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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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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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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

偏爱


偏爱秋天,瘦瘦的,溪水和长笛
偏爱灰色,灰色的树干和冷灰色的天空,灰鸽子飞过
偏爱漫无目的的飞翔,消失于天际
偏爱无盐,一颗流水的清纯
偏爱残缺,也是另一种美
偏爱午后的时光,你伫立窗前,看雪花簌簌落
偏爱别离,之后你们才开始相爱
偏爱备受争议,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
偏爱穷小子,跟他谈钱,而与富人谈感情
偏爱诗歌,它一再让我变得穷途末路
偏爱你腰部的曲线,它胜过我写过的所有诗歌
偏爱鱼尾纹,胜过黄褐斑
偏爱野史,胜过正史
偏爱鱼,七秒就忘记一切
偏爱两只猫,一只叫包包,一只叫银菲
偏爱它们依恋你,不如说,你们彼此依恋


远方


我对未来和远方几乎淡漠了。
我只去过几次哈尔滨,
第一次,是送去南方上学的儿子,
我第一次看见飞机,我以为
它一直在那里等候我们,
后来我才知道它是前30分钟飞来的。
儿子在安检口向我招手,我木讷。
我夹杂在穿行的旅人里与儿子道别,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我们,去很远的地方。
刚刚降落的空少和空姐神采奕奕,
拉着拉杆箱,从我身旁走过
仿佛永远那帅气漂亮。
我一年去几趟县城办事。
买种子化肥,和换二代身份证,
我上面头像一年老过一年。
时间已经把这个人碾碎。
现在他呈粉末状,格外细腻柔软。
从小村到小镇,我只有这么
一丁点的地方。我的庭院,
二月的末尾,乍暖还寒,
还在荒芜之中,但我仍感到
万物正在苏醒,我的葡萄藤蔓
闪闪发亮,根系在尘土里,
它正把黑暗抓得更紧。
你说,“有机会出来走走吧。”
我说“会的”。年轻时,
我想去爱尔兰,手插裤兜
走过都柏林忧伤的街,
像布鲁姆和斯蒂芬,
那时,我读詹姆斯.乔伊斯的
《尤利西斯》。我读梵高先生,
就向往北布拉班特的麦田和鸦群,
我亲爱的提奥,如果你健在,
哥哥一定把你资助的钱十倍奉还。
小小的荷兰,盛产郁金香,也出艺术家
伦勃朗被梵高的光彩已然遮蔽了。
可是,安默斯特你真是太远了!
不然我真想去那小住几日。去你家,
据说现已改为“壳”牌加油站。
去看你的小书桌,我惊叹,
你就是在方寸的书桌上写下不朽的诗?
我坐在安默斯特的小咖啡馆,看到这儿
来的游客,他们都像我吧,为你慕名而来;
我想你在你孤独的花园里采撷,
准备制作天竺葵的标本。
“篱笆那边的野草莓”
嗯,狄金森,忍不住我想乐。
现在,我想最宜居的地方是英国,
法国浪漫的轻浮;罗马,一座寂寞之都。
英国,有莎士比亚也有勃朗特姐妹,
有剑桥,也有足球流氓,有绅士也有穷人,
有乡下的素朴,也有海岛把我们隔开…


一颗流水


我发现,我的标准只是我的标准
我的诗只是我的,或者,只有你喜欢
我发现,你的美不全都属于我
我发现,扫除院子里的雪有时候比写首诗重要
我发现,扫雪的时候人的心是虔诚的,有一种我
爱你时的虔诚
小丑占据着舞台,
我发现,真正的诗人都掩埋在雪下面
我发现,雪中的车子,须缓行,保持应有的克制是美的
我发现,我特不喜欢他们给马路上喷洒融雪剂
融雪剂是盐,一颗流水,无盐
新年伊始,我不知道该不该发给你一条祝福
但是我接到了青山给我寄来的白雪的信笺
我发现,我越来越不爱微信了,有时候微信也是危险
我发现朋友圈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发现,你已来过了,你看雪地上的脚印
我发现,突然间,我就老了,一夜白头可多美呢
有时候,我像一个可怜虫的蜷缩在那里
也像一簇小野菊,开得不管不顾


给茂盛


我发现,十一月一日之后,我就不爱说话了
我发现,雪花在还没有飘下来之前想象她更美,
我发现,雪花并不只有六角菱形
我发现,爱出风头的你也不爱说话了,你说,冬天我们都要藏好自己
我发现,你把房间擦拭的闪闪发亮,你说,多像星星,若诗之美意
我发现,你说这话时,垂着的双手紧张极了,
我发现,我对诗根本不感兴趣
我发现,时间停止了,爱因斯坦也这么认为;时间并不存在,他甚至认为宇宙是平行的
我发现,世界上总是存在一些爱幻想的人;这些人,阳光大道不走,独爱剑走偏锋
我发现,秋天一到,我就想起“伐切尔,群星闪现,薄雾笼罩着科罗拉多的大路 ”
我发现,我们都一同爱上了“玛丽”,她们是不同时空里的两个人
我发现,玛丽都有一只猫,四个半月的时候,它大病一场
我发现,我们都爱着布拉格广场上的空空荡荡


千纸鹤


有一种美,美到惶恐
有一地雪,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足迹
有一只灰色的小猫它在研究鱼缸里的气泡
有一方白纸,它走过时梅花落下
有一些温暖的梦陡然变得荒凉
有一天,你莫名地落泪了,哭了10分钟
10分钟里你哭得才像个女人,哭得一塌糊涂
然后,擦擦眼泪继续生活吧!
有时候,我说些违心的话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的本意是:在这里和你玩
我们疯跑,在麦田里,在悬崖边,
从纽约归来的霍尔顿守望我们。
有一些夜晚我像个溺水者,需要沉下去,却升起来
风就在我的窗外,石头和小偷开始走动
细雨是垂直落下的,而大豆朝所有的方向呼吸
我读杂志和野史,我读清人写的小说
我喜欢卡尔维诺写的《意大利童话》
我想拯救从我面前走过的哲学系女孩儿
我讨厌正史,我认为所有的朝代都是一个朝代
从它们的兴盛到衰败,像海子割走他的麦子
秋风扫走落叶,白雪将大地覆盖
有一间房子,曾经充满欢笑,现在空了
有一张大床,曾经飞起来,现在安静下来
这是你用过的茶杯,这是你坐过的沙发
有一部最好的电影,没有故事也没有情节
在捷普·甘巴尔代拉眼中,罗马,一座寂寞之都
而在另一部小说里,雪子姑娘只出现了两次


白雪辞


脂砚斋里批阅《金陵十二钗》
的女子,彻夜未眠,她以蝇头
小楷书写着芳华。而曹公啊,
撒手人寰多年。你是踏雪而去的

踏雪而去的,还有约翰.济慈
而比你们更迷醉于雪的,还有
林教头,他在一枝醉花枪的枝头
寻得了一片一片梅花

这些爱雪之人,似星宿,
一一罗列夜空,又像一个赌徒
投掷出去的色子,至今还在
旋转,发亮,叮叮当当

作响,在一只虚无的破碗里
持续,你的心也悬着
何时候它戛然而止,
你才算结束这孤注一掷的一生

而花丛里迷恋花和蝴蝶的人
却羞于提起爱情,花瓣和分岔
的小径,令其一再迷醉。
与上帝相比,这些草使人亲切

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的你们
欢喜,羞涩,把头低垂,
只顾看着各自不知放哪的脚尖
仿佛落在地球之上是个错误


天鹅


总要有些梦,总有些悲伤需要折叠
揣在胸口的口袋,
以备冬天和不时之需
总要尝试写一首诗,或者出去散散步
无论你遇到谁,都是缘
目光呆滞,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是你前世被淘空的影子
天鹅,执着于美学
飞蛾则老尝试扑向火
而鼹鼠致力于马列维奇的黑方块儿艺术
一只灰麻雀的快乐是小小的


布拉班特的风


我们说到思想和要写诗的德加
我觉得他的绘画可能更接近诗歌
看起来有趣,也很舒服
我们也说到“留白”,懒惰的
中国传统绘画,投机取巧的高手
他的留白是智慧和哲学
是其不想说的和想要说的总和。
是全部和最细小卑微的部分
是旷野和旷野上的风
是狂笑和喜极而泣
是一束草对天空的低语
是小人的秘密会晤,
而一无所知的人正步入他们设下的圈套
是空谷足音
是滴水穿石的执着与灵巧
是叶片上的光亮
是彗星的尾巴
是对宇宙的深情和我们对宇宙的一无所知。
我们也谈到与中国绘画正相反的
西画和雕塑,那正是我们
想说的和不屑一说的。
我们说到马奈和梵高割掉的血淋淋的耳朵,
说到那个妓女,和他的失败的爱情
说到他的私密
是一幅与女子有力的震撼的做爱素描
说到亲爱的弟弟提奥
说到他们在杂草间荒芜的墓碑
你曾到过那里。
说到麦田和鸢尾
说到他的富有和拮据中度过的最后十年
我们沉默了。
我们看到我们的微小,但不必卑微
我们比梵高幸运,比梵高不幸
布拉班特的风温柔地吹拂着你的发卷
为我们带来新鲜的风车和麦香


写给自己的歌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静静的,雪花飘落
许多东西被覆盖,而另一些,不言自明
我的寂寞,像石头和田野的空旷
我的孤独,那与生俱来的缺失
我微笑,泪花正将其填满
我的一生,在人世的细碎中辗转,小心翼翼
荒诞和光怪陆离。
我来不及说爱,就匆匆走过夏天
我只留下模糊的背影,无论你怎样努力辨认
我愧对手掌,它白皙修长,月光看到它
我愧对一丛水仙,春天,我说过爱
我愧对誓言,它刚刚说出口就抵达了死亡
我愧对博物馆,我只是走过它的红墙
我愧对词语,它曾被我滥用
我撒谎,心口不一,掩饰过真相
我不能停止的开启自我复制的模式,无数
的荒芜中的小径业已形成,一切皆
徒劳,虚空的内心难以掩饰
我愧对一片草坪,用除草剂我无情地杀死它们
我愧对一只田鼠,被我的车轮碾过
我不被救赎,为信仰的缺失而潸然泪下
我的一生落满灰尘,劳顿和厌倦
我将自己撕碎,抛向天空,如雪的纷扬,
我的背影苍凉,你已无从辨认
他的一生在坠落中完成,每一帧,每一帧


12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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