。
“山重水复疑无路,”
杨光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立即答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雪哈哈大笑,说:“杨光同志,我终于找到你了!”
杨光被苏雪逗乐了,他拍了拍苏雪的后背,说:“苏雪同志,你受苦了,以后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两人分开后,苏雪风趣地说:“杨光,我们这算是约会吗?偷偷摸摸的,怎么搞得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谁说不是呢。苏雪,来,看看我,你看到我后活得就更有希望了!”杨光慢慢摘下口罩的一刹那,苏雪愣住了。她发现杨光面容憔悴,脸色蜡黄,精神萎靡,胡子拉碴,难看极了。
“怎么样?看到了吧?我不好。你应该说:嗨!杨光,你的肾好!”杨光学着苏雪的口气,也挥了挥手开着玩笑。
顿时,苏雪沉默了,一股热泪忍不住迅速从她的眸子里流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她心疼地说:“对不起,杨光!”
“说什么呢?苏雪,你放心,我没事。杨光极力表现得很轻松的样子。然后,他又说:“苏雪,我们去河边椅子上坐坐吧,别光站着说话,好吗?”
“好。”
苏雪随着杨光来到河边,两人在椅子上坐下后,杨光说:“苏雪,认识你真好!”
“不,应该说是我认识你真好。杨光,恕我冒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就问吧?”
“我很好奇,你的微信昵称怎么取了个‘死不瞑目’?”
“没什么,只是随便取了个名字而已。”
“不是吧?我看这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只是随便取了个名字而已,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隐情,或者说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杨光盯着苏雪看了片刻,他从她的脸上、眼睛里读出了她的真诚和善良,于是,他说:“你真想知道?”
“嗯,我想知道。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好吧,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接着,杨光便向苏雪诉说着心灵深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美满、温馨的家。虽说爸妈都是普通工人,但日子倒也过得不愁吃,不愁穿,一家人互敬互爱,其乐融融。我虽然长得不是很高大、帅气,但我的学习成绩特好。在我研究生还未毕业时,就被省内一家非常有名的科研所相中,而这家科研所的所长竟然还亲自出马,专门跑到我们学校去要我,和我签订聘用合同。”
“然而,就在我毕业后到科研所上班不久,我正准备和我谈了5年恋爱的大学同学赵文霞商量结婚事宜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胸、背部出现不明原因的间歇性疼痛,开始,我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后来疼痛持续加重并且难以忍受,我才不得不跑到华科大一附院去检查,当医生告诉我得了骨髓瘤时,我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片空白。我被这一噩耗彻底惊呆了!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着我又专门跑到南京、上海等地医院复查,其结果竟是惊人的一致——骨髓瘤。无奈,我只得接受现实,住院治疗。”
“在住院治疗期间,我颤栗地感受到自己和死神竟然离得那么近,在和癌细胞搏斗的过程中备受煎熬、痛苦,我仿佛从云端坠入黑暗地狱,不知身在何去,渺小且无助。为了给我治病,爸爸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不少债务,特别是去年我做骨髓移植时,为了筹钱,爸爸不得不低价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住房,妈妈更是终日以泪洗面。”
“刚开始,赵文霞对我还算可以,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地照顾我,鼓励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她就变得不再那么上心了,慢慢地变得有意无意地疏远我,甚至是有些嫌弃我了。特别是当我骨髓移植后又复发了时,她更是毫不留情地拿走了科研所为我募捐的8万元钱。我妈妈本来就接受不了我骨髓移植后又复发的结果,更接受不了赵文霞卷走我8万元救命钱的打击,当她得知这一消息时,气得突发心脏病,不治身亡。”
“原本坚强、硬朗的爸爸,在遭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后,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头发也全白了,霎时就像风中的树叶,瑟瑟抖个不停……我自从骨髓瘤复发后,就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妈妈走了,房子卖了,钱也用完了,我只得放弃住院治疗,回家仅靠药物维系生命……”
“现在,我要是再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爸爸。爸爸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知他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这就是我取名“死不瞑目”的真实原因。”
苏雪得知杨光取名“死不瞑目”的真实原因后,感到十分惊讶,她说:“杨光,你怎么可以不住院治疗?这样可能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的,难道你不知道?”
杨光神色暗淡,他有些绝望地说:“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不就是死吗?我不在乎,我已做好了准备,反正我也受够了。”
“苏雪,我们结婚后,我不需要你照顾,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我死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我爸爸,你能答应吗?”
苏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说:“杨光,我答应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好好尽孝!”
第二天上午,杨光和苏雪瞒着家人,相约一同去区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中午,他俩又在一家小饭馆里简单地举行了一个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祝福的“三无”婚礼,共同庆祝他们“结婚”,并签订了一份特殊的结婚协议。协议约定:由于两人的身体原因,杨光和苏雪结婚后不公开,不行夫妻之实,不一起生活,各人的财产归各人。杨光死后,自愿将双肾捐献给苏雪,杨光将以遗书的形式告诉爸爸杨建民。如捐肾手术成功,苏雪存活,苏雪则要像对待自己的亲爸爸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赡养杨光的爸爸杨建民,直到杨建民去世。若杨光的肾脏无法使用,或者移植手术失败,苏雪则无须承担尽孝责任。
协议签完后,苏雪说:“杨光,你说我们是不是两个奇葩?头天傍晚刚见面,第二天上午就领了结婚证,前后不到20个小时,是不是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绝对是两个奇葩。这个速度,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世界第一!”
三
虽然苏雪和杨光各自的“结婚”目的不纯,但一旦真的领了结婚证后,两人又都情不自禁地关心起对方来。他们每天都要打电话,发信息或视频聊天,一聊就是很久,彼此问寒问暖,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恋人。
苏雪性格开朗,热情活泼,杨光沉着稳重,风趣幽默。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病魔,他俩可能还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金童配玉女,才子配佳人。
苏雪经常晚上睡不着觉,她一睡不着觉,就想给杨光打电话。一天,杨光接到苏雪的电话后,说:“丫头,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有事?”
苏雪迟疑了一下,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快睡觉!你要是不好好睡觉,会变丑的,懂吗?”
“我懂。可是我睡不着呀?!”
“那好吧,我来陪你聊会天。”
苏雪高兴地说:“好呀,聊什么?”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其实,我讲笑话最乏味,能催眠。你以后若是睡不着觉时就告诉我,我就给你讲个笑话,到时保证你能睡着。”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现在就想听!”
“一天,一个姑娘去医院骨科病房看望受伤的闺蜜。闺蜜见到她后,两眼红红地对她说:你以后找男人千万要看清楚点,千万不要找像我老公这样的。这位姑娘一惊,疑惑地问道:啊!你是被你老公打伤的?闺蜜咬牙切齿地说:哼!这次我打他,他居然敢躲,害我一脚踢在柜子上了!你说气人不?”
“哈哈哈……”苏雪笑得前中后仰,过了一会儿,她说:“杨光,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能催眠吗?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杨光却没笑,他说:“是吗?丫头,你真的觉得好笑?”
“好笑!”
“还想听吗?”
“想!”
“那下次吧。”杨光卖了个关子。
“你……老公,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呀?”
“要不我们来猜谜语,好吗?”
“好。我来出题,你猜!”苏雪抢着说道。
“好吧,你出。”
苏雪想了想,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打一字,你猜?”
杨光脱口而出:“重字。”
“简装香烟。打一城市……”
“无锡。”不等苏雪说完,杨光便抢着答道。
“有一个海没有一滴水,是什么海?”
“辞海。”
“两个胖子……”
“合肥!”
“哇塞,老公,你太厉害了!”
杨光被苏雪逗乐了,他笑着说:“你才知道呀?其实不是我厉害,而是你出的题目太简单。丫头,要不我来出一题,看你能不能猜着?”
“我要是猜着了呢,是不是有奖励?”
“有。”
“什么奖励?”
“保密。”
“你说嘛?”苏雪撒娇道。
“好,我告诉你,你要是猜着了,我就以身相许!”
苏雪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去你的!”
“一种玩意儿,可长可短,西方人比较长,东方人比较短。结婚后,妻子可以用丈夫的这个玩意儿,如果结婚前硬要用,会让人耻笑。你猜这个玩意儿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雪听后,没好气地骂道:“杨光,你个臭流氓!”
“喂喂喂,丫头,咱们说好的猜谜语,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啊,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谜语,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可别赖在我身上。”杨光义正词严地说道。
“你说你不是臭流氓,那你说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姓名的姓,知道啵?”
苏雪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想!”
接下来,杨光又出了几个谜语题,苏雪竟然一个也没有猜着。慢慢地在杨光温柔而又风趣、幽默的声音里,苏雪竟然有了倦意,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四
一个月后,苏雪突然觉得浑身乏力、没劲,吃不下东西,皮肤瘙痒,腿、脚发肿,并出现黑便等症状……于是,她不得不紧急住进医院。在医院里,她回想起自己的小姨临死前的症状和她现在的这个症状完全一样时,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杨光打她的电话,她不敢接;发信息给她,她也不敢回。苏雪的突然失联,杨光很是担心、着急,生怕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他专门跑到徽安大一附院肾内科住院部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寻找。当杨光突然出现在苏雪的面前时,苏雪正在输液,她看到杨光后竟吓了一跳,她说:“杨光,你怎么来了?”
杨光见苏雪的妈妈韩露和哥哥苏文轩也在病房,他连忙自我介绍说:“阿姨、大哥,我叫杨光,是苏雪的病友,特地过来看看她。”
韩露和苏文轩见状,客气地对杨光又是让座又是倒茶,苏文轩还拿出橘子和香蕉给杨光吃。然后,苏文轩对韩露使了一个眼色,他说:“苏雪、杨光,你们聊,我和妈先出去办点事。”
待韩露和苏文轩离开病房后,杨光不高兴了。他铁青着脸,说:“苏雪,你怎么回事?住院了也不告诉我,打你电话你不接,发信息给你你也不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公?你不知道我很担心、很着急吗?”
苏雪望着杨光生气、发急的样子,鼻子一酸,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杨光,是我不好。可是,我怕,我怕等不到换肾的那一天了……”
“胡说!苏雪,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我爸还指望着你来给他养老呢?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死掉!”
杨光怕苏雪思想悲观、意志消沉,不利于治疗。所以,他就天天跑到医院陪伴她,鼓励她,以增强她与病魔抗争的决心和勇气。
在杨光的陪伴和鼓励下,经过近半个月的精心治疗,苏雪的肌酐指标迅速降下来了,身体慢慢恢复了,腿、脚上的肿也消退了,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调皮。
一天晚上,苏雪用手机拍了一张美颜照,然后她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杨光,她说:“哎,那个当老公的,我漂亮吗?”
杨光一看,哈哈大笑说:“漂亮,漂亮得把我的魂都勾去了!真是娇艳欲滴、秀色可餐,恨不得咬一口尝尝。丫头,如果我没病,我一定追你!”
苏雪心里甜滋滋的,她说:“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说完这句话后,苏雪后悔了。她知道,自己要彻底好起来,还要靠杨光的肾呢。于是,她连忙岔开了话题。
其实,杨光除了风趣幽默外,他也是非常乐观活泼的,只是因为病痛的折磨,赵文霞的背叛和妈妈的离逝,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的情绪才慢慢低落下来。现在受到苏雪的感染和影响,他风趣幽默的天赋又被激发了出来,每当苏雪被病痛折磨得没有脾气时,他就给她讲个幽默笑话,惹得苏雪捧腹大笑。而苏雪也非常关心他,经常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和血象情况。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关心、互相关爱、互相温暖着,不知不觉地两颗孤独的心也慢慢地越走越近。
6月26日是苏雪23周岁生日,那天上午,她买了许多吃的、喝的,然后在一家小旅馆开了一个标间,静静地等候着杨光的到来。
11点30分,门铃响了,苏雪连忙起身,她打开房门一看,只见杨光手捧一束红色玫瑰制作的永生花出现在她的面前。
“生日快乐!”
“哇,永生花!”
杨光一愣,说:“你知道永生花?”
“嗯,我知道。永生花,也叫保鲜花,国外又叫永不凋谢的鲜花。是说一对深爱的情侣即将离别,男孩需要去参加一场保卫家乡和亲人们的战争,这次告别或许是永别。男孩给女孩留下刚摘下的玫瑰,他告诉女孩说,当这捧玫瑰最后一片花瓣掉落腐烂的时候,你就忘记我,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然而,男孩走后,女孩把花瓣脱水、烘干、染色,这样制作的花永不枯萎。终于,在一天清晨,男孩凯旋。从此,两人一辈子牵手而行,再也没有分开过,还有那一捧干枯却依旧挺立的玫瑰花。”
“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杨光!”
杨光一激动,一把将苏雪紧紧搂在怀里,他说:“丫头,我喜欢你!”苏雪则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五
几天后,不知何故,苏雪就再也联系不上杨光了。于是,她急忙乘坐一辆“出租车”,直奔杨光的姑姑杨芮家。杨芮哽咽着告诉苏雪说:“杨光和我大哥都在医院里。不知为什么,最近杨光的情绪很反常,说话稀奇古怪,像是交代后事似的,饭也不怎么吃,甚至连口服药也停了,他的血象一塌糊涂,人也变得不成个样子。我大哥着急,多次催他去医院,他就是不肯去。没办法,我大哥只得和我老公、儿子一起,强行把他送到华科大一附院去了。”顿时,苏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苏雪心里明白,杨光这是在为她故意放弃生命,是为了尽快将双肾捐给她,一心想成全她。
“杨光,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混蛋!”苏雪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迅速朝华科大一附院奔去。然而,也正是在这次你死我活的抉择里,苏雪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爱。爱,不应只有很深的感情,喜欢和爱惜。爱,还应该有奉献,给予和牺牲。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她发誓: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一定要紧紧拉着杨光的手,一起去面对,一起去勇闯,一起活下来!
到了医院后,苏雪一见到杨光,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管不顾地说:“杨光,你这个混蛋,你不吃药,不治疗,是故意寻死吧?”
“苏雪,你胡说些什么呢?”杨光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他还是费力地大声制止着苏雪,生怕她再胡乱说些什么,尤其是当着爸爸杨建民的面。
苏雪见状,连忙将杨建民拉出病房,把事情的经过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原原本本地向老人家全盘托出。最后,她说:“爸,既然我和杨光领了结婚证,那我们就是夫妻。既然是夫妻,我就不可能看着他死,就要救他,你说是吧?”
杨建民顿时被苏雪说的话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杨光和苏雪竟然瞒着他偷偷结婚了,而且还签订了一份结婚协议,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返回病房后,苏雪说:“杨光,你必须给我好好地治疗,好好地活着,否则,我就和你离婚,你的肾我也不要了!”
“苏雪,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你才放弃治疗,我是不想再受苦受罪了,而且我也没钱治疗。迟死早死反正都是死,何必还要活受罪。我现在要是死了还能救你,等以后肾损害了,一切都完了!到时我爸怎么办?”
苏雪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她狠狠地扇了杨光一个耳光,她哭着说:“杨光,你不怕死是吧?那好,你不怕死,我也不怕!要不咱俩一起去死?”
顿时,杨光被苏雪一巴掌打蒙了,他哽咽着说:“苏雪,你这是为什么呀?你这又是何苦呢?”
苏雪泪流满面,她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杨光,你知道吗?我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一场恋爱,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陪我好好谈一回吗?就算是我求你了,行不?”
杨光望着苏雪,喃喃自语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行吗?”
“行!杨光,我告诉你,你行!你一定行!因为我俩都是重病号,都是落后分子,我俩门当户对,旗鼓相当!”苏雪大声吼道。
杨光看着苏雪,仿佛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生衣一样,他笑了,但随即又痛哭起来……
六
回家的路上,夜色凄凉如水。天空中那一牙弯月被一片黑云笼罩着,月光显得异常朦胧。
回到家后,苏雪急忙找出结婚证,然后可怜巴巴地拉着韩露的手,说:“妈,陪我到哥哥家去一趟吧?”
韩露一愣,说:“小雪,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想起去哥哥家?”
“没什么,我想他们了。妈,你就陪我去一趟吧?”苏雪摇了摇韩露的手,撒起娇来。
韩露有些无奈,她说:“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她知道文轩虽然比小雪大许多,但他们兄妹俩从小关系一直就处得挺好,感情很深,平常一家人都宠她,迁就她,何况现在她又得了重病,更是事事都顺着她。
韩露和苏雪来到苏文轩家后,苏雪拿出结婚证,将它摆放在茶几上,然后她当着妈妈、哥哥和嫂子的面,“扑通”一声跪下了。她说:“妈、哥、嫂子,对不起!我瞒着你们结婚了……”
当韩露、苏文轩和丁香听到苏雪瞒着他们结了婚时,一个个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待苏雪哭着讲完她结婚的前因后果后,一个个无不被杨光的举止感动得潸然泪下。他们看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苏雪,一个个只觉得就像是有锥子在锥心一样的疼。此刻,没有人忍心责怪苏雪,他们只得接受现实,只得接受重病中的杨光。
丁香连忙起身扶起苏雪,自责地说:“傻妹子,快起来。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既然你和杨光结婚证都领了,那杨光就是咱们家的女婿。放心吧,嫂子向你保证,我和你哥绝不会把他当外人,也不会不管他!”既然丁香发话了,作为苏雪的妈妈和哥哥,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更不会反对。
“嫂子……”苏雪喊了一声后,扑倒在丁香的怀里痛哭起来。
丁香搂着苏雪,用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拍打着,她一边拍一边安慰说:“好了,好了,小雪,不哭,不哭。可是,小雪,你要想清楚,杨光要是好起来了,你怎么办呀?”
“我不管!我就是要救他,我就是要他好起来!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七
第二天一大早,苏雪连忙赶去医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光,并要杨光好好接受治疗,不要胡思乱想。
杨光听后非常感动,然后,对苏雪及她全家人的好意又给予了坚决拒绝。他说:“苏雪,谢谢你!请原谅,你和你家人的好意我不能接受。因为我已做过一次骨髓移植,已经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家里再也拿不出钱来为我治疗;还有我因病长期不上班,单位也停发了我的工资,仅仅只有一点基本生活费,别说是再次做骨髓移植,现在就连正常的基本生活都难以保障;再就是我如果这么做了,就违背了我们当初签订的结婚协议。退一万步讲,别说是没钱,就是有钱,万一再次移植失败了,还不落得个人财两空?到时你怎么办?我爸又怎么办?”
“我不管!我就是要救你,我就是要你好起来,你放心,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能想出什么办法?你连个工作都没有,也是一个危重病人,哪里容易弄到那么多钱?开什么玩笑?”
是呀,怎么才能筹到这么多钱呢?苏雪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她也曾试图找了几个平时关系要好的同学、闺蜜,结果都被人家婉拒。试想你一个尿毒症晚期病人,现在就是倒贴钱把你卖了,人家都会嫌弃你,都不会要你,更何况还是向人家借钱?
没办法,苏雪只得向妈妈韩露求助。韩露一听说苏雪向她要钱是为了给杨光做骨髓移植时,无论苏雪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同意。她说:“小雪,不是妈舍不得拿钱给你救杨光,而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手里一共只有60万元,这是留给你的救命钱,万一哪天要是等到了肾源,医院突然通知你去做手术,到时没钱怎么办?我还担心60万元给你做手术的费用都不够呢,怎么可能再从里面拿出钱来给杨光?所以,这笔钱任何人都不准动!”
妈妈这条路走不通,苏雪只好又可怜巴巴地跑去找哥哥、嫂子,恳求哥哥、嫂子帮忙借钱。丁香见状,和苏文轩对视了一眼,像是事先知道苏雪会来找他们借钱一样,她笑了笑,连忙起身从房里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她将银行卡递给苏雪,说:“小雪,这张卡里有10万元,是我和你哥给你的,不用还,你先拿去给杨光治疗吧,密码是你的生日。至于杨光做骨髓移植的钱,我们再另想办法。你放心,你哥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子,我们不会不管你!”
顿时,苏雪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说:“哥、嫂子,你们对我太好了!我发誓:今后,我若还活着,一定当牛作马报答你们!”
“呵呵,傻妹子,我们可不需要你报答,我们只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
在苏雪的大力帮助和精心照顾下,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杨光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生命体征较好,符合接受骨髓移植条件。华科大一附院通过骨髓库联系了当时给杨光捐献骨髓的捐献者,对方表示愿意再一次为杨光捐献骨髓。得知这一消息后,苏雪喜极而泣。
为了杨光能够顺利地进行骨髓移植,苏雪的妈妈韩露最终还是拿出了10万元,她的哥哥苏文轩和嫂子丁香也为杨光筹措了40万元,而杨光的父亲杨建民和他的姑姑苏芮更是想尽办法,也积极筹措了10万元。这一次,他们为杨光一共筹措了60万元骨髓移植费用。
手术前,苏雪来到华科大一附院,她手捧一束红色的永生花,含泪亲吻着杨光的额头,她说:“老公,我等你平安归来!”
杨光信心倍增,他说:“丫头,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归来!”
因为是第二次骨髓移植,各种风险都将无限增加。杨光进入无菌舱后,先是进行为期10天的大剂量的放化疗,在停止化疗的第3天,杨光开始接受输入采集的骨髓,然后便是20天的等待,等待骨髓造血功能的恢复。在无菌舱内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杨光一直在奋力与病魔抗争,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苏雪也在拼命地进行自救。她不但定期到徽安大一附院接受检查,做透析,而且还积极锻炼身体,同时按时服用中、西药物。
一个月后,杨光终于平安出舱并顺利地转入普通病房。
看着杨光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杨建民感激地对苏雪说:“孩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就没有杨光的今天!我想好了,我的肾要是适合你,我愿意马上捐给你!”
苏雪望着白发苍苍的杨建民,眼含热泪说:“爸,您这么大年纪了,也不适合做手术,我看还是算了吧。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慢慢等肾源。”
也许是老天有眼,也许是好人有好报。又过了一个月后,苏雪的身体出现了奇迹,近一段时间以来,她的病情不但没有继续恶化,反而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了。从每次检查的结果来看,她的肌酐指标一次次地下降,透析也由原来的每周3次,逐渐减为每周2次、1次,再后来改为每月1次。医生告诉她,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即使不换肾,她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是啊,生命是因为有结局才绚丽多彩,而生活则是因为绚丽多彩而美好。
现在,苏雪和杨光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他们的结局,也不知道他们今后的生活到底是绚丽多彩还是黯然的荒芜,但不管怎样,在他们有限的生命里,他们将耗其一生,竭尽全部精力去追寻生命,追寻幸福,追寻真爱和那美好的生活,直至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