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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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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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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

近一段时间,我赋闲在家,帮老婆做做杂务,也放一放羊。

这天下午,初秋的阳光格外明丽,很有点热意,夏日的余威还在延续着。藏在草木枝叶间的蝉们此起彼伏地聒噪着,不厌其烦地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乘着树荫,避开了有点灼人的太阳,看着羊们在叮咚的铃铛声中欢快地吃草,入秋的草色虽然未减繁盛,却已见苍老,绿色的叶簇掩不住一派枯涩,泛出斑驳的浅黄,地里的庄稼,收去一茬黄熟,又冒出一茬新绿,玉米杆刚刚砍去不久,蔸儿还戳在地里,秋黄豆或薯藤苗便已有茁壮之势,渐渐遮去已经枯萎的玉米蔸,原来是种地人越来越有经验,越来越会投机,早在玉米还未熟的时候,便把新一轮作物套种在玉米行间,这地便提前得到了利用,庄稼的接替也就更加紧凑。还有行将收获的花生,尚有绿意的植被下覆盖着一层枯黑的落叶,在向农家报告着已经成熟及即将来临的收获期。已经历过春夏二季的辣椒树虽然不像以前的长势齐崭,经过了二个季度的时光淘汰,间有缺蔸的空隙,略显疏朗空落了一些,却依然青葱着,富辣椒还稀稀落落地留着一些,刚脱掉花蕾冒出一点小尖尖的新椒显然已经归入秋椒之列了,新一轮的花事还在孕育,展示着辣椒树可以连贯春夏秋冬的持久的生命力——辣椒树是所有农作物中生命周期最长的一种,一直到入冬经霜后才肯完全退出生命的舞台。长豆角苗葳蕤着缠绕于扦杆上,紫色、白色的花或盛开或含苞,结出的长豆角成梭成对的长长短短地龙须一样成串成排杂然挂满藤苗,长豆角虽然生命期不是很长,却可以在夏秋两季迟迟早早多次播种,因此也成了秋天里一抹不褪的绿意。

秋天的原野,虽是红销翠减,却也是沃野万里,正是这些欢蹦乱跳的羊群长膘的季节。“羊吃千般草,不吃断魂枪”,羊的口味很杂,很广,除了断魂枪之外,地球上的一切植被,包括满身利齿的棘蓬,只要捞得到的,它们都能捞上几口尝尝鲜,因此,它们吃草也就不像牛一般的扎实,在草丛里总是选择性地东捞一口,西捞一口,只有一种“羊古子”草(谐音)特受羊们喜爱,这种植物,亦草亦树亦藤,如草一般长不高大,却又如树一般长着木质茎杆,只是长不到一米高就开始倒伏如藤般伸展,有茂密的小片圆锥形的叶子,四季长青,秋天结一些如苹果内核里面的小籽一般大小的籽实,由青而红,经霜后才渐渐成熟变成黑色,这果子我们小时候也常常吃,成熟了的,有饱满水汁,内有小核,味道微甜而涩,越是经过了严霜低温越是好吃。羊们喜欢的是枝叶,只要看到这羊古子草,就必不放过,而且吃起来相当专注。它们当然还特别喜爱长在地里的作物,满山满野的杂草,羊们可以任情任性地各取所好,只有地里的作物,因为有主人的看管,难得捞上几口,它们尽管觊觎,却是不能随意捞到的,因此愈加嘴馋,一有机会,就想去美餐一顿。这时,一头公羊,是羊群里极好角斗的家伙,正游走在一块薯藤地边吃草,薯藤地靠路的这边,地的主人砍了一些小柏木树遮挡着,形成一道不高的栅栏,公羊吃着吃着,就跳上栅栏,它正欲往地里跳时,我一声断喝:“嗨,打死!”公羊闻声,如惊弓之鸟,抽身回返,惊魂甫定回到路边草地,又用那有点怯懦的眼睛望了望我,它显然看到我眼里的很严厉的目光,于是就乖乖地埋头吃草,而那些离我更近的羊只,却仍是那么悠然自得,不惊不乍,安静地啃着草。

看来,羊们是知道我的这一声断喝是给谁的,也知道它们的行为禁区,只是贪婪、嗜欲,让它们时有铤而走险,甚至还耍点小心机。有一次,我赶着羊们出了院落,上了一道小山梁,它们就开始向坡下的蓬蒿丛钻,去觅草吃。我放羊是最大限度地放任的,吃草的路线由它们自己选,因为它们也是在这片山地中生活,对于哪里有它们喜欢的草场,甚至哪里有可以偷吃的庄稼,都一清二楚。我看着羊群钻进了蓬蒿,也懒得去拨开横陈的荆棘跟踪它们,可坡下都是些熟地,种着各种庄稼,我得约束好它们才是,于是,我沿着上来的山道走下去,又转了一大圈,站在庄稼地边守候,等了很久,却没看到哪一只羊露头,也没有听到铃铛声,以为是它们在草丛里安静地吃草罢,可左等右等还是没有声息,我决定再返回坡上去看看,在坡上也没有发现羊的踪影,难道羊们是在和我玩心计,故意把我引开,我刚一转身,它们就偷偷跑到牛场那边去了?那片地隔这里有二里多路,藏在荒山之中,政府投资修了一条水泥马路直达山岰,一位有创业精神的同宗兄弟在那里开办牛场,养了二十几条牛,大片荒地被开垦,种上了牛草,没种牛草的地方,经过翻耕后的野草长得格外茂盛而且鲜嫩,那里既有好草地,还有一块人家种的薯藤苗,羊们时常去那里吃草,也觊觎着那块薯藤苗,只要去了那边,我是必须重点盯守那块薯藤苗的,我于是直奔目的地,果然羊群已经走到了水泥马路上,接近那块薯地了,看着它们马路上大摇大摆径直前往的样子,我“咳!咳!”用力干咳了几声,羊们闻声回过头来望了望我,才放慢了脚步,仿佛是要掩饰它们真正的目的——这些乖巧的家伙,还真有心计哩,幸好它们是边吃边走来的,要不然,它们已在这片薯地里肆谑多时了!

幸得我及时赶到,羊们也就直接去荒草地啃草去了。这样也好,它们免了我的一顿鞭挞,不过,如果它们真的已经作孽,就是打死它们或者直接拉回去宰了又有何益?因为要吃要喝、以及由此衍生的贪性是一切有生命意识的生物的本性,只有管束好这种本性才是正经。

这时我想:要看好这些羊,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不去放纵它们的贪婪,能管住它们的欲望,让它们知道:涧间清泉,原上百草,“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尽可享用。而不怀非分之想,不存攫掠之思,自是物各相安,万类和谐。

“叮叮叮叮”,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把我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原来是羊们从荒野中钻了出来,已准备回家了。自己心里不禁暗暗好笑:竟因为几只羊胡思乱想这么多!而此时,已接近山际的太阳,不再像刚出门时那样的热烈,却依然明朗、亮丽,照彻了群山,用温柔的光芒拥抱着这个世界。

我该赶着羊群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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