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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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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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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自故乡来

 今年五一小长假前两天,陈模和妻子叶夕水高高兴兴订了机票,打算去看望在省外读大学的儿子,顺便旅游两天。

可是,陈模早上订了机票,中午就接到表弟谢军的电话,说,明天要到省城看房,顺便带娃儿到省医检查检查,小家伙某个零件好像有点问题,县里医生建议到省医进一步确诊治疗,可能要住几天院。这倒罢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谢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表老表,凑钱买手表,你不是春节前几天刚搬进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新房么,兄弟我这次来,就住你那,顺便验收一下你那新房的各项性能是否达标。陈模心中一凛,有点不悦,但是嘴上毫不迟疑地说,欢迎欢迎,你这个大老板大忙人,请都请不来呢。

陈模放下手机,叹一口气,抓过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胡乱摁着,对叶夕水说,大事不好,可能要退票。

叶夕水问明事情的原委,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说,退票就退票吧,你在樱桃镇亲戚中出风头的机会来了嘛。

陈模苦笑着说,别瞎说,我一个教书匠,一芥草民,能出什么风头。

叶夕水忍住笑,说,陈模,你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你们樱桃镇上,能够研究生毕业,在省城找到工作安身立命的,有几个?绝对没有几个。明天,你们樱桃镇上的亲戚来省城办事,他们是乡下人,而你,请注意,陈模,你是正儿八经的省城人。你原先在樱桃镇中学教书,后来,因为跟学校教导主任干了一架,差点还动起西瓜刀,就发愤苦读,考研,走人。现如今,你不是在省城有房子有妻子有儿子有车子么。人啊,要知足。差不多啦,陈模,我提醒你,你,已经是樱桃镇上为数不多的成功人士之一了嘛。

陈模说,照你这么一夸奖,我还真有些人模狗样了?

叶夕水说,本来就是。你老爸早几十年前就晓得你有朝一日会人模狗样,所以给你取名陈模。

陈模说,废话就不多说了,赶紧退票,买菜,做好接待樱桃镇来客的准备吧。我们工薪族,可不能天天请客人进馆子,住宾馆,得在家里对付吃住。

叶夕水笑着说,放心吧,以我的厨艺,让客人吃好有点难,但是让客人吃饱绝对没有问题。

陈模说,也只好这样了。要是只吃一两餐,我们还可以安排到餐馆,可是,他们来看房,娃儿还要住院,起码要个把星期,我们干脆从一开始,就全部安排在家中吃住。我们都快奔五十的人了,如今还在辛辛苦苦还按揭,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叶夕水说,心动不如行动,走。

陈模说,干么?

叶夕水说,退票、买菜呀。然后,收拾一下房间,准备迎接樱桃镇来客。

陈模环顾一下自己精心装修出来的这套房子,心想,媳妇说得对,如今我,要知足,一个樱桃镇上的农民娃娃,能够在省城工作,有房有车,的确不错了。要不是当年读书进学,现如今的我,很有可能就在樱桃镇街上白天夜晚赌钱,或者,到县城打工,帮人家送水送液化气罐子。比起当年在樱桃镇的日子,现在真是好得没法说。

一九八0年,陈模的母亲托人帮忙,到樱桃镇医院当了一位洗衣工。事实上,整个樱桃镇医院病房中的被子床单,就靠陈模的母亲一个人用手洗。当时,樱桃镇上还没有人听说过世界上有洗衣机这玩意儿。

陈模的母亲到医院当洗衣工的最大好处,是分到一套医院的宿舍,全家欣喜若狂的搬进宿舍。

当时,陈模家位于樱桃镇街背后的土墙瓦房,已经破败不堪,主要是外面刮风,屋里也刮风,外面下雨,屋里到处漏水。没有法子。那些年,每当下雨,陈模就跟妈妈一起,把家里的锑锅瓷盆全部拿出来,哪里漏水就放到哪里。当带着灰尘气息的雨水像一缕缕闪光的蚕丝一般注入锑锅瓷盆,发出经久不息的丁丁当当之声,陈模就两眼发直,盼着雨快点停快点停。

而樱桃镇医院的宿舍,是一排比较新的青砖蓝瓦房,门窗都用油漆涮成红色,玻璃窗还带钢筋窗条,不怕小偷。起初,陈模的母亲分到一套最边角的宿舍,按樱桃镇的说法,就是一个进深,两小间,连着一个仅有几个平方的小伙房。陈模一家人住进去,虽然十分拥挤,但是,不论刮风下雨,玻璃窗一关,就把风雨关在外面了。

冬天,陈模的妈妈在那间小伙房中烧起煤火炉子,一家人挤在炉子四周烤火,虽然很挤,但是,非常热和。

那些年,陈模的姨妈,就是谢军的妈妈,经常带着比陈模还小几岁的谢军来窜门。陈模的妈妈没有什么可以待客,就在火炉上烧洋芋、红苕,或者煨甜酒,煮米面疙瘩。这时候,狭窄的小伙房中就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大家摆龙门阵,吃些东西,无比的高兴。陈模记得,姨妈带着表弟来的时候,要是妈妈从坛子中舀出糯米面,用瓷盆盛了,并取出那个装着富油馅的圆罐子,把罐子上蒙着的猪皮子揭开,就意味着有富油汤圆吃了。包汤圆待客,这是当时樱桃镇上最高的待客标准了。吃一碗汤圆,对陈模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当然,对表弟谢军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享受。

陈模和谢军两老表蹲在小伙房中,一人端着一个碗吃汤圆,你在我碗中挟一个,我在你碗中挟一个,其实汤圆馅子都一样,但是陈模和谢军相互挟着吃,那神气,俨然吃到了更多的花样,所以,吃得无比痛快,吃得无比幸福。

陈模的妈妈和姨妈,这姐妹俩,看着孩子兴高采烈亲密无间地吃汤圆,脸上也荡漾着笑意。姐妹俩随便吃几个,就不吃了,光喝煮过汤圆的开水,把更多的汤圆留给两个孩子。姐妹俩并不是吃不下了,而是心照不宣地把汤圆省下来,给两个孩子吃。孩子吃长饭,胃口大,吃不够,总是馋嘴。

有一回,陈模带着谢军跟医院宿舍中的居民娃儿打仗,谢军被几个居民娃儿打得鼻青脸肿,小家伙气恼之下,抛出一个鸡蛋大的石头,把打他打得最凶的那个居民娃儿家的窗玻璃当的一声打碎了。为此,谢军被妈妈狠狠打了一顿。陈模的妈妈给人家说了几大箩筐好话,那个医生才鼻子哼一声,表示善罢甘休。可是,那个医生还是虎着脸,对谢军说,小杂种,以后你再敢到医院来捣乱,老子用手术刀把你的鸡儿割掉。

樱桃镇医院的宿舍虽然不漏雨,但是,夏天持续降雨时,还是会出现一个问题。宿舍后面的排水沟虽然用水泥抹过,但是,排水沟后面的菜地中,时不时会垮落些泥土,把排水沟堵塞了,于是,半夜时分,天下大雨,排水沟中的积水,就会不声不响的从小伙房的门缝里,漫进屋来。雨水在小伙房中积到一两寸深之后,又漫到前面两间房中。于是,天亮之后,房间中的塑料拖鞋、香皂盒、泡沫包装盒什么的,就全部漂浮在积水中,令人哭笑不得。

陈模的妈妈对此束手无策。陈模的姨妈看到这个情况,低头一想,就想出一个好办法。陈模的姨妈找来一些石灰,搅拌成灰浆,用几块砖头在小伙房后门那儿砌一道半尺多高的门槛。这样,下再大的雨,排水沟中的水再也不能漫进陈模家的小伙房了。

第二天,谢军开车从樱桃镇出发时,打了陈模的电话。原先,从樱桃镇到省城,有十来个小时的车程,而今,全程高速,也就三个小时车程。开得快的,两个半小时就到了。

陈模发了个手机定位给谢军。谢军一路顺风,把私家车直接开到陈模所居住的那个小区大门外。门卫不让进去,谢军就打电话给陈模。

陈模和叶夕水赶紧下楼,到小区大门处,证明来人确实是自己的亲戚,而不是搞传销的嫌疑人。最近,陈模居住的小区中,传销分子活动频繁,闹得人心惶惶。有时,公安干警成群结队进入小区进行打击,搞得空气紧张。所以,门卫对进入小区的陌生人严加盘查,也在情理之中。

一九八一年,陈模家隔壁的那家人搬走了,那套房子空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晚上,陈模的妈妈提着一只大肥公鸡和两瓶酒去求院长,院长竟然同意把那套空着的房子分给陈模一家居住。空着也是空着,反正医院里宿舍多的是。院长得了个顺水人情。

可是,问题来了,虽然两套房子是隔壁,但是,一家人住两套房,要到另外一套房去,还得出大门再进大门,十分麻烦。怎么办?还是陈模的姨妈点子多。她说,挖呀。陈模的妈妈说,挖啥子?陈模的姨妈说,把中间这堵隔墙挖出一道门来,两个进深不就成一套房了?

说干就干。姐妹两人一人抡着一把锄头,使劲挖墙。陈模的妈妈边挖着砖墙,边对妹妹说,大跃进那年,搞土地深挖,我们在河坝地里点着煤油灯,硬是挖地三尺,把三尺以下的泥土翻上来。队长说,深挖地,种麦子,麦子结穗以后,又厚又密,小娃儿在上面跑都不会掉下去呢。大家就挖得十二分卖力。唉,可是,后来,就到了粮食关,饿饭喽。

陈模的妈妈跟亲妹子摆着龙门阵,不知不觉,就在那堵砖墙上挖出了一道门的样子。准确地说,是一个不太规则的直立着的长方形的洞,很不美观。陈模的姨妈看着那个丑陋的洞,禁不住大笑起来,说,这道门,跟狗啃的一样,缺缺洼洼的,得想个法子,把它修补修补,才好看些。

陈模的姨妈找来石灰,搅拌成灰浆,跟她的姐姐一起,在那个门洞上左抹右抹,上抹下抹,弄得脸上身上全是灰浆点点。姐妹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不过,经过灰浆的修补,那道门成了一个比较规范的直立着的长方形,俨然是一道门了。两套比较狭窄的房子,从此,成为一套比较宽敞的房子。

陈模和谢军在宽敞的房子中跑来蹿去,说不出的高兴。

也许是因为在姐姐家挖墙受到了启发,陈模的姨妈回家以后,就把自家房子临街一面的墙挖掉了,请木匠做了折叠木门。这样,把折叠木门收拢之后,那堵墙就成了宽阔的门。

陈模的姨妈到樱桃镇工商所办理了一个营业执照,开始卖服装。

陈模的姨妈赶上了好时光,当时,樱桃镇上烧元生意——土法炼锌——正在兴起,人们手中有了钱,自然要不断的买衣服穿。以前大家都穷,穿不暖,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就不但要穿暖,而且要不断花样翻新,穿出气质来。所以,陈模的姨妈做服装生意,没几年就家道殷实起来。

一九八六年,陈模的姨妈家把原先的土砖房折了,修建起一幢两层的钢筋水泥楼房,暗红色水磨石地板,还带外墙装饰。簇新的楼房顿时成为那条街上最漂亮的房子,令左邻右舍的人们发出艳羡的目光。

陈模的姨妈把一楼全部打通成一个大门面,厨房呢,就在新房子侧面重新配一间,那里是过道,不用白不用。陈模的姨妈在新门面中把服装分门别类一挂,嗬,同样的衣服,挂在外面地摊上不怎么样,可是挂到水磨石地板门面中,顿时就显得高档起来。

陈模的姨妈就这样把服装生意做得蒸蒸日上。

可是,陈模的妈妈就没有这个好运了。因为,陈模家的破房子,在街背后,做不了生意。陈模的妈妈卖苦力,其实也挣不了几个钱,糊口罢了。陈模的妈妈只好监督着,让陈模用心读书,以后,考取学校,端个饭碗。

而表弟呢,虽说读到高中毕业,但是因为家庭条件好,谢军根本就没有把心思用在读书上。他跟着镇上烧元老板家的孩子,穿着黑色西装,亮光高跟皮鞋,头发擦油,学开汽车,骑摩托,抽烟喝酒,逗姑娘,赌钱,跳国际舞,什么好玩,就玩什么。那时,镇上的一些有钱人家的姑娘,穿着黑色健美裤,搽脂抹粉,听流行歌曲,跟着谢军他们看武打录相。

谢军带着媳妇娃儿一走进陈模的房子,用贼亮的眼光一扫,就大大咧咧地嚷道,唉呀,我说老表,你该一步到位,在小区里买栋别墅,或者,最起码,也要买套楼中楼嘛。你这个,牛身子都去了,还在乎牛尾巴。

陈模有点尴尬,不知道谢军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建议呢,还是有意讽刺。陈模讪笑着解嘲说,别墅和楼中楼,跟这种套房是两个概念。我整这个,已经被房开商按下揭起几层皮,还敢整别墅和楼中楼,那不是找死呀。

谢军转过身,对着陈模,一本正经地说,当初买房子,要是老表你跟我开个口,钱,就不是一个问题。

陈模心中一沉,寻思道,好家伙,马后炮。陈模根据自己的人生体会,再亲的亲戚,只要一提借钱,就不好了。而且,买房,不是借三万两万就能够起作用的,还是乖乖找银行贷款,付利息,靠得住,不欠谁的人情,更不需要去点头哈腰求人。

谢军的媳妇和娃儿进屋后都没有换鞋。谢军也没有换鞋。陈模事先跟妻子说过,表弟他们从老家来,可不能主动提出让他们进屋后换鞋。谢军在屋里来回走动几圈后,突然自己走到鞋柜那儿,找一双拖鞋换上。陈模说,不用换不用换。谢军说,我换下这皮鞋有它的用处。

谢军蹲在地板上,毫不嫌脏地抓着一只皮鞋的前半部分,用皮鞋的后跟不断的敲击乳白色的地板砖。他敲得非常有耐心,敲了这块敲那块,从一进大门,敲到客厅、厨房,然后,兀自走进铺着木地板的几间卧室,如法炮制地敲击着一块块木地板。谢军一边敲击地板,一边对陈模、叶夕水说,搞装修,百分之百的细节决定成败。装修不讲究细节,那还不如不装修。比如说,地砖,包括木地板,一定要每一块都安装到位,没有空隙。已经安装好的地砖和木地板,怎么晓得它和地面之间有没有空隙呢?凭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必须这样子一块一块的敲。凡是有空声的,说明下面有空隙。时间长了,它就会变形,甚至断裂。老表,你验收房子时,对地砖和木地板这样敲过一遍没有?只要有一块地砖传来空声响,就要让装修师傅翻工呀。

突然,谢军招手让陈模过来,说,老表,你听,这块木地板下面就是有空隙的,你听,这空声响,明显得很嘛。

陈模有点哭笑不得。装修那阵,他忙着上课,每天忙里偷闲过来看看,没有时间也不知道每块地砖都要这样子敲击验收。这个这个,未免有点吹毛求疵了。但是,陈模可不能这么直说,只是装模作样地搔搔头,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个诀窍。

陈模看着谢军抓着灰蒙蒙的皮鞋,在各个房间中不断地敲击,感觉到有点说不出的滑稽。

谢军的验收工作直到叶夕水招呼大家吃水果,才告一段落。谢军把皮鞋重新穿上,到厨房洗碗池那儿胡乱洗一下手,就走到客厅中,也不坐下,弯腰从水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咬一口吃着,说,老表,一共有四块木地板和三块地砖下面有空隙,给你干活路的装修师傅做事太粗心大意了嘛。要是我,非逼着他们翻工不可。

陈模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马马虎虎算了。我搬进来这么久,要是翻工,大家都麻烦。

谢军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在屋里走走停停,对各类灯具、厨卫电器、电视背景墙、墙纸等等无一遗漏进行评价。他评价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不要怕多花钱,一定要使用好的品牌乃至顶尖名牌产品,因为这种产品质量有保证,绝对不能使用杂牌和冒牌产品,这种产品虽然价格便宜,但是使用效果差,质量问题多,主要是不环保。

陈模苦笑着说,老表,按照你的眼光,我这满屋子不是杂牌就是质量不合格,但我住着,吃得香,睡得着,好歹算有一套正儿八经的房子,不像以前在镇上,破瓦房到处漏水。

从一九八六年起,虽然樱桃镇上陆续一些人家修建起钢筋水泥的楼房,但是镇上的人们没有听说过洗衣机、电冰箱这些东西。电视机倒凤毛麟角开始出现了,但都是黑白电视,用室外天线。凡是有电视的人家,都非常夸张地在房顶上立一根几丈长的木棒,木棒顶端捆绑着锃亮的天线。因为没有电冰箱,热天,镇上人赶场天割了新鲜猪肉,就得全部炒熟,否则放两天就变味了。

有一次,陈模的妈妈的一个长辈来到樱桃镇上,为了招待这个省外来的长辈,陈模的妈妈很费了些心思。那个长辈多年以前参军,退伍以后,就在省外安身立命。几十年不见的长辈来到镇上,镇上德高望重的老辈子安排了,凡是至亲的人家,省外来客每家去吃一顿饭,表示对来客的尊重。

陈模的妈妈为什么会为请省外来客吃一顿饭发愁呢?因为镇上逢二五八赶场,只有赶场天可以买到新鲜猪肉和其它新鲜时蔬。请省外来客吃饭,总不能光整个腊肉就可以了吧,总得炒一个新鲜猪肉,而且还要以新鲜猪肉作配菜,炒几个新鲜时蔬,这才说得过去。

省外来客在陈模的姨妈家吃饭的那天,正好是赶场天,陈模的姨妈买了一大块新鲜猪肉。有了足够的新鲜猪肉,陈模的姨妈风风火火地做了一桌很不错的菜。那天,陈模的妈妈也在妹子家帮忙,端菜,添饭,洗碗。深夜,送走客人们以后,陈模的妈妈犯愁地对妹子说,老辈子后天该到我家吃饭了,后天不赶场,没有新鲜肉,不好做菜呀。陈模的姨妈略低头一想,拉着姐姐走到楼梯间,说,我今天买的肉,还剩下好几斤,把它挂在楼梯间窗边,这里风大,又凉快,放到后天,坏不了。你后天一早来拿去切些肉丝,剁点肉沫,就可以做好几个菜。再蒸一海碗腊肉,整两个凉拌菜,炸点花生米、虾片什么的,就可以了。

看着姐姐一幅犯愁的样子,陈模的姨妈说,姐,干脆这样,后天,天一亮,我就提着这块新鲜猪肉到你家,和你一起做菜做饭吧,差什么,就叫小军回家来拿,保证做一桌体面的酒席。

陈模的妈妈这才吁一口气,放心地笑了。

那天,陈模的妈妈跟妹妹一起,东拼西凑,好歹拼凑出一桌好菜,请省外来客和镇上作陪的亲戚们吃了,大家酒足饭饱,摆龙门阵到深夜,才打着饱嗝,无比满意地散去。

陈模和谢军最盼望家中来客人,因为客人来了,就意味着可以吃好东西。那年,在家中请年客之外,因为那个省外来客,陈模和谢军着实幸福了好几天。幸福的原因自然是不论是谢军家请客吃饭,还是陈模家请客吃饭,陈模和谢军都可以在一起吃香喝辣。虽然说小孩子不能正儿八经跟客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四平八稳吃饭,但是,客人们吃完饭后,陈模和谢军总是可以舀一大碗大米饭,就着几个正儿八经的肉菜,吃得额颅冒汗。而平时,无论是陈模到谢军家,还是谢军到陈模家,都是胡乱吃饱就行。有一回,谢军到陈模家玩,大人没有在家,到吃饭时候了,陈模就和表弟煮面条吃。陈模给表弟的面条里放花椒粉的时候,那个小瓶子中的花椒粉因为受潮而板结,总是倒不出来,使劲一抖,突然就抖落许多花椒粉在表弟的面条中。胡乱搅拌之后,表弟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把那碗面条吃完了。吃完后两人在宿舍前面的院坝中捉瓜花中的蜜蜂玩儿,谢军不断地跑回屋子里喝水,原来那碗面条又咸又麻,酱油、盐和花椒太多了。

谢军吃完两个苹果,说,走,时候还早,我们到附近的楼盘转转,看看房子。叶夕水已经戴起袖套,准备做晚饭。谢军说,走,嫂子,做什么饭,大家都看房去,多有个人,多个参谋嘛。叶夕水跟陈模对视一下,意思是自己在家做饭呢还是一起去看房。陈模说,一起去吧,回来现做也来得及。叶夕水就取下袖套,大家乘电梯到负一层车库,开车看房去。

陈模带着谢军他们从一个楼盘到另一个楼盘,对着灯光璀璨的房屋模型指指点点,不断地咨询售楼客服,楼层哪,户型哪,价格哪,房屋朝向哪,交房时间哪,小区配套设施哪。几个楼盘看下来,天已经黑了。大家走出售楼部时,刚好售楼部侧边不远处有几家看起来金碧辉煌的餐馆。

谢军指指那些餐馆说,走,吃饭去,我请客。

陈模和叶夕水对视一下,意思是去不去。叶夕水说,我们还是回家吃吧,菜都准备好的,一会儿就做好。

谢军大大咧咧地说,做什么,别做了,跑一大圈,大家也累了,舒舒服服坐着,让服务员上菜,比自己做不知强多少倍。

叶夕水就不好再坚持,微微一笑,说,那,走吧。

叶夕水跟陈模对视一下,那眼神无非是说,这种看起来无比气派的餐馆,装修豪华,其实做的菜根本就不好吃,主要是价格高的离谱,只有土豪才喜欢光顾这种华而不实的餐馆。

谢军做出一幅请客的架势,率先进入雅座,往铺着红丝绒的靠背椅上一坐,跷着二郎腿。紧跟着走过来的服务小姐递过一本精美的菜谱,细声细气地说,请先生点菜。谢军胡乱翻开菜谱,一阵指点,也不管这几个人吃得了多少,点了一大桌菜肴。

因为谢军之前说过是他请客,所以,陈模、叶夕水都不好阻止谢军说菜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果然,大家一顿饭吃下来,满桌的菜,起码还剩下三分之二。问题的关键是,谢军从镇上来,是客人,陈模在省城工作,是主人,陈模总不能让谢军反客为主在省城请客吧。所以,大家快吃完饭时,陈模装着上卫生间,到服务台,把账结了。好家伙,这顿饭的花销,远远超过陈模和叶夕水一个月的生活费。

第二天,陈模又带着谢军他们继续看房。

第四天下午,谢军才提出去省医,结果一检查,那娃儿的零件什么毛病也没有。

第五天,在陈模家里吃过午饭,大家又到第一次去看房的楼盘。谢军终于敲定一幢欧式两层小洋楼的别墅,带前后花园,非常高档。办购房手续时,售楼小姐说,请问先生需要办按揭吗。谢军打个哈哈,说,一次付全款。我都是开银行的,还办什么按揭。售楼小姐说,哟,原来先生是银行的老总哪。谢军说,是民间银行。售楼小姐说,小额贷款公司么。谢军说,也不是,我没有挂牌,只是,从我们樱桃镇到县城,不少人把钱给我,包括许多工薪族,我按月付息,月息两分。售楼小姐说,那,你放款出去,月息多少。谢军说,至少五分,高的七、八分。

送走表弟谢军,陈模和叶夕水回到家中,往沙发上一躺,两人不约而同地说,累死我了。

叶夕水说,以后,谢军搬来住,从我们这儿到他那儿,步行就十分钟,我们多了个走动的地方。

陈模叹口气,说,唉,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没有兴趣往他那儿跑的。如今,已经不像以前,大家住着破房子,你走我家,我走你家,又亲热又好玩。连吃顿饭都觉得累,老子还窜什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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