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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述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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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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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十水清沟的结婚史

水清沟的结婚史(小说)

        /余述斌

 

1

 

尹五一是少女尹布兰的父亲。

水清沟和他们父女俩此刻面面相觑,呆坐在尹布兰待嫁的闺房内。

水清沟尽力掩饰着由自己所引起的这一婚姻的变故。他尴尬,不知道该向尹布兰父女俩说些什么,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在尹布兰婚礼的时候会发现他个月前被人抢走的车子,更加糟糕的是抢窃水清沟的蒙面汉子竟是即将与尹布兰结为秦晋之好的新郎周书生。

外面喧泄的唢呐在锣鼓的伴奏下,一刻也没有停。尹布兰的泪水。

在此之前,作为一村之长的尹五一一气之下,当着众亲朋好友扇了周书生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朝这个年轻小子彻底地挥了一下手,说了一声"滚"之后,强忍着咽下一口冷气,尹五一说你和布兰的关系此为。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步入尹布兰的房间。

尹布兰傻傻地望着父亲,她怎么可能怨父亲呢。

尹五一看着满屋崭新的嫁妆,他说他有些心痛。

尹五一十分茫然地对着水清沟,自言自语,那个年轻人要是能像你,哪怕是一半该多好。

到水清沟的人品时,尹五一眼一亮,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他十分执着地打量着水清沟。

尹五一停顿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声泪俱下地说,布兰这孩子是他的独苗苗,手巧心灵,人长得如花似玉,咋能是这般命运呢。他进而话锋一转,问水清沟觉得布兰这孩子怎么样。

水清沟说她十分地优秀,是他有生以来所遇见的出类拔萃中的一个,只是那个年轻人太不成才了。他说完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尹五一沉思后摇着自己的头颅说,婚期很像是粒钉子,钉在生活的门板之上,按照乡里习俗是不容置疑,他不能让孩子失望。他老茧的双手握住水清沟的手,水清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他感到尹五一眼里期翼的目光。

水清沟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从一见布兰的那天起,就有些喜欢上她,只是自己不愿打扰她当时期待婚礼的执着。

尹五一的双手十分有力。他对水清沟说,你如今也是单身的,咋能不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布兰是否能成为你心中的新娘呢。尹五一的直截了当,让水清沟有些唐突。

他甚至觉得布兰很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烙饼,竭力地眨巴着眼,瞬间变得有些语塞。

水清沟扭过头,看着正注视着他的布兰,那期待的神情,让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六个月之前的日子。

 

2

 

这是一段令人很容易产生抢窃念头的孤寂旅程。水清沟走在通向打字号村的道路上,他刚刚在一水闸的段面上被一个蒙面的男人,平白地抢窃了财物以及代步工具自行车。

水清沟走在这条路上时,二十八岁的年纪,可说是老大不小了而今依旧光棍一条。这就像此时绵延在身后起伏不断的影子,被逐渐拖长和放大,这是他无法击败的压力。

天色也不如先前明媚灿烂,水清沟满腹的心思,像他灌注了铅般的腿一样沉重。

路上没有一个路人经过,只有无边无际的野草,绵绵不断的长堤和堤边悠长而阴森的树林,以及九曲十八弯的荆河相伴相随,就像个始终都无法摆脱的包袱,水沟打心底里开始烦燥起来

偶尔一两只找不着北的兔子在不远的地方飞速掠过,都能掠出他一身冷汗。连同那些凋零在地上的年落叶,也会发出极其强悍的声响,还有头顶上无数只小小的飞虫猛子,在发梢上方舞动着。水清沟使劲地挥着手掌扇动着。有时猛地倒退几步,有时用力朝前跑上一截,他始终无法摆脱它们的纠缠。即使偶尔刮过一股阴冷的风,也只能将它们稍微抬高一点儿距离。比杨树高一点的天空中一只只蝙蝠忽高忽低地飞翔着。明被它们的翅膀收进去时,水清沟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改变不了水清沟被抢劫的事实,以及还有几十公里的旅程必须靠双腿一步一步去完成,更何况他此时已身无分文,腹肌无力了

水清沟步行到二水闸的时候,他的脚板开始疼痛。他估计自已今一定回不了家。只能幸希望有人能够捎带他一程,然而希望总像泡沫一样迅速地破灭和消失殆尽。

这使得水清沟感觉着强大的夜色正一步一个脚印逼近自己,同时也使得他的思维变得模糊起来,以至于他心中慢慢升腾起的抢劫念头,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除了一辆自行车,他什么都不会要。只要有任何一个骑自行车的经过他都会下手的,水清沟在内心盘算着。

后来他索性停下来,左右张望,希望老天能安排一个骑车的人经过,哪怕是一个强悍的男人,也得下手。

在一阵孤寂地等待之后,水清沟从大堤上朝堤下的树林俯冲下去,然后又一口气冲上来,如此反复,他甚至无法停歇下来,琢磨着每一细节。

水清沟想,只要自己一冲上去,大喝一声,便大功告成,别人也会像自己一样乖乖地缴械投降。

 

3

 

二水闸只是一个闸,它让水清沟想到了拦截的正常含义。

河床是干涸的,有一些裂缝胡乱地交织,像冬春两个季节交欢的产物。春天丰腴的乳汁依旧埋藏在大地纵深之处。水清沟感觉着嘴唇有些干燥。

闸孔里,一些杂乱无章的草被蓄意已久地安排在那里。

有一阵功夫,水清沟就站在闸板的下面,他仰头注视着它,感觉着它下落的步伐,很像夜色正淋漓尽致来临,一根有些锈色的铁杆将闸板努力地着。闸孔另一面的光线很容易穿越过来,一阵阵风轻轻地吹拂,像一个口哨演奏家的唇音,好听极了

水清沟后来盘坐在上,直到一的一点儿光芒,被天空的嘴吸干净

水清沟从二水闸底一口气冲上去。他觉得自己像一匹饥饿的狼,在这个了无人烟的旷野,等待它所期待的猎物出现。

水清沟飞快地冲上去时,像一堵墙一下子占据二水闸大堤。他没有思索的余地,猪物来得太顺理成章了,他的确听见有人啊了一声

尹布兰"了一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她听见一声站住的男音时,尹布兰便完全清醒了,她上倒霉的事情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小,像是从地底下挤出来似的,却能一下子掏空了她的心,这声音在她的头颅中杂乱无章盘旋,让她本能地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

人和车子一下子跌落下来。

 

4

 

倒是尹布兰携带的一股草醇气息,让水清沟充血的头变得有些模糊和迟钝。

有一瞬间,水清沟甚至不清楚自己从二水闸底冲上来究是为了什么。

自行车摔得很远,车轮子仍在不停地转动着,发出吱吱的响声。

尹布兰倒是没有完全跌下去,迅速地站立起来,离水清沟很近。险些撞着水清沟的下巴水清沟朝后扬了一下头躲开了,不过,尹布兰飞扬起的长发拂的脸,这一刻,水清沟感觉一丝微痒所带来的温暖。

尹布兰始终惊恐着,心跳像打鼓一般。她的脸至始至终也不敢面向水清沟,仿佛害怕自己美丽生动的脸蛋,让人打劫一样,但是她明显地感到了水清沟的魁悟和高大。

尹布兰带着凄楚和抖的声音,十分机警说,你要干什么。她便张着嘴巴、竖着耳朵,静静地等待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发落。

水清沟嘴角掠起一丝笑纹,这是尹布兰所无法觉察的。

水清沟随后便发布他的抢宣言,他说他不劫色。

这时他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说自己迫于无奈,他太需要一辆自行车,最后便什么也不说了。似乎是在等待尹布兰的首肯,随后水清沟窜过去,飞快地扶起那辆离他们有点远的自行车。

尹布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水清沟驱车而去,她不想招来更多的麻烦,更何况她的家就在打字号,二水闸离打字号充其量也只有三里路左右。

 

5

 

水清沟在夜色中成为一个点,以及从一个点渐渐扩充,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又一次出现在尹布兰的面前,尹布兰被返回来的水清沟吓得腿不由哆嗦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路可走了

尹布兰十分艰难地咬着嘴巴,至少她不希望有更大的麻烦,或者说不希望水清沟有其它非份的想法。尹布兰甚至觉得他十分的强悍,她将斜挎着的包拧在手中,挡在胸口,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真正地掩饰自己的恐惧。

水清沟站在她的面前。尹布兰只得硬着头皮,说她除了那辆车什么也没有。

水清沟沉默片刻,让人窒息他浓郁的身影,罩在尹布兰的头上。水清沟对尹面兰说,你可以百分百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水清沟当然清楚眼这弱小的女子心中顾忌些什么,他不愿自己被她误会。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尹布兰弱弱的声音说。她知道此刻最需要的是勇气,哪怕是丁点儿的勇气,来应对这个令她惊恐的男人。

水清沟说,他最起码不希望自已是一个非常坏的人,他自己完全是出于无奈,他太需要回家了。

他将车横在两人中间,水清沟说他也不想要她的车。尹布兰的手始终抱着包,也伸向她那辆崭新的车子,也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合适,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水清沟接着说,他在一水闸被一个蒙面的男人抢劫了,连同他的财物。

水清沟的脸有些燥热起来,说自己不甘心,他当时简直是太疲太软了,活脱脱一个拱手称臣的熊样,简直是太傻了。

水清沟接着便无声无息地站立了一会,而后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自己竟然全不知说了些什么。

尹布兰明显地感觉到水清沟压抑的心情,这让她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刚刚抢窃过她的男人。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他,虽然仍旧后怕,但她却觉得水清沟有些伟岸与挺拔,自己高挑的身材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也显得有些小巧。

水清沟的脸扭向河道时,他说他是孤儿,现在很不愿伤及无辜,那个蒙面男人就是着打字号去的。他语调里带着一腔强烈的愤怒和遗憾。尹布兰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和平息水清沟心中的怒火。她说,打字号就在二水闸的前面,最多也就三里左右的路程,她的家就在那。

水清沟望了望天空,那些低矮下来的云层十分沮丧。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孤寂的旅程,即将到来的雨水,的确太容易产生某些非常的念头。他说有些灰心。

水清沟将车给了尹布兰,自行车在他们中间隔着

尹布兰推着车在水清沟的前面走,水清沟说希望她为他安排一夜可以落脚的地方,或者为他准备二十元钱的盘缠,日后他一定会还姑娘这个情。水清沟出这些话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像被风掠起的一根枯的小草,找不到一点儿根基。

尹布兰没有立即表示同意与反对。说自己如今是个待嫁之身,在这样的夜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特别是一个男人,不怎么说好,只是会征得父意见再作决定。

水清沟并未怪她,他反倒认为这个女子倒是知书达理的,便不再说什么,怀着一丝希望跟在尹布兰的后面,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他觉得这样会好一些。堤面不怎么平坦,水清沟的步子有时深,有时有些浅。荆河的河风一阵比一阵强劲,毫不顾忌地吹在水清沟的身上,他冷得有些抖动。

最先,他们走得十分缓慢,并且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水清沟便知晓,这个被他抢窃的女子叫尹布兰,父亲尹五一,打字号村落的村长,母亲是个农村主妇,她自己六个月后将嫁给一个叫周书生的小伙。水清沟觉得尹布兰说到婚嫁时,语调里充满着一种甜蜜的味道。

此时,北风变得愈加狂妄起来,不时有闪电扯开夜色的幕帷,极力地照亮着水清沟和尹布兰。

天空中夹杂着雨点零星地落下。下大,拐几个弯后,便到了少女尹布兰的家,那是一幢落成不久的二层楼民居。

尹布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示意水清沟稍等,然后自己一个人独自进屋,她随手拉亮堂屋的灯,光一下子照亮整个屋子,当然也照亮屋外门前的晒场。

水清沟独自呆在角落处,望着这仿佛为他明亮的灯盏,其实他心里没有一点儿底,约摸几分钟后,天空中的雨下得更大更急,水清沟觉得裤管开始湿漉漉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出来招呼着他进屋。

水清沟腼腆地称呼了一声尹伯父之后,进屋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用猜也知道,中年男人便是尹五一。尹五一说话的声音十分宏亮,宽厚的音域让水清沟感觉着他的侠义之气和大义。

吃过晚饭后,水清沟被安排与尹五一合睡一张床。

这一夜,他们基本上是谈着话熬过来的,水清沟谈了许多,包括在通向打字号的前前后后,还有他正在实施的草莓种植园计划,以及使他放弃抢劫念头的那种草每香味。

 

6

 

第二日一大早,水清沟和尹布兰一家都起得很早。

雨过天晴后的晨曦,一路之上尽情地照耀着水清沟,他的心十分舒坦。他和尹五一并排走在尹布兰的前面。他们谈论得十分投机,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尹布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脚轻盈,踩在水清沟身后的影子上,目光愣愣地看着地面上水清沟的影子,不时变换着的手势。

间或有人朝尹五一点点头,打一下招呼。

尹五一便双手一拱,以示回礼说,送一个远房的侄儿,响当当的草莓专业户。

水清沟也不失时机地朝那些人点点头,并不时用眼的余光看一看这个侠义气概的老人。

尹布兰的脸蛋有些红晕,姗姗地走着。

早班的客车上,已经有几个零星的人们坐在上面。

水清沟在车门旁停留了很久,目光在他刚才走过的道路上扫描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在尹布兰的那边。他说,是尹布兰了他。尹布兰满脸充满着羞色,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妩媚地笑了笑。

倒是尹布兰父亲的话令他感动了好一会儿,眼帘里含着泪水。

尹五一说自己最赏识像他这样有抱负和事业心的年轻人,希望他的草莓种植园能够取得好收成,到时候不要忘了他们之间的君子约定,到打字号村传经。

水清沟连忙不停地应道,定当,定当。在若微停顿后,水清沟怀着感激的心情说,知遇之恩,他日一定相报,布兰嫁娶之日,他一定会来的。

车开走了很长一段,尹布兰父女俩才依依不舍地返回。

 

7

 

六个月的光,水清沟几乎是掰着指头数过这些日子的。这期间,他和少女尹布兰十天半月见一次面,来去书信隔三差五。

他称尹布兰为妹,称尹五一为伯。尹布兰称水清沟为哥。

水清沟的草莓种植园大都已上市,他是带着一份收获的喜悦去参加尹布兰婚礼的。

水清沟到达打字号时是婚礼的前一天,也就是乡里习俗过礼上头的日子。然而在无意间,他在屋前的晒场上看见了他那辆被抢窃的车就停在那里。水清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只是悄悄地找到尹五一悄悄说了一些细节。

尹五一甚至想大声地出来,抓出这个狗子。

水清沟说他车的左把手里藏有三佰元钱,是上次学草莓技术时多剩下的。

尹五一和水清在禾场上一条长凳子坐着,他们几乎是按捺着腔怒火假装平静地谈论着,眼睛的余光不时地扫描着,生怕一蔬忽让这个窃车成了漏网之鱼

午后一点钟的时候,总算有人要推着那辆车走了。

尹五一和水清沟两人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水清沟甚至不敢看尹五一发白的脸。怎么会是即将与尹布兰成亲的新郎周书生呢。

水清沟的手无法迅速地制止尹五一站起的身子,他跟在尹五一的后面,不知道此时是否应该叫一声尹伯。

他知道尹五一豪爽的个性里是不容留有点儿沙子,来碍自己的眼帘。

他叫周书生过来,十分严历地逼视着周书生。说,周书生你要老实说自行车是怎么一回事。

周书生看了一眼尹五一身后的水清沟后,脸刷地红了,他支支吾吾地没有说出什么,随后一下子跪了下来。

而后尹五一卸下车的左把手套子,他的手指掏进去,果真如水清沟说的那般。

五一被气得无法遏制,他转过身扇了周书生一记耳光。

 

8

 

尹布兰的抽泣声,将水清沟从记记的思绪拉回。他不愿让尹布兰失望和伤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尹布兰

尹五一只能静静地等待,像树,等待着风吹响。他没有进一步地逼问,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沉默,任何的话语都显得多余和苍白。但是水清沟在他那里感受着一种信任和压力。

水清沟语道,他从一见到尹布兰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她了,只是后来六个多月时间,总是十天半月来一次就拜访尹五一,两个人年轻人从八相识到相知,到相见恨晚,到如胶似膝,俨然一对情侣。只是两个人将这份情感压抑在心中,尹五一的确曾急在心里,也曾不知如何是好。

水请沟接着坚定地说,我是个从小就没有爱的人,我的事我作主,我愿意而后他又说,这一切都需要布兰的意见

水清沟看见尹布兰的脸变得轻松起来,一些红晕浮上脸庞,她也不再觉得别扭,冲着水清沟点点头。

尹五一顿时老泪有些纵横,他带着颤抖的声音说,孩子,布兰就交给你了,我放心。

婚孔仍旧如期举行,尹布兰在水清沟到达打字号的二天,成了水清沟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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