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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漓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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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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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与沈复

《浮生六记》与沈复

天下漓渊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几欢为何?情谊不因岁月而改变,乱红虽零落入泥,却曾被人记挂在心头。沈复记闺房之乐,记闲情雅趣,记人生坎坷,记各地浪游,旧梦有痕,落花有迹。”——林语堂。

林语堂先生是近代著名作家、学者、翻译家、教育家,可以说是第一位将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优美丰富介绍给世界的人,他高度肯定了沈复的小书,亲自将沈复的作品翻译成英文集结出版。由此《浮生六记》的生命力和影响力才得已延续至今。

最初看到《浮生六记》的书名,我并不知晓它是沈复的作品,只是觉着书名很有深意,再看看作者,又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兴致盎然,便买来看看何为浮生,何为六记。沈复又有何许作为能得到俞伯平和林语堂先生的高度赞许。

杨静翻译的《浮生六记》里,文字质朴无华,将沈复平淡又复杂,清寒又苦乐的一生娓娓道来,直到作者提起《童趣》,我恍然大悟,原来,沈复是《童趣》的作者。遥想当年,我十二三岁,学习《童趣》,被沈复写的古文深深震撼,那是便在想,沈复小小年纪心思何等细腻,观察入微才有此番惊人之作。

从《童趣》到《浮生六记》,知晓沈复的《童趣》,情绪犹如深沉之海,亦如激浪,澎湃汹涌,跌宕起伏。尤其是那些记录在《浮生六记》里浮光掠影的生平往事,寻觅到沈复这一生平庸寻常,清寒曲折后,令人唏嘘的是这位“才子”,纵使曾经在文学里天赋异禀,体察入微心思细腻,在往后几十年光阴里却甘于平淡,沦为红尘胼客,泯然众人。

但像作者所云言:“每个人的文字都是你灵魂的投影,你是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就会留下怎样的文字,无法真正地隐藏,也无法长久地掩饰”。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

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

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摘自《童趣》 。

从《童趣》里,我不得不认真去感受沈复的童年。正如沈复在《浮生六记》开篇介绍的背景里介绍的一般,他出生在苏州书香家庭,父亲是高级幕僚,母亲掌管家务,两姊一弟,优渥的家庭生活背景造就了他悠闲散漫的性情,文人的优雅从容,纨绔子弟的风流成韵以至于这一生碌碌无为,穷困潦倒,背井离乡,骨肉分离。

沈复的物外之趣不仅仅在童年,即便成家立业,天然不去雕饰的“童趣”也伴随其一生。他十八岁成家,与表姐陈芸婚成。二十三载的时光里,夫妻刻朱文和白文的图章,请名人作画题字焚香礼拜,祈愿生生世世;或水榭楼台花前月下纳凉赏月;或窗边对饮联句遣怀;又或游山玩水心驰神往乐此不疲。夫妻伉俪情深,如影随行,二人之间的闺房“童趣”不胜枚举。即使有女官美人萦绕,喝酒射覆,谙熟风月之道,他也能恪守本性,事事以发妻为首。在古代的婚姻观念里,沈复比较擅长经营自己的婚姻,对发妻有求必应,宠爱有家,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好夫君。

正如沈复自述提到的憨园,“这样的女子,非金屋无以藏娇,咱家贫寒,岂敢有这种妄想?何况你我二人伉俪情深,何必外人介入?”

陈芸回答:“我也喜欢憨园。”

沈复真的没有存在非分之想吗?我想大家都会说食色性也,男人本色,人之常情。憨园不仅美貌出众,也有才华,沈复不可能不心动。但后来他又笑发妻,说她是要上演《怜香伴》。《怜香伴》大致说的是两个绝色美人共侍一夫的事情,他们夫妻二人拿此书调侃,足以说明感情深厚。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表现出沈复对婚姻的忠诚不渝。

三十岁那年,沈复与好友秀峰去扬州帮的风月场所,一群人在酒船上开怀畅饮,美人作伴,朋友让他挑选姑娘作陪,沈复不好推辞,就选择了一个和妻子相似之貌的人作陪,后来,天色渐晚,他怕不能自控坚持要回城,但城门已经关闭,迫于无奈,他问老举喜儿:“你家花艇上有其他地方睡一晚吗?”

喜儿回答:“船顶有寮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客人。”

沈复到底有没有去寮艇,无法考据,但是从前面他勇于承认自己学识不渊,倒是能折射出他的品性豁达正直,快人快语。能在勾栏曲舍风月之地坚持原则,已经足以证明他对婚姻的忠贞不渝,正所谓爱屋及乌,从这里也能感受到沈复对陈芸的宠溺与偏爱到底有多深情,若非此,他也不会在发妻去世后感慨万千,悲伤抑郁。

夫妻生活里的趣事还有很多,比如一起研究插花之道,剪枝插花;学习香果供香,捉螳螂、蝉、蝴蝶做‘标本’以观其乐;更是在萧爽楼题字刻画,饮酒行令,放浪形骸。

可是,生在大家庭里,又是长子的沈复成家总是要立业的。

年少的我以为,能写出《童趣》此等大作之人,将来必定为国家栋梁。家世背景算不上显赫,但是父亲为高级幕僚,从小饱读诗书,即便不能武就,文学上也该有一番成就。然而,我从《浮生》里了解到的沈复与我理想中的“才子”、“文学大家”大相径庭,应该说,除了对感情专一,便再无闪光点。从今世世俗的角度来看,他就是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人。

游手好闲是贬义词,和前面说他品行正直相悖。

古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优点和缺点是相互矛盾对立的,正面和反面也是矛盾对立的。

正因这些矛盾对立才构成了沈复简单又纷繁复杂的一体。

沈复的生活大背景是嘉庆年间,算得盛世,而作为幕僚之后,文人后生,应该勤奋刻苦,求取功名。尤其是在上有长辈下有儿孙,拖家带口生活艰难里,更应该发奋图强,有所成就。然而,生长在文人家庭,却醉心于沉沦俗世,胸无大志。十八岁成婚,与妻子过着平淡清闲的生活。后因交友不胜,事业无成,几度被家人扫地出门,穷困潦倒,靠友人接济度日。要知道,在古代,稍微出色的男子便年少有为,沈复身为长子,十八结婚,在当时的年已经算得晚婚,其中因素是否为陈芸我无从判断,但是成婚后一年,放弃学业,在幕僚上无所作为,成天惦记着风华雪月儿女情长,穷途末路颠沛流离,终究不过是咎由自取。

这里,我批判的味道有点浓重。若他真淡泊名利,希望过着平淡的生活,不妨像陶渊明那般选择一个世外桃源,悠闲自在的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可他没有。被扫地出门,寄人篱下过着困窘的生活也没想过努力奋斗,反而是游山玩水,纵情声色。

关于扬州城逛花楼的描写中,有一段是这样描述的:“大家乘着酒船在江中漂流,开怀畅饮,直到深夜。到后来,有朋友躺着抽鸦片,有朋友搂着姑娘调戏嬉闹…众人同眠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人已群分啊!倘若他真的品行端正,原则性强,就应该知晓何为酒肉朋友。在烟花柳地厮混,与好友一起喝酒到深夜,瞅着鸦片,想到此情此请,画面混乱不堪,低俗至极,哪里是文人该有的闲情雅致?

一个真正优秀的人,应该与优秀为舞。沈复的好友中不乏才人,像玉虚舟,清代著名书画家。再如石琢堂,清朝第六十一位状元郎,优秀者何其多,何为不在此方面谋进取之心呢?

尤其是他谙熟风月之道,携妻子同玩,明知道举家困难,还要典当家务维持生计。我深深替陈芸感到不值。像陈芸这样贤良淑德又蕙质兰心的人嫁给沈复,即使有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往后人生却苦涩难言,晦涩难行。幸而沈复为人正直善良天真散漫,不赌博嗜酒,不然,真真替陈芸的婚姻不值。

沈复两度被父亲扫地出门,不仅是因为陈芸不守妇道,与风尘女子结交,更多为沈复自身的缘故。倘若他真的慧眼识人,懂得世间险恶,就应该把好与歹区分开来,而不是后知后觉,上当受骗,被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落得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结局。

沈复喜欢吟诗作对,或喜花鸟作画,或喜于游历山川百态,小资情调占据一生,即便生活拮据,也懂苦中作乐,在文人里,算得一股清流。可他过度怡情,纵然放弃学业选择幕僚,却并不成功,这也是我读《浮生六记》感慨万千之由。

我思,三百年前的沈复,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几番岁月沉淀后创作出《浮生六记》,心中是否百感交集离愁别绪,是否也曾醉里挑灯潸然落泪,是否怀念那个温柔可爱的家园?岁月如斯而未尝往矣,他的人生已经成为既定的悲剧,实在惋惜。

总而言之,沈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成功者”,准确地说,他是传统既定人生价值和生活方式的一个“叛逆者”。不去追求世俗追捧的功成名就,只想过着有爱妻,有朋友,有花有酒,与世无争,诗意和远方,简单悠闲的生活。他没有活成别人,他就是自己,不可复制的沈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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