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施施然的头像

施施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歌
201812/14
分享

施施然的诗:《延河诗歌特刊》2018年第一期头条

施施然的诗|《延河》诗歌特刊2018年第1期头条诗人

 

 

施施然,本名袁诗萍,诗人,画家,主编《中国女诗人诗选》,中国作协会员,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河北省女画家学会副秘书长,著有《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青衣记》、《走在民国的街道上》等,曾获河北省文艺振兴奖、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等,部分诗作曾被译为英语、瑞典语、法语、韩语、罗马尼亚等语言推介到海外,国画作品多次入选国际国内画展并被收藏。

 

 

在尼斯恐袭现场

 

无意中闯入。金黄的郁金香

雏菊,粉红的小熊

绒布的长颈鹿伸长了脖子

不规则的鹅卵石拼出规则的心

绿色蜡笔在白纸上写着:

l love you forever

 

色彩的海洋,狂放的爱

响尾蛇的鞭子勒紧我的喉咙

流淌的血浆在鲜花下变成褐色的土壤

罪恶枪口仍在附近的草丛窥视

 

死亡在驻足。我想抱回我的孩子。

 

 

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

 

我常常羞于说出一些事物,比如

一个神秘的梦境。或某个词汇

当我看到一个鼠目寸光的人在大面积地

解构一个伟人的时候

我背负的羞愧,压弯了我的腰身

 

因为疼痛,才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而快乐是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在我的时代,白昼有多少明亮与喧嚣

它的尸体就有多少黑暗与寂静

当白昼像巨大的追光显露出万千面具

唯有黑暗使肉体中的灵魂溢出

 

 

德意志的雨落在我亚洲的皮肤上

 

冰凉,渗进毛孔的湿

倘若理智此时是干燥的

你会忆起纳粹集中营的铁门

 

然而这里是新天鹅城堡

一座展翅欲飞的建筑。城墙下

红色的爬墙虎过早地借来里尔克的秋日

 

你感觉不到敌意的吞噬

童话的窗棂释放出王子和星星的眼神

空马车在雨中缓缓经过

马车夫伸手压低了帽檐

 

 

塞纳河

 

描述她之前,我需要储备

足够的绿。梵高洗掉画笔的颜料

羊脂球在新桥上垂下晶莹的泪

 

两岸优雅的欧式建筑

是绅士们清晰又模糊的身影

我听到茶花女在人群中芳香的笑

柔风吹走洗衣妇微咸的体温

 

我看见莫泊桑在河畔摘下高高的礼帽

福楼拜用指节在大理石的桥栏上

敲打出桃花的节奏

在他们隐去之前,我挥手致以敬意

 

仿佛切割一块巨大的翡翠

游船划开塞纳河,而我立在白色的船头

左岸,埃菲尔铁塔是静穆的黑衣人

他的头顶上,白云浮动

托着我一颗激荡的心

 

在漫天的鸽鸣中,我渴望一场豪雨

暗夜中碧绿的塞纳河

雷鸣电闪,照亮雨果蘸着鲜血的鹅毛笔

 

 

居酒屋的老板娘

 

这个身着白色和服

八十岁的优雅女人

以深鞠躬的姿势迎接我

 

错落的尖顶木屋下

纳豆、生鱼片、大酱汤

在进入我异国的胃前

曾承受她奇妙的魔力

 

添茶,道谢,莎呦哪啦

灯光照亮她肤质细腻的脸色

笑容何其精致

 

有一瞬,当夜的翅膀在黎明前飞起

她回想起战后剖腹自尽的情人

 

 

在日本夜空看到UFO

 

如同灵魂的灯盏,近百只发光体

像一群悬浮物,聚集在

万米高空辽阔的夜色中。它们

安静地变幻着形态,像

透光的节肢动物,或海螺

201613日深夜,在飞往名古屋的小睡中

我倏忽醒来,望见舷窗外

这诡异的一切。它们在空中生了根般

稳固。金属的形体不断张开

又收拢,无声地击打出星火

它们无视这架客机树叶般穿过

无视客舱中,一位中国女人正瞪大双眼

调集人生所有的经验,排除

和辨认。我确信它们在观察

云层下面的世界,这椭圆星球上

人类蚂蚁般凡俗的一生:

相互攻歼、仇恨

施以炮火和欲望,一代一代在贪婪中

疯狂,又最终归于虚无……

我感到巨大的孤独

和恐惧。在满舱熟睡的乘客中

在深夜两点异国的高空中

但转瞬,飞行的机身将它们抛向身后

嗡鸣着再次进入平稳的黑暗

 

 

杜鹃,梅岭古道

 

我滞留在青石路的两旁

在东风刮回来的时候

长出嫣红的花瓣

类似女人的裙裾

或咳出的血

马帮、举人,和解放军

走进十里长亭

再没有回来

白天我滞留在莽野和稻田间

这里死亡和生命都有青草的味道

夜里,古井照见我

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切

 

 

赋春四月

 

油菜花的黄金被

重新装回山谷的旧首饰匣里

田野流淌着绿色的汁液

 

小镇隐进雾中

乡绅隐进灰瓦的檐下

秀才去往赶考的途中

 

我来的时候,天将明未明

清风绕过斑驳的马头墙

弄皱一池水面

 

像牧童幽幽的笛声

停了一阵儿,又响起来

需要你侧耳去听

 

 

有一些话,我不知该对谁说

 

从未像现在这样

我对这世界满怀着疑虑

天光空泛,那只

引领我跋涉的小鸟

突然消失了踪迹

而黑暗中的告密者

成为时代的英雄

 

仿佛置身梦中

我弄丢了我追逐的东西

那些令我不齿的

堂而皇之摆上我雪白的桌布

占据了我的办公室,和躯体

 

我该怎样自处?

当我挥出拳头,它们像一团空气四散

当我安坐,它们又重新将我包围

 

 

窗外

 

“当我饥饿,上帝会递来记忆的饼干”

她平静地在我对面坐下来

左手将滑下来的一缕染过的棕发

重新抚到耳后。右手

将桌上的卡布其诺轻轻朝里推了推

 

“我已经51岁了”。当我试图用目光

从她轮廓美丽的脸庞上

丈量出岁月。她坦然地说

 

“太可怕了!这现代的保养技术”

我用微笑掩饰住暗暗的意外

——她看起来只是个少妇

窗外,细雨冲刷掉我们来时的脚印

 

少女工人、黑胶、留声机、小三

唱片社女掌门

我想起那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是的,我比先生年龄小很多

但他很爱我

但也有一些时候,比如

生意上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他会拿我出气。”

 

“他揪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他甚至把我绑起来打

你吃惊我为什么不反抗?

不,我能够理解他

甘心做他的出气筒。”

 

女店员用雪白的托盘

送来我的柠檬茶

我们沉默下来

一起望向咖啡馆的

窗外,一个死去多年的男人

竖起衣领站在那里。

 

 

节选自《延河》诗歌特刊2018年第1期头条“一线诗人”栏目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