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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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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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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乡路

八月末,暑气渐消的窗外,天边的斜阳又由黄白色变成了橘红色。我探出头去,想看看太阳离地平线的距离还有多远。若不远,我就有足够富余的时间去一览海边风光。

打开窗户,肃肃凉风吹来,一袭洁白的长裙裹着我飞向了长空,将我带到了海边。站在海边,我有些游移和迷惘,远处也变得有些迷蒙。这时,凉风围着我转了一个圈,然后面朝着我,用手指了指海的尽头。和凉风心照神交的我,自然懂得她想表达的意思。于是,我来不及穿鞋,便赤着脚跨上一艘帆船,滑向了海的边际,决定看看这抹斜阳接下来还会演变成什么颜色。

可斜阳的步伐太快,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不知不觉间,我已离岸边太远,远得看不见海岸线的身躯。这时,天色已明显暗了下来,我已经找不到彼岸的方向了。我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我开始厌倦心中那份夜郎自大的浪漫,我开始为自己出海的目的感到愚蠢。

但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往头顶的上方望去,发现有一团泛着金光的云朵淡淡地飘着。也不知在我头顶的天空中待了多久了,这团云朵就那样静静地游荡在那里,没有同伴,闭着眼,不说话,也不做事,似乎忘记了我还在他的身边。正望洋兴叹的我只能仰面斜靠在船舷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拨动着海水,一边默默地看着他。

渐渐地,天边的残阳消逝不见了。我只能借着霄晖映出的银光,视线模糊地看着空中那位悠然自得的朋友。他还是那样,依旧闭着眼,更吝啬于和我说一句话。

深夜的海面上,鱼儿不再露面翻涌,弯月躲进云朵里休憩,整个大海被卸下了发条,时间的使者也被关进了海底深处的囚笼,唯有浪花淡淡的“哗哗”声萦绕在我的耳畔。漫天繁星罩住了我憔悴的面庞,不愿和我有任何交谈,没一会儿,它们又似雨点般倾泻在海面上,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幸运的是,我还有朋友陪着我——那团闭眼漫步的云朵。伴着醉人的云色,在这位朋友的呵护下,我一不留神睡着了。

睡着后我才发现:在安然的梦里,那个平行世界里的我,已停下找寻彼岸的脚步,迈上了醉乡的乡间小路。

我踏在醉乡的乡间小路上,看到一个光圈离自己越来越近。咦,是他们吗?真的是他们吗?我离他们越走越近,终于能够看得清他们的脸庞——没错,就是他们。可我说不出话,手脚软绵无力,只觉周遭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和恐惧,只知哭个不停。突然,我被他们的一双大手抱起,安全感充斥着我的每个细胞。“瞧,生了个多俊的小伙。”我虽然无法言语,但我知道,这是父亲的声音。我只能用带有节奏感的哭腔回应着他,但愿父亲能听懂我的意思:其实我上辈子也是您的儿子。现实世界的我多想停下自己走在醉乡的脚步,好好看看父母年轻时的模样,好好和他们聊一聊自己未来最爱的那些事物。可是,沉醉不知归路的我,或是那个平行世界里的我,被某种野蛮的力量强行拉扯着前行,我的父母变成了永远驻留在原地的公交站牌,遥望着我人生里的那辆公交车驶向远方。

看,那是8岁的我因首次考试作弊而被母亲训斥;看啊,那是14岁的我因首次做饭给父母吃而沾沾自喜;看啊,那是23岁的我因首次用自己赚来的钱给父亲买了件新衣服而洋洋自得……步履不停的我只能看着窗外的这一幕幕的风景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心中满是无奈。是的,我应该没有机会再次拥有它们了。

既是出于无奈,那在一般情况下,也只能是继续往前走了。可我终究还是疲倦得无法支撑下去了。于是,我不打算走了。正当我准备横躺在地上撒赖放泼时,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背影,站在身前告诉我:“走吧,前面有你想要的一切。”

有我想要的一切?我怎会真的相信这样狂妄的话语。我有些愤懑地站起身来,试图和这个人好好理论一番。但站起来后,我看见这道背影的身后是一个我似曾相识的场景。再定眼一看,眼前的景象令我目瞪神呆。那是一片被漫无边际的油菜花铺满了的广袤田野:有我儿时最爱攀爬的桑葚树;有我儿时经常游泳抓鱼的池塘;有我住了十八年的破旧瓦房;还有,在那花团锦簇的油菜花丛中,每日令我行思坐想的奶奶拉着我的小手,正走在送我上学的路上。

急不可耐的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我从高处加速俯冲下来,一头扎进了油菜花田里,肆意地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那一株株油菜。

“奶奶,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和在大海上一样,我再一次迷失了方向。这是因为油菜太高、太多、太大,高得耸入云霄、多得云屯雾集、大得遮空蔽日,使我分不清哪里才是去处,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油菜原来是如此一个庞然巨物。

“哎呀,你慢点跑……”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我没听错,这就是奶奶的笑声。我寻着这笑声疾步走去,也顾不上花粉弄脏了衣服,直到自己的脸颊和额头被涂成了黄脸的典韦,才终于走出了油菜花田,来到了一条田埂上。此时,我的正前方恰恰就是距离我十米不到的奶奶。我被春风温和地推到了奶奶的身前,于是,我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去挽奶奶的胳膊。“呼呼。”万万没想到,手与胳膊的交接竟成了一场闹剧,谁也没碰着谁,我抓住的只是虚无缥缈的空气罢了,空中只留下春风拂面时发出的声音。我又一次无可奈何了,只能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奶奶拉着幼时的我,渐行渐远。

望着奶奶远去的背影,我的眼角由失望变成了浅笑,接着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背影。因为我知道,过去的一切和曾经的拥有,那都是生命的印记烙在我心头的一首首诗歌,有的悲凉,有的欢快,有的诉说着自由的力量,有的诉说着前行的方向。而现在的我,希望为那些印记烙上属于自己的符号,这个符号饱含着如火的热情,也容纳着如风的四季。

一阵暖意袭来,我知道,这是朝阳在呼唤我快快苏醒。我缓缓睁开双眼,未料到帆船已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了岸边,耳畔萦绕着的,依旧只有浪花淡淡的“哗哗”声。就在昨晚,一心想要找寻彼岸的我,如今就这样侥幸地回到了岸边。是浪花把我送到岸边的吗?还是那位云朵朋友载我归岸的?再抬首时,天空中布满了星罗棋布的淡粉色乳状积云,我已辨别不出哪团云朵才是昨晚那位闭眼漫步的朋友了。兴许,他已去追随他心中那如风的四季了吧。

吾心安处即吾乡,何必执着于找寻那虚幻的彼岸。想到这里,我健步如飞地跃下了小船,在沙滩上轻盈地缓歌慢舞,闭着眼睛,任意选择了一个方向,朝家的怀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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