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累了吧

您一定累了吧

——母亲去世一周年祭

（2015年10月26日母亲悄悄地闭上了双眼）

一

那个周六的早晨

忙完家务

照例拿起手机想和您聊聊

滴滴滴的电话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始终没听见您的声音

却不知

从此 再也听不到您说

丫头 闲了吗

二

没有任何的预兆和不祥

做完最后一顿午饭后

您就这样躺下了

三

再见到您的时候

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任由医生翻来翻去地做检查

鼻子里插上了帮助呼吸的管子

两只手扎上了液体

没有了丝毫反应

就像在沉睡中

您好像很累很累

四

从发病就医开颅到您停止呼吸

短短的四十个小时

我们守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一刻也不敢离开

我们惊慌害怕忐忑期望最后到失望

心被活生生地撕裂

仅有的两次短暂探视

您闭着双眼

就那样静静地躺着

我想您一定是累了

五

我常常在想

您只有一米五的个儿

身体又是那么瘦弱

二十五岁时已经是四个儿女的母亲

永远干不完的农活儿

四个嗷嗷待哺的儿女

这一切

外地工作的父亲都没法分担

在那个缺衣少吃的日子里

您是用什么来做支柱

支撑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那时候 您就一定很累吧

六

儿时的冬很深

清晨四五点钟我们还在梦中

您已经做好了早餐

去十里外的县城里拉肥

几十斤重的木头车

加上冻成冰疙瘩的粪块

重量远远超过了您的体重

您是怎么拉来的啊

我想从您的额头上掉下来的汗珠子

瞬间冻成了冰溜子

是否踉跄了您的脚步

您一定累吧

七

春天的日子

好像谁在追赶着您

太阳还没升起

您已将笨重的木梨套在瘦小的肩上

播种着一家人的希望

春风吹裂了您娇嫩的肌肤

太阳抹黑了您的脸庞

农活累弯了您的脊梁

您一定累呀

八

夏天

顶着烈烈的艳阳

站在一望无际的田边

望着沉甸甸的麦穗

您笑得像个孩子

挥着弯弯的月镰

一镰一镰的收割

将四季的收获揽入怀中

一家人全年的口粮

都靠着您柔弱的双手收获

您一定累啊

九

包产到户的那年秋天

父亲给您买了台缝纫机

您兴奋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

聪敏好学的您呀

在短短的日子里

就成了村里的红人

您裁剪缝制的衣裤

让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爱不释手

多少个夜晚您在暗黄的灯下

给乡邻们熬夜赶做衣服

您一定累坏了吧

十

终于和多年在外工作的父亲团聚了

住进新楼房的那天

看着您用上了抽水马桶

用上了液化气炉

我想，您可以享享福啦

多少年

您已经很累很累

十一

然而

年少的无知替代不了您的劳累

上学 就业 成家

儿女们叠加在您身上的负担

让您闲不下来

冬天生豆芽

刺骨的冷水冰透了您的关节

夏天做卤肉

汗水湿透了您的衣背

您是不是很累

十二

过度的劳累

您早早地就患上了各种疾病

高血压糖尿病胃炎骨质损伤……

可是

您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安逸这个词

养大了儿女

拉扯着孙辈

您最大的愿望便是把

一切的家务与烦恼

扛在自己的肩头

您总是在忙

忙着买菜做饭

忙着洗衣拖地

忙着接送孩子

忙着就医问药

忙着牵挂儿女

您活得一定很累

十三

您总想把一切都照顾周全

牵挂弟弟

担心他的生意好不好

操心他的孩子壮不壮

下岗的姐姐们也是您放不下的牵念

还有当兵的大外孙

高考的外孙女

叛逆期的孙女

嗷嗷待哺的小孙子……

直到闭上眼的前一刻

您还给中午顾不上做饭的大姐

送去了可口的饭菜

您真的很累

十四

目不识丁的您啊

付出了双倍于别人的劳累

您把聪敏和才智溶进了生活里

您有许多话丑理端的至理名言

时刻涤荡着我们的灵魂

您用自己的言行

影响着儿女的品格

此生虽没有丰功伟绩

但您和父亲琴瑟和鸣

共同支撑起了儿孙的蓝天

您真的很累很累

十五

记忆里

您从没说过一句傲娇的话

第一次听您炫耀自己的儿女

还是您的外孙女收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时

您向邻家大婶介绍

这是我的孙女

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脸上的笑容

掠过了一抹几十年难得见过的傲气

其实 您还是累啊

孙儿们都是您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长大

十六

时间停滞在那个深秋的日子

羊年的第一场雪

下在了我们姐弟几个的心里

雪花的棱角划破了儿女的心

我们的心在抽搐 抽搐

只有经历过的人 才会懂

没有片言只语

没有叮咛嘱咐

您就这样决绝地走了

任由我们跪在冰冷的地上

呼天喊地

您真的是累了

从此一睡不起

十七

想念是一种会呼吸的疼啊

每一个思念泛滥的时节

泪水便哽咽在喉头

呼吸越来越紧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疼

您走后的每一个日子啊

都刻在了心里

我知道您累了

睡吧睡吧

十八

从此听不见您的声音

从此听不到您的唠叨

从此吃不着您做的饭菜

从此看不到您的笑容

从此与无人分享喜悦

从此无处诉说烦恼

从此没有了妈妈

从此阴阳相隔

您是真的累了

想要躺下歇歇

十九

我想

您一定是累了

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

父亲在等着您

您一定与父亲相约

共续你们的爱情

前生没有说够的话儿

慢慢地说给彼此听

妈妈，我的娘亲

愿来世您不再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