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腊月里的一天,我到忻州老作家张玉良家做客,敲开门时,玉良正和一个看上去可能比我大几岁的中年人聊得火热。迎进家门,玉良忙将双方都作了介绍,这样,我算认识了《山西文学》编辑部的段崇轩编辑。那时,我刚钟情于文学这个恢姑娘不久,手头有个写完的一篇短篇小说,正愁无处发。回到家后,我又把它整理了一番,就把信封严严实实糊死,把邮票端端贴好,然后,毕恭毕敬地书上老段的大名,就冒味地塞进了邮筒,也塞进了一颗扑腾跳跃的心。稿子寄出去好长时间后,音讯皆无,我就心想,此稿子的命运肯定不会好了:或许是泥牛入海,要不就是还未开启,就被扔到了一旁。像我这等无名小辈,此举纯属有些不自量力,老段作为一名省级刊物的编辑,来稿堆成了小山,虽然我和他有过“一面之交”,但毕竟是初交,万万不会引起他的格外“垂青”的。又过了些时日,慢慢的我就将此事给淡忘了。就像燕子掠过水面一般,少许就波静如初了。
没想到……
92年1月20日,我收到了《山西文学》编辑部的一封信,当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撕开了信封时,是老段把小说稿给退了回来了,另外,稿子上面还附有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天柱同志:
您好!
玉良兄向我讲了您的情况您的创作,我很感动!即您对文学事业的痴迷。《外在的故事》读过了,语言简练,人物写来也活。只是您太注重故事本身的生动性了,人物的心理、内涵都很浅陋,其实,这样的题材,您的感受、体验并不深,所以很难写好。我建议您写一点自己感受很深、动过真情的生活,也许更容易成功。咱们搞文学,是长期的事业,不要计较一两篇的成功得失。您说呢?
稿子奉还,请易处,多联系!
致此
礼
段崇轩
1. 15
拿着老段的信和我的原稿两相对照,老段真可谓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不仅找到了我创作上的弊病,而且入木三分,非常精辟的阐明了“感受、体验并不深,所以很难写好”的道理。捧读老段的信,我是完全沉浸在一种难以自抑的激动之中的,身为一名省级刊物的编辑,百忙之中,为我一个在文坛门外徘徊的无名之辈而认真的阅读原稿,又认真的分析小说的得失,我又该以怎样的耕耘报答这位学兄的关怀和厚爱呢?
从此以后,我彻底调查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专练“感受、体验”最深的来写,一晃眼几年的时间,作品频频在本部门的一些刊物上亮相,地区级的报刊杂志也隔三岔五见诸于报端,约估了一下,少说也有十几万字的作品变成了铅字,在这些“丰硕成果”的驱使下,我那颗跃跃欲试的心又想敲敲省级刊物的大门了。为此,根据我在一次喝酒后醉的东倒西歪、后来在妻子的苦口婆心下改酒的素材,写了一篇约有7000多字的散文《酒爱》。寄到了编辑部老段手中。说内心话,我写这篇散文确实是倾注进了我的几多真情挚爱,满以为会一炮打响,省级刊物上就要第一次出现我的处女作和我的名字。
没想到……
96年3月7日,我收到了老段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天柱兄:
您好!春节前后诸事纷繁,您的稿子直到今天才看过。我感觉稿子中有真情实感,情节也很集中。感到不足的是,语言不够纯熟,有些地方表现的不够充分,有些地方则显拖沓。我已给老张(玉良)打过电话,让他给您修饰一望,然后备发,想来您会同意的!
我们接触不多,但老张跟我多次提到您,只一面之交,就可看出您的真诚,您对文学的“痴迷”,委实令我感动!但在文学上要走出一条路来,确实不易,而把它作为一种兴趣和爱好,倒更适宜一些,您说呢?
就此打住
即此
安好
段崇轩
3.2
真没想到,除省级刊物的大门没有敲开,竟兜头泼来一桶凉水,把我的心都浇得冷冰冰的了.接到信的那些时日,我好生难过,饭是吃的不香,觉是睡的不安,有时候,自己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在文学上就走不出一条路子吗?难道我追求已久的文学事业就仅仅是作为一种兴趣和爱好吗?实话实说,当时,这封信对我的打击是比较大的。这个疙瘩的最终解开还须追溯起第一封信,有天,当我把老段的第一封信和第二封信联系起来一起读的时候,我的心就豁然开朗了,老段真可谓匠心独运,良苦用心,原来他这是用的一种“又扶又压”法:当你刚刚起步的时候,他帮你“火上浇油”,为你鼓劲;当你稍有点进步的时候,他帮你 “火上浇水”,让你降温。
其时,老段已荣任“山西文学”总编,好一个甘为人梯的良师益友。
对一个日理万机的文学总编,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呀,人与人之间,在接触中相互熟悉,在熟悉中增加交往,在无拘无束的交往中走向渐为透彻的了解。
我家养有一只狗,名为赛虎,是从别人手中抱过来的小狗娃子,自从它来到我们家,长长的一根铁链从此就不离了身,一直拴到了垂垂老矣。其间,每每到了二、八月狗的发情季节,年轻时还狂吼乱叫的,想挣断链子出去交配,到后来解开铁链,放出大门外,赛虎竟失去了那种兴趣。面对这个悲剧,我不由的感触万分,赛虎来到这个世上,竟让我一根铁链整整“禁性”了一辈子。
一篇不到2000字的散文,我又寄到了老段的案头。
没想到……
96年10月6日我收到了老段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天柱兄:
您好,很久了没有联系,不知您的近况如何?
我的情况还好,单位杂事较多,还想读点书,写点东西,就弄得很忙乱,明年我想让副手们多干一点,腾出些时间,轻松轻松。
您的《禁性》写的有情趣,有意味,但因今年的刊物计划性太强,一直没有发出。最近,我把它改为《赛虎》,语言上动了动,拟安排在12期,请放心!
有时间来太原到寒舍一叙。
即此
礼!
崇轩
96年第12期上发表了我的散文《赛虎》,省级刊物的大门就这样敲开了。稿子发表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收到了不少读者来信,来信纷纷赞扬说《赛虎》写出了意境,让人看了,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等等。当时,我的心里就象吃了蜜样,浑身有说不出来的甜意。从此,创作对我来说愈发不可收了。后来,我又把老段退回来的《酒爱》,认真修改了一番,真没想到,就是这篇《酒爱》,竟然在97年的早春二月,从北京捧回了一个由中国社会科学院颁发的“艾青杯”,也正是在那年,又在全国得了几次文学大奖,其文学事迹也被有关部门收入各种辞典。特别值得一提的是,97年腊月里的一天,在一个瑞雪飘飞的日子里,我收到了省作家协会接受我为会员的通知书,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我的心里波翻浪涌,竟使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认识老段时间很短,如果从他给我寄来第一封信算起,连头搭尾也仅有5年的时间。五年,在人生的长河中,也不过是很短暂的一瞬。但从老段给我寄来的这三封信中,它虽然加起来也不足700字,但正是这700字竟影响了我对终身事业的信念和选择。
这三封信,我需要将它保存到永远。
山西静乐作协: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