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

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时刻准备着肚子的东西囊胞似的破裂，窗外下着乌黑的雨，杨柳的枝叶在黑幕后影影绰绰，总得不十分显现，飘荡过去后又飘过来，周围像是静寂般，没有人的声音，从天边过来的云雀停在某处，也是眨着楞楞的眼睛，凄楚地倚在黑暗的角落，张合出呜咽的喊声。雨势强烈起来，窗子冻得瑟瑟发抖，云雀尖叫地掠过一片树枝，枯萎的杨柳叶该掉的依旧是完整掉下去，耳边照样传来呜咽的喊声，只不过这次是从更近的地方发出。她害怕着把窗帘拉起，坐回原位，肚子上的囊胞开始肿胀，一条条青色的筋线凸起，像极了陷在渔网里的鱼的滚圆眼球，碰到水，挤得满地都是鱼腥味。她的母亲过来，手里端着上好的燕窝，女孩会心一笑，抱着母亲久久不能离舍，一碗燕窝下肚，大肚子热乎了一阵，外面的雷电穿透白色的窗帘，照亮了雪白雪白的肚皮，青色的线是无头的经脉，肆意蜿蜒盘曲，直至缠绞整个大肚子，就像把最优等的大鱼看起来充满诱惑的鱼肚白给活活绞死。

母亲笑得更加欢快，女孩在心里感到无与伦比的自豪。

雨声停在了九点的中央，不大不小，丝毫没有退去和消小的意思，只见得杨柳更加地狂傲，它们纤长似火焰的身子舔舐着白色窗帘，随风起舞，也是没有预示般的跳动，陷入无限的循环。倒是那鸟叫，开始扬起了婉转的调，她摸着肚皮精心地听着，欣赏着，耳朵里长了一朵花，渴求它的滋养。母亲关心她的肚皮，一面用热水擦拭，一面动手指扣扣声响，于是，四周除了没有人的声音，就是出现了同鸟叫、风叫、雨叫的另一类非人的声音。

雷电撕裂了天空上最小的云层，女孩的肚皮被母亲扯开了一道口子。两个孩子从她肚子里降生了。

第一个孩子是绿色的甲壳小虫，皮非常坚硬，身上有无数的小洞，密密开合着绿色的液体，母亲碰它们一下，就被它们狠狠地咬。当刚生产完的女孩小心地把第一个孩子抱在怀里时，脸上全是孩子喷给她母亲的肉块。女孩欣慰地说着：“宝贝，宝贝，你好坚强，妈妈好高兴。”

另一个孩子出生时，女孩的母亲已经被第一个孩子甲壳虫咬死了。女孩没有力气抱第二个孩子，可是那第二个孩子会走。

第二个孩子是白色的十六爪蜘蛛，身体同女孩一样，雪白发亮，眼睛也很好看，圆溜溜的红色眼珠。仔细一看，第二个孩子一条腿上附有绿色的角状物，女孩恍然大悟，干笑着：“小二，你怎么把小大的鼻子给弄掉了！”

第二个孩子很孝顺，知道女孩没有了气力，自己张牙舞爪地爬到女孩的脸上，厮厮地舞动身体，女孩这才发现，第二个孩子软地像棉花，粘在脸上永远地不走了。

这时女孩的父亲破门而入，女孩用左手指着地上的甲壳虫小大，右手摸着十六爪蜘蛛小二，微微地说：“爸爸，这是我的两个孩子，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然而，父亲气得脸色青紫，大喘气阔步，拧了女孩刚生下来的两个孩子，摔在地上，铆劲儿地将他们给踩死。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同雷电再次撕开没有云层的天空，一并爆发出来：“不——我的孩子啊——”

窗外的云雀飞走的时候，女孩瞥了一眼，正逢白色的窗帘被风撩起一片缝隙。

2018年12月6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