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的女儿

柚子的女儿

阴雨灰朦，色彩不是很鲜艳，正如柚子店门前的招牌。由于天气的因素，来柚子这里买烟卷的人很少，这让她总在货物旁打转，思考着潮湿的空气会不会把烟盒打湿，让里面的香烟受到威胁。

接下来柚子对着长宽不足一米的窗口坐下，背部抵着货物架，眼睛和雨一样，空洞而无神地观察着窗外的黑云。云积累一团又一团，行人的踪迹似乎在模仿阴雨的微弱，随意穿插的雨点打在屋顶上，声音不大，但像蜡烛的一撮火苗一样，安静而密集地燃烧着。何况柚子今天又看到了那对父女，是的，纵然今天的雨湿冷而绵密，但对柚子来言，这样的雨是不足以让他们打着伞在廊檐下来回徘徊，柚子从恹恹欲睡的状态下苏醒，勉强用左边的胳膊撑起自己被气温闷地红软的下巴，她一如往常观察着那头顶红色渔夫帽的女孩儿，见她穿着很大的靴子，在旁边父亲的拥护下显得笨拙呆板，只杵着呆愣的小身板停在一小片的水洼上，稀疏的雨点就从靴子外皮擦过，女孩儿的表情便犹如这般隔靴搔痒，红润的嘴唇耷拉下来，变得快同下巴一样低了。

父亲是个高大的大汉，粗眉大眼，满嘴的胡子在女孩儿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型的野草莓，他们头顶上方的大伞，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矮小的女孩儿身上，父亲的领口早就湿了，一只手的袖口也别提了，倒是女孩儿牵着的另一只手，父亲还毫无保留地利用它拉着女孩。他们徘徊了几次，女孩样子像是生气了，就突然刹住小步子，抬起头嘀嘀咕咕地对着父亲说什么，于是父亲面露难色地停下，一会儿望望天空，一会儿转了转手中的大伞。柚子觉得女孩生的气太过做作矫情，水洼上的倒影都在为她感到轻微震撼。

父亲和女孩按照各自的姿势互相对峙了一段时间，柚子伸了伸懒腰觉得太腻，回头望了墙上的钟表一眼，下午4点多，依旧没有客人，她开始产生疑惑，行人的脚步到底有匆忙她无法计算，难道就连街头流浪的小狗野猫都不屑于在她的店铺旁搭房过活？柚子可是一位每当货物卖光都要把箱子扔出去的人，小狗和野猫难道不会为此而兴奋，为此而看到和拥有希望！这些柚子她弄不明白，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和她解释，这个世界就像木框里的钟表，一刻也不停驻，除非生命得以终结。柚子于是又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白雾升腾的时候，柚子仿佛透过那里看到了那对父女的新举动——他们竟然进去了！一家玩具店，柚子幻想过如果有一天真得有人来到她的店铺，还大方地买了一盒烟的话，那么此人绝不是那女孩的父亲，柚子的观察很精确，女孩每次带父亲来，父亲总喜欢牵着她的手在玩具店的廊檐下来回走，不进去不离开，就像分针，除非落日耗尽时光，街灯相继被点亮，女孩才抓着父亲的衣袖念念不舍地离开。

但现在却是出乎意料地进去了。柚子饶有兴趣地趴在窗口那里仔细看下去，女孩指着里面的一个绒娃娃，父亲摇头，女孩再指着店员后面的瓷娃娃，父亲又是一个严谨的摇头，女孩红了眼，跺了跺脚，雨珠趁机从靴子上滚下来。父亲不摇头了，而是拍着女孩的后背温柔地哄着，店员像个木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柚子心想女孩这下可安静了！没想到，女孩开始大哭，嚷嚷地挥着双臂，挥完后还紧紧地捂住心口，对着父亲干咳嗽，咳咳咳——父亲着急了，用他宽硕的胸怀抱住女孩的身体，大手的手心低着她的渔夫帽，咳咳咳——女孩伸出手指着他右边的洋娃娃，父亲抬头对店员吞吐几句什么，店员像机器人似的，将洋娃娃打包进了礼盒，女孩抽着鼻子，一把眼泪一把汗，父亲的衣服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店员把礼盒递给了孩子，父亲笑嘻嘻地捧着女孩的脸说话，女孩从父亲的身上下来，换了新的脸色打开礼盒，取出娃娃，再扔掉礼盒，全程不过三秒而已。柚子看到这里不禁干笑，女孩任性的程度非同一般。可问题来了，那家店里的娃娃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像女孩父亲这样的人怎么会买得起？据柚子看来，父亲只有身上现在的一件衣服，女孩也只是一顶帽子？一个月来，柚子的观察是精确的，所以买娃娃的钱从何而来，不得而知吗？好家伙，柚子来了兴趣，她开始摩拳擦掌，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近视眼镜，重新戴上。

雨密集了下来，阵阵的雷声穿透乌云，紫色的闪电在柚子的眼镜上反着光。这是一对有趣的父女，女孩抱着新买的洋娃娃骄傲地走出了店门，父亲满面焦灼地跟在她的后面，从店门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忘拿走他们的一把大伞，雨桶里没有多余的伞，只有一把黑色大伞。

他们来到了人行路边，父亲拉起女孩的手要带她过马路，女孩偏偏将小手甩开，柚子猜想她下一步会不会就是选择迈开小腿欢快地自己跑开时，女孩竟然自己将父亲的手搭在洋娃娃的假手上，抬起幼稚的脸，展露甜蜜的微笑，边走边教父亲把娃娃的手拉紧了，女孩则拉着娃娃的另一只，娃娃就在这对父女的中间。柚子看到这里，已经猜不出女孩是不是任性了，她察觉自己为了一件小事而带上眼镜非常不值得，她泄气地摘掉它，雨就在她面前渲染铺叠开来，那对父女也已经离开了马路，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碦吧……碦吧”有人在用钥匙开门，柚子从位子上站起，并顺手从陶罐里拿出一块水晶糖果。

“妈妈，我们老师今天布置作业了。”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边脱掉自己的雨衣，边进门来对她说。

“什么作业？”柚子问。

女孩接过柚子的糖果，开心地回答：“一篇作文，叫做《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