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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遥远的乡村(二)


周火雄

村路湿漉漉的,清明的雨水让它染上伤感的色彩。

出门在外,这条路走得愈来愈少,愈来愈少,清明时节回乡祭祖才匆匆走过,一回回,在梦里记起它的样子,可一旦走近,来不及触抚又匆匆离开。时间总是这样不由人。在隔离新冠病毒的日子,下决心筹划着,走一走乡村的路,见一见梦里的乡村。

村路是孩提时的玩乐场,曾经的山坡长满桐子树,春的深处,暖风吹开漫山遍野的桐子花,红的、紫的、粉的、白的,十分好看,它们闹哄哄挤满坡地,装扮了朴素的乡村。夏天的桐叶翠绿欲滴,桐子果藏在叶隙,这是制作桐油的原料。秋天把它采摘下来,剥米送到供销社,可以换回笔墨纸砚和针头线脑。

村路其实就是麻石路,雨淋水淌,沟沟坎坎,那些麻石凸显出来,路边的野草依然这样茂盛,茂盛是它们天然的样子,好像它们生出来就是如此,生下来就是为了打扮装点乡村。五十出头的我,眼睛有些昏花,加上书堆里久坐,早已不适应这样的路,疙疙瘩瘩,高低不平,生怕脚下没踩稳滚到沟坎下。遥记童年,骑牛牵羊,头戴柳枝制作的帽圈,晚归拎回一串鱼虾,如此的英武稚气。路边的大石头,黑黢黢的沉默不语,它曾是晴天牧牛童的眠床,连阴雨时节,地皮菇萌生在石缝,一抠一大把,一抠一大把。村人将它捡回,剔净泥土,漂洗干净,大火爆炒,天然的味道,地道的清香,喂饱了童年的饥肠。

后山顶有一处独特的建筑,像碉堡,更像是观察站。青砖青瓦,内有楼梯、窗口,文革期间,这里曾经是两排斗争的争夺焦点,它居高临下,俯视四围,易守难攻,那些日子,流弹飞过天幕发出的啾啾声格外惊心。后来,碉堡被拆掉了,没有了,村民将它种上树,几年功夫,整个山头青葱一片。许多年过去,好些人已然忘记了这片山地,忘记了这个独特的建筑,但是,肯定有人依然记得,它们依然在游子的梦里,日子一样生长。

后山洼是一片坡地,种满茶叶。茶叶是春天的宠物。那青绿的带着水色的样子,让人觉得怜爱,抓一把,潮润着呢,放手,窸窸窣窣,叶片儿翻飞,一地青碧。周井的孩子,少小就懂得茶,懂得采茶、炒茶、喝茶,他们走南闯北,也把茶的温润柔和带在身边,正如这方土地的血脉,灌注一种质朴的文化……

村人是这片土地的精灵,起早摸黑,日出而作,在这片土地上,有他们的歌唱和爱恋,最终,他们在岁月的怀抱把自己变成一捧泥土,回归土地,他们的灵魂护佑子孙繁衍生息,如质朴的山里红,在春天成为深情的呼唤。

地里已经有人劳作。眼下,那些坡地已经翠绿,大片的杨梅萌发一簇簇新叶。我的弟弟,指着那片坡地说,外出务工的越来越多,土地存在撂荒现象,村里把这片土地流转过来,种上了杨梅,浙江杨梅,新品种,粒大饱满,鲜吃泡酒都不错,一股甜酸甜酸的味道。哦,500亩,那是不小的规模,我在心里丈量起它的宽窄,发自内心的愉悦。在村委会,啊,这是儿童时节玩水的地方,如今盖起了高楼,我见到了杨梅酒,5公斤容量的玻璃瓶装满白酒,紫红的杨梅在酒里舞蹈……

悠长的村路在果园深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