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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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湘山/文
从踏上云贵高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从云端里打了个照面：它决定我们在之后的时间里，每时每刻都得跟路桥隧道、高山峡谷亲密相连。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一个个变化莫测的隧道，如同一条条丰富的血管，彰显着贵州全域旅游的风姿和生命活力。
我们从纳雍启程，先是走厦蓉高速，过贵阳后转贵黄高速，后来走都织高速、余安高速、三荔高速，以车为舟，以梦为马。山重水复，不知道穿过多少隧道，驶过多少凌空飞架的桥梁。我们的座驾在云遮雾障中时隐时现，常常是车从空中过，人在云中行，刚刚出了隧道，又立刻驶上凌空飞架的大桥。期间，雪色的瀑布如飘带般在远山时隐时现，映衬着空中比轻纱更纤薄的雨雾。
我在惊艳之余，又生出了丝丝遗憾：如果是在晴朗的天气，贵州的公路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高速公路之一。因为它的魅力不仅是惊艳了我们的视觉，还向我们揭示了生活的哲理：人生就是在起伏变幻、时隐时现中风雨前行，最终才能到达理想的彼岸。
三十八年前，我曾和太太到过贵州，乘坐的是绿皮火车，在贵州的大山里行驶了一天一夜。冬季的高原寒风萧瑟，车窗外，布满褶皱的高山就在我的左右两侧，山上光秃秃的，在山顶或山腰，间或有一些零落的村寨分布各地，旷远荒凉，几乎看不到绿色，单调的黑色不断重叠，在眼前一晃而过，看上去既雄浑又略显苍凉。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山坡上，山脉用裸露的色彩回馈天空，冷暖两色在半空中交集，调和出一种暧昧的灰暗，云在上面扫过，留下一道道淡墨。寥廓与单调相遇，时间就变得冗长。
今天，当我再次踏上云贵高原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仿佛上帝打开的多彩之窗：天空是湛蓝的，山峰是青翠的，河水是碧绿的，向远方延伸的道路是多种彩色的，人在其中，犹如被旖旎景色包裹，遁入幻境，从日出晨曦到日落晚霞，颜色在山川河流间不断变化，直到想象力都无法触及的境界。特别是山间深谷里那些富有民族风情的苗乡瑶寨，如同璀璨的明珠，洒落在高原深处，熠熠生辉，令人难忘。多彩贵州的视觉体验，让旅程变得轻松而丰富多彩。
旅行的第一站是荔波小镇。“向上看是张家界，向下看是九寨沟”，这是对荔波大小七孔的评价。它位于黔南的荔波漳江风景名胜区，景区以奇、幽、俊、秀、古、野、险、雄著称，峰峦叠翠，溪流纵横的山、水、石、林，原始古朴的民族风情及原始性强的喀斯特森林完善地结合在一起，充分显示了大自然的奇迹，荔波是贵州第一个世界自然遗产地，也是华南十万大山深处的一“荔”清“波”，更称为是地球腰带上的一粒绿宝石。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中国十大最美的地方之一。其山其水，带着贵族的高雅气质，令许多地方黯然失色。山叫茂兰，在喀斯特地貌上拥有一片茂盛原始森林，里边生长着五十多种名贵的兰草，水叫漳江，其上游叫水春河，一个适合漂流的地方，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峡谷漂流；中游穿行于大小七孔景区，将这里的景色衬映得更加幽蓝、灵动。
经过七个小时的“雨中浪漫”，下午三点四十分我们终于到达荔波古城，入住鲸蛰客栈。服务员很热情，帮着我把车停好，又给房间专门送去灭蚊灯，客厅里放着各类水果供客人选用自取，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荔波是一个布依族和瑶族居住的古镇，雨中的小城依然十分迷人，三三两两的游客在雨中漫步拍照，各种新开的客栈鳞次栉比，演艺广场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方便自驾游的客人泊车，既有丽江那样的小资情调，又有黔南的民族风情。晚饭后，我们在细雨中的小镇漫步，夜晚的小镇，在灯光的渲染下，充满着梦幻的色彩，远处的布依小镇和瑶寨的灯火闪闪烁烁，也让我们对第二天的大小七孔之行充满了期待。
可惜的是天公不做美，一夜风雨交加，第二天早上推窗远看，整个县城仍在风雨之中，远处的山峦云雾缭绕，地上是深深的积水。老板说，这样的天气，去大小七孔恐怕只能看奔腾的山洪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晴。我们遂谢绝了老板留我们多住几天的挽留，带着一种遗憾和依依不舍，转道向黔东南的西江千户苗寨驶去。
穿过一条条新修的高速公路和一个个堪称艺术品的隧道，我们经过凯里向雷山县行驶。在路上，一些感慨浮现在脑海，贵州和海南比较，两个地方都被戏称是四线城市的收入，一线城市的消费，经济水平都处于一个水平上，近几年这两省都在大力推行全域旅游，海南的宣传更响亮一些：国际旅游岛、自贸区、自贸港、八大天堂、东方夏威夷等等，贵州的宣传没有海南那么响亮，但全域旅游却显得扎实富有底蕴，丰富多彩，浓厚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完美结合。在贵阳的青岩、在织金、在荔波我们都有一种来了就不想离去的感觉。
快到凯里的时候，在高速公路的一旁有一处宽大的停车场，是专门提供游客停车观景的地方。远远望去，高低错落的寨子在云雾飘渺处出没，近处是层层叠叠的梯田，田间有汉子牵牛耕犁的画面，偶有妇女背着背篓在田梗上走过，犹如在画中的绿色阶梯上移动，那梯田弯弯曲曲的依山环绕，仿佛少女裙上的花边。微风吹过，卷起层层稻浪。
回想现实，是什么力量支配着白云深处的人家克服千难万险，把一片片荒山野坝变成了美妙的风景？我由衷佩服少数民族的勤劳智慧，祖祖辈辈凭着顽强的精神生存在这里、建设村寨，开垦梯田，种植水稻。梯田景观，是人类在高山环境下生存的杰作，是人定胜天的交响曲。沿着梯田向山顶眺望，一幢幢粉墙黛瓦的山中吊脚楼风姿绰约，那可是当地瑶族和苗族人守望的精神家园？
下午一点到达目的地，西江千户苗寨：一个躲在深山远离尘嚣的世界，一个走近便会流连忘返之地。
这里是保存苗族"原始生态"文化最完整的地方，也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千户苗寨在相连的山头之间依山而建，房屋层层叠叠，错落有序，遍布山间的都是吊脚楼，看上去非常雄伟壮观。
从高高的雷公山顶盘旋而下，婀娜蜿蜒的山间公路随着山峦起伏不断，几处村落洒落在山间树林里，一阵薄雾笼罩四周，略显朦胧。旖旎秀丽的大自然困住了这里的时光，让一切万物在时间轴上走得那么平稳，缓缓地变成一个坦荡自然、毫不造作的千户苗寨。偶尔的山间细雨洗涤，整个世界也变得艳丽，此时，天空瓦蓝，河水碧绿，道路是红黄相间，阳光透过白云照射在青翠的山上，好一个多姿多彩的西江千户苗寨。
顺着彩色公路行驶约半个多小时，盘旋下到山底，果然是山青水碧，风景如画，街道上人流如潮，笙歌四起。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浓郁的民族风情扑面而来，繁荣的商业气息下面，依然掩盖不了淳朴的民风，在苗寨的街巷漫步，无论是问路还是购物，都能得到热情的回应。
近年来，旅游景区过度商业化的问题越来越受到人们的诟病，但适度的商业化也是各个景区的必然选择，“旅游搭台，商业唱戏”，已经成了各大景区的一种模式，无论是千户苗寨还是某个正在尚未开发的古镇古村，谁都无法保证未来不会弥漫着商业气息。逝去的片段似乎比时光更长久，燃尽流年勾勒的人间朝暮，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生命中的凝望。我想，今天的千户苗寨，是否就是其它山寨的明天抑或后天，千古不变的诗画，梦中的乡愁和风雨桥下的惊鸿照影，是否还能重复昨天的悲喜？
在西江苗寨，村民们的那种真实的幸福感令游客羡慕不已，印象深刻。昔日荒凉苦难的苗家人，如今真正体验到坐在家里赚钱的喜悦，商品经济的热潮让一度荒凉的古村寨也得以流淌着充满生命力的血液，几乎每个吊脚楼都有着一个从贫穷到繁华的故事。临街的吊脚楼自不必说了，那是经商的黄金地带，即便是白云深处的人家，也走出了贫穷落后的束缚。开客栈、酒店、商场或是酒馆，或自己经营，或租给他人，从清晨到夜晚，络绎不绝的游客带给苗寨的是经济文化的繁荣。为了照顾住在山顶的人家，镇子里开通了村民购物车，路路通行，招手可停，不购物的有免费对村民开放的交通车，随处可乘。当然，这种待遇作为游客是享受不到的。
为了宣传苗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为了照顾年纪稍长的老人，寨子里安排老人们每天在景区大门外的广场上表演苗族的传统舞蹈，男的吹奏芦笙，女的即兴起舞，既有经济收入，又能延年益寿。跳广场舞还发工资，发盒饭，发矿泉水，这样的福利真让那些从大城市里来的大爷大妈们慨叹羡慕。
我们入住的木雅楼客栈，是一家建在高处的新客栈，装修独具格调，时尚新颖，站在观景台向远处看去，美丽苗寨风光尽在眼前，高低错落粉墙黛瓦的吊脚楼，在雨后的青山映衬下，像黑色的宝石镶嵌在绿水青山之间，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氤氲着诗意般的曼妙，真暗自庆幸早上的抉择。旅程也像人生，有时会滴落下阴雨，走过去，必然是洒满了阳光。
水，永远都是古镇的心灵之窗，千户苗寨亦如是。但如果说水是苗寨的灵魂，那桥则是她的诗意，从一号风雨桥延续到七号桥，每座古桥都各具特色，“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晚上，我们顺着白水河品读着苗寨的慢节奏，且行且感叹，河水急促地奔流，两岸迷离闪烁的灯光，倒映在潺潺流淌的河水中，波光粼粼中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妖娆。夜风中，悠扬的芦笙恋曲和苗家姑娘的歌声，伴着白水河的流水，在夜空里流淌，成群结队的游客在大街小巷里来来往往，为了高原的灯火，人间的星光？还是净化心灵，让疲惫的心绪回归恬淡与泰然？真可谓：一溪碧水绕村流，两岸青山映高楼。千载始得苗家寨，身临仙境无烦忧。
是夜，再回客栈，四周已是灯火璀璨，恍如天上的街市，在这个静谧的山寨里，白水河唱着温情的夜曲，犹如母爱怀抱而眠。从荒凉粗野的往昔，到阅尽繁华的今朝，千户苗寨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在这蓄满了光明与温馨的西南山谷里，我真实感受了瞬间与永恒的变迁。远处的山顶上，雨雾初开，预兆着一个晴朗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果然是晴天，我们乘坐观光车上到观景台。云开雾散的那一刻，太阳投射出的光芒，照耀在苗寨的每一个地方，迎着清新的空气欣赏苗寨的曼妙景色：袅袅炊烟慢慢的溢出屋顶，与轻纱般的薄雾柔和交织，漫荡在苗寨的上空。山坡上层叠分布的吊脚楼、黄褐色的老房屋和层层梯田，在朝阳的映照下泛起微微的褐红和金黄，充满了祥和温馨。
千户苗寨，沿着如歌的年轮，摹写出诗意的栖居。不论漂泊零落还是寂静冥想，在这里都能遇见一场醉人的邂逅，纵然短暂，却也恒久。在苗家清脆的歌声里，所有的跋涉和艰辛都变得轻松，也让远行的灵魂变得沉静下来，直到一同与高原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