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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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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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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件旧棉袄

改革开放初,豫东平原刚从计划经济中走出,那个时候每到农忙时节供销社都会向每户派发“油票”,记忆中有机油票、柴油票、汽油票和煤油票,那个时候煤油票都是省着用,农村电网还处在初级架设阶段,村民们也没见过电灯是什么样子。农民以种田为生,农忙季节哪怕是孩子也都要到地里帮着家人干活,拖拉机是乡里边指定的,如果想使用就得先申请再审批。我们村很少用乡里农机站的拖拉机,不是因为不想用而是为了能把机油票和柴油票省下来,然后到供销社换些日用品,然后用煤油票换几斤点灯照明的煤油,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夜晚点着煤油灯做些事情,那时母亲在夜间缝补衣物,我在夜晚背课文都是靠着那盏煤油灯。有一次母亲用省下来的柴油票在供销社换回了几尺布料,她说立秋之后天冷了要为我做件新棉袄,记得我那时冬天穿的是我父亲从部队复员时带回来的一件军用棉袄,父亲已经穿过好几年了。那件旧棉袄,在我穿了几年后上面多了四块补丁,并且穿在身上还非常大,只要到了冬天我都会掖吧掖吧,然后用绳子往腰上一系,不管暖不暖和也便凑合着过冬,只觉着有总比没有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农村不像现在这么富裕,现在的农村已经好多年没有再见到过烧煤油灯了,哪怕特困户也不会再去点着煤油灯过夜。煤油灯现如今天好像都成了文物,四十多年的乡村巨变,现在如果谁家还穿着缝有补丁的棉袄,他们家可能恰恰相反,有可能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已经不记得是哪家购物网站,他们销售的缝有补丁的棉袄价格居然是普通棉袄的几倍,如今缝补丁的棉袄却成了现在社会上的奢侈品或者是行为艺术品。如果是普通人家,谁也不会为了耍酷花大价钱买件缝补丁的棉袄吧,除非他们家特有钱,可能也是为了“忆苦思甜”才会花大价钱买上一件带有补丁的“奢侈品”。八十年代初的小时候也不讲究,哪怕棉袄再旧也总比衣不蔽体好的多,到了冬天穿着那件旧棉袄在我们村晃来晃去,邻居也不会因为我穿着破烂而疏远我,那个时候农民们都很厚道、淳朴,家家也不富余,也许是他们从没见到过城里人过冬穿的是什么,也没有攀比心。

改革开放改变了计划经济对农村的影响,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每逢冬天村民们都会在家里待着,如果谁家有事想出趟远门,那么就需村里开证明信,毕竟个人身份证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普及的。在我记事的时候正处于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转型时期,有的村民吃不饱饭,到了冬天就想着到省会城市和其他一些大城市讨饭,村里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控制人员外出逃荒。如此这样,到了冬天在我们村还会时不时的看到被抓回来的逃荒者,这些逃荒者以五保户居多,那时乡里会给每个村下达指标,一个村只允许几个人出外逃荒要饭,如果多出指定的人数,村长就得接受批评教育。而我的那件旧棉袄就成了在寒冷的冬天,能够御寒的希望,且不说冻伤之类的事情,如果说进入腊月之后谁家孩子的衣服还依旧单薄,他们家便成了人们的重点扶贫对象。

小时候因为调皮,每到冬天我都会早早地把那件旧棉袄穿在身上,邻居们看到我穿上了那件旧棉袄,他们也松了口气,也都会随我怎么调皮去吧。在那几年中,如果到了冬天,他们还没有见到我穿着那件旧棉袄,就会很主动的到我们家了解情况。也许是那个时候养成的的习惯,到了现在每逢秋冬交替的时候,无论天气是否变冷我也都会把棉袄穿在身上,不然总感觉身体不舒服,而现在的棉袄好像都换成了羽绒服,填充棉花的那种棉袄已经很少有了。可是每到冬天天冷的时候,我还依旧想念当初的那件棉袄,虽然缝了四个补丁,可总觉着那件棉袄穿在身上特别舒服,恰恰相反的是,现在新的棉袄或者羽绒服穿在身上的时候,总觉着在旧棉袄四个布丁的部位有点风湿的感觉。毕竟那件旧棉袄是我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直穿到小学毕业的,就在小学毕业的时候因为要到县城读初中,母亲才为我用油票换了布料做了一件新棉袄,旧棉袄上的四个布丁的地方,却把身体冻出了毛病。现而今,哪怕秋冬交替的时候天气还不太冷,我也会感到身体凉凉的,随后就会穿上棉袄或者羽绒服来“御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觉着和那件旧棉袄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小时候的冬天,在豫东平原那个地方,每当西北风刮过,田地里除了麦苗还在坚挺着与寒冷对抗,其它的小动物也都全部钻入了地下,而我穿起了补有补丁的旧棉袄满世界里晃悠。幼稚的童年也许就是那么的单纯。穿起旧棉袄或者在村子里到处显摆,或许是没有见到过其它过冬的衣服,并不会觉着棉袄上缝了补丁而不好意思。贫穷中的坦然为童年增加了不少乐趣,最初穿着旧棉袄就像小姑娘穿着裙子,大人们见了我也是看着我笑,孩童时期的无知、无欲、无求便也尽显在那件旧棉袄上了。随着年龄增大,身体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旧棉袄从最初时的“裙子”慢慢地变成了“长款大衣”。那个时候,逢年过节,村里的也会来一两个乞讨者,特别是春节的时候,他们穿的棉袄补丁较多,当他们来到我们家口时,爷爷都会让我给他送去两个馒头,有时候我问爷爷:“为什么给他两个馒头呢?”因为我们家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全家人才能吃上白面馒头,而平时除了我和弟弟妹妹经常吃白面馒头外,时不时地还得吃杂粮窝头。父母亲和爷爷奶奶一年到头,能吃上白面馒头的次数也很少。爷爷就会告诉我说:“大过年的,能出来要饭,家也确实揭不开锅了,如果家里真的有饭吃,谁还会出来要饭啊。”那个时候我不懂爷爷说的这几句话,等到慢慢长大,才明白爷爷说的这几句话的意思,但凡有一点出路,春节除夕夜也都会与家人团聚,只有当一个人真的到了绝境时,才会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场合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妄不知他们也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当然,一个人的善良只有在特殊的情景和特殊的时间才体现出来,这就像我和那件旧棉袄一样,虽然在棉袄上补了四个补丁,可是没有那件棉袄,我可能也会忍受寒冬低温的折磨。这并非是匪夷所思,记忆中也曾经见到过几位“路倒”,虽然现在人们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可是新闻中也能看到因为醉酒而变成“路倒”的个例。那个时候的豫东平原,每个村也都有几户家徒四壁的,特别是五保户,有的是因为饥饿有的是因为疾病也有的是因为衣着单薄,每逢极寒天气他们也只能在家中默默地忍受。我对那件缝了四个补丁的旧棉袄特别有感情,一件衣服陪着我熬过了六个难熬的冬夜,好歹在改革开放后,人们慢慢地从计划经济中走出来,朴实的农民们也开始解放被束缚的手脚,从贫穷的农村走入城市,他们的思想也漫漫地与现代科技接轨。随后的农村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大变化,每当我想把那件穿了六年的旧棉袄扔到垃圾桶的时候,可心中总有千万种不舍,农民们的思想慢慢地得到解放,我们也向着幸福、美好的生活前进。只感觉着那件旧棉袄,在那个时候特别符合我童年的气质,旧棉袄上虽然缝了四个补丁,可是在天寒地冻的漫长冬日中,穿在身上是那么温暖。

长大后来到城里,到了冬天还依然怀念那件旧棉袄,如果说是怀念棉袄不如说是怀念那个天真无邪的童年。旧棉袄不单是因为能保暖能陪我越冬,在那件旧棉袄上有两个超大的口袋,而我上小学的时候,两个超大口袋刚好可以当成书包用,一个口袋装课本另一个口袋装作业,这样就省了书包,两口袋就完全能代替书包的功能。旧棉袄从“裙子”到长款大衣,方便的“书包”功能也让不少的小伙伴们羡慕,特别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把旧棉袄狠狠地裹着身体然后再把手抄在两个袖子中,然后找个向阳的地方蹲下来,那种美美的睡意真的很是幸福,在记忆中也很难忘却。只要是晴朗的日子,穿着旧棉袄,就像现在的人们身着睡袍依靠在暖气旁一样,懒洋洋地享受着童年的快乐时光。也许这就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独处方式,有时还会在太阳下做个美梦,随后再被同学从睡梦中叫醒。如果是现在让我回到农村,我或许还会像童年那样,在晴朗的冬天穿上一件超长款大衣,寻一处静悠之处享受冬天阳光的同时,再美美的睡上一觉,也许这也只能想想罢了,更何况享受冬天的暖阳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还就回想起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的不少个愉快的童年。

旧棉袄虽然破旧,可是我的童年一直是在豫东平原上度过的,那些在风雪交加的时候她能为我抵御风寒,在艳阳高照的时候她能为我保存温度。虽然上面有四个补丁,可是穿起来也不会受到别人的冷眼,反而还能吸引不少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那个时候,在同班同学中,每到冬天也有衣着比较单薄的,也有没有厚衣服穿的,有的家庭一件厚衣服几代人穿或者几个人穿,如今回想起来还依旧伤感。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孩子们每到冬天基本上一身的名牌,填充物从过去的废旧棉花到如今的高档羽绒,甚至是科技含量较高的人工合成纤维或丝绒。虽然都是棉袄,可是棉袄中却存在着许多不一样的故事,这些故事就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的让人陶醉。我那件旧棉袄在当时那个年月中,虽然有较为显眼的四个补丁加持,可是也尽显人在寒风中的无奈。母亲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不得已在旧棉袄上补出四个不一样的图案,每每想起也更加对母亲怀念起来。天真无邪的童年,旧棉袄就成了我最好的宝贝,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在棉袄上补了最后一个补丁,当初的大棉袄随着我身体长高,也就成了合身棉袄,棉袄的口袋还依旧是两个,可老师发的课本却多了起来,不得已再次背起书包,这么也多了些童年的欢乐。

每次穿着那件旧棉袄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路上,听着棉袄的下摆摩擦裤子的声音,将两只小手抄进袖口时的温暖,真的会感到特别舒服。小时候在煤油灯下,披着那件补了四个补丁的旧棉袄,静静的看书默默地写字,或者在睡觉的时候将那件旧棉袄当做小被子或当成枕头时,心中也是很享受的。在寒冷的冬季,能够有一件能够抵御寒风吹袭的厚衣服就已经很幸福了,在没有走出过平原农村的那些个特殊的年月,不曾见到过城里人每到冬天都是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过冬,这种闭塞而又得天独厚的天真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天真无邪的外表中,透露出农村人所独有的淳朴与豁达。寒风中我抄着手,背着小书包走在雪地间,那种幽静、纯洁的天地之间造就了一种坚韧而又平凡的人格之美,这种单纯而又幼稚的童年让我感到特别的舒服。每回忆往事时,特别是回忆小时候那些让人欢乐的故事时,总会想到豫东平原寒冷而又飘雪的冬天,一个孤零零的孩子,背着书包漫步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穿着一件大人不穿的旧棉袄,还悠闲自在的唱着儿歌,着实让人觉着童年的时光是那么的单纯与自然。

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与冰天雪地中的冰凌花相伴,身着一件打了四个补丁的棉袄,在月光下静静地站立着,默默的守候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几年时间就这样从身边溜走,那件旧棉袄也随着时间推移成为了见证自己成长的唯一,出现在心中的是一种怀念还是一种留恋,多少年过去了,每次回忆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时间一晃而过,用国家发的油票换成的布料被母亲细心地裁剪成棉袄样式的时候,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种不舍,心中的高兴是对新事物的期盼,而不舍则是童年那些美好的回忆。豫东平原幅员辽阔,冬日的大地上天真无邪的童年正在随着一年四季的更替,被厚重的旧棉袄掩盖,随后又形成一个个能够勾起自己回忆的画面,心中那些雪白的场景和贫困与快乐并存的时刻,时不时还会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看着补了四个补丁的旧棉袄,我不禁又感到伤心起来,毕竟这件棉袄是我童年时期的怀念,它能够让我对童年再次充满幻想,可是随着经济飞速发展,人们好像已经不再完全依赖脚下这片土地,而是将自己的目光从平原转移到较大些的城市。紧跟时代的脚步,我从四个补丁的旧棉袄中走出,回到现实中,只发现如今每一次逢年过节,农村的那些逃荒者已经成为了历史,初中那年我穿上了新棉袄,小心翼翼的将那件旧棉袄封存,希望能把欢乐的童年留住。

新棉袄与旧棉袄的最大不同,明显是因为旧棉袄不保暖,人们也已经慢慢过上了好日子,手中有了积蓄,如果再穿带有补丁的衣服,或许会被同学们嘲笑。贫困首先要从一个人的穿着中发现,毕竟贫困的根源是因为懒惰,而懒惰总会被人所不耻。农民们朴素的价值观往往就是这么简单,那件棉袄当然也被家人放置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豫东平原的变化很大,从那件旧棉袄开始,村民们刚刚从计划经济中走出,人们还处于张望的时候,一些人走出农村来到大城市,随后几年中,他们把城市里的流行元素带回到农村,土坯房慢慢地逐渐变成了砖瓦房,忍饥挨冻的日子逐渐消失,砖瓦房里的温暖取代了阳光下裹着棉袄的温度,童年中受天气影响而留下来的阴影逐渐被新事物掩盖。城市里那些科技产品也被人们带回到农村,如今电灯在农村也得到了普及,人们抛却了煤油灯的烦恼,逢年过节也不再依赖国家的救济物资。穿上新棉袄,在灯光下我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温暖,新的一年即将来临,除夕夜穿着崭新的棉袄,却想着旧棉袄,一阵阵喜气洋洋的声音从电视中传出,也许是怀念旧棉袄时的乐趣,也许是怀念曾经的童年,或者怀念童年中的天真与无邪,这种面对新鲜事物的感觉,也只自己的身体在感到温暖的时候会发觉,这种感受就好像人们对新生活充满了无尽热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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