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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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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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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荡在江湖边缘的留守少年


   初夏,从齐跃山吹过来的风微凉,腾龙大道上的路灯昏黄,清江河水在夜色中无声的流淌。沿江路上的浅草发廊,茶色的玻璃门散发着暧昧的光。高二四班的张柱站在已经拉上卷闸门的重庆小面门口,有点夸张地四处张望。朱氏成衣店也早关门打烊,高二五班的杨二郎和李栢蹲在那里,模糊如两尊矮小的麒麟石像。

高二三班的邢飞从茶色玻璃门里走了出来,三个家伙立即迎上去异口同声地问:“老大,感觉怎么样?”

邢飞费劲地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朝清江对面灯火辉煌的亚洲国际大酒店吐了一口浓痰,旋即拿腔拿调的吟诗一首:“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男儿掏腰包,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是对岸风景独领风骚!”

杨二郎往他背上擂了一拳:“你敢恶搞伟大领袖的诗歌,典型的罪该万死,我代表人民枪毙你!”说完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形状对着邢飞的额头戳了一下。

   邢飞打掉杨二郎的肉手枪,说:“你废话少说,下一个节目是什么?蜗牛同学!”

张柱说:“反正明天不上课,我们去活色生香酒吧看劲舞表演吧。”几个人勾肩搭背晃荡到胜利路,其间还阴阳怪气的合唱了一首《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社会人的味道十足。

上周二晚上,西城六中二年级的四人帮在猛士电玩城玩遍所有的新型电玩,直到富二代张柱的微信账户刷不出一分钱,他们才依依不舍离开猛士电玩城。

难得安静了一个多星期,今天下午,耐不住寂寞的活动召集人张柱又跑到各个教室后面的吹口哨,约了哥几个下了晚自习去喝啤酒,估计他的银行卡上又有了进账。

  下课铃声一响,四个人就从教室里出来,分头回家脱掉校服换上时装,然后坐电麻木(三轮车)到胜利路的美食城集合。他们在一家名叫黄金岛的大排档坐下,点了龙虾和卤牛肉喝起了啤酒。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猜拳行令,大呼小叫好不热闹,引起了临桌两个中年食客的不满,胖得像一只皮球的老板娘过去悄悄陪着小心:“这几个是六中的小弟,父母都在外面挣大钱,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主,老板你若嫌吵,我跟你换到楼上雅座去。”

   四个人是这里的常客,虽是学生但出手却大刀阔斧,皮球老板娘没有理由不宠着爱着。

   张柱正此刻眉飞色舞的说,他的同桌冉冰冰来那个了,血染裤子,坐在椅子上一个下午都不敢动。

杨二郎白了张柱一眼:“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次,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她围在屁股上回家换条裤子?”

张柱说:“你的情商和智商都是五星级的格兰云天大酒店,下个月她那个来了,我一定通知你,你准备好衣服,说不定她愿意做你的女朋友,以后我们都叫她二嫂。”

李栢说:“隔着窗户玻璃看,你那个同桌长得也算国色天姿了,颜值超过范冰冰李冰冰,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叫冰冰的女人都长得冰清玉洁?想找她做女朋友的男生恐怕得从操场排到厕所,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别浪费了你们班主任把你们安排在一起的机会!”

杨二郎正色道:“蜗牛是富二代,冰冰是美女,这叫天作之合郎财女貌,你娃懂不懂?”

张柱说:“我就没感觉她有多么美,她放的屁一样很臭!高三一班的有个奶油小生好像跟她很热络,来找过她N次了,放学之后他们还经常同路走,如果没猜错,估计名花已有主,盖了印章也不一定!”

杨二郎说:“名花有主又怎么样,邢老大来一个横刀夺爱,分分钟秒杀奶油小生!”

邢飞用啤酒杯擂了擂桌子,说:“打住!打住!我见过的女孩当中,最漂亮的还是蜗牛的妹妹张咪,天生丽质冰清玉洁粉雕玉琢的,其他的都是狗尾巴草的黄叶子!”

李栢朝邢飞连翻了数个白眼,表达了最高级别的鄙视,说:“你还会多少赞美女孩子的成语,从你的狗嘴里吐出来给我们听听!”

张柱忙说:“我妹妹还小,一个初二的小女生,什么都不懂,你可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影响她学习,她是我们张家的希望,考不上清华北大,起码也能上复旦交大!”

邢飞瘪着瘪嘴说:“我只是说张咪漂亮,蜗牛你想多了,我不喜欢三好学生!”

李栢朝邢飞裆部摸了一把,坏笑道:“咦!这华老栓的馒头硬硬的还在,等到张咪大学毕业,恐怕已经坏死了!”

邢飞朝李栢吼道:“你个龟儿子就不能文明点?这是公共场所!”

杨二郎说:“战狼邢飞还是一个处男,现在四处征战打擂台赛,如果突然挂掉了,岂不是白来世上一回?”

邢飞说:“WK!战争中挂掉的处男多了去了,我有个幺叔才十九岁,就战死在老山前线的猫耳洞里,那又怎么样?”

李栢说:“就算是英雄,也是白来人世走一回!”

张柱说:“老大已经满了十七岁,不如大家先凑一笔钱让他先去破了处男之身,万一有一天不幸阵亡,也不遗憾。”

另外两个家伙附和道:“要得要得,硬是要的噻!”

邢飞说:“要去大家一起去,凭什么让我先去?”

三个人异口同声嚎:“因为你是老大!”

有了这个刺激而荒唐的提议,哪里还有心思喝啤酒?四个人鬼鬼祟祟的从胜利路搜索到沿江路,走过很多发廊和洗脚屋,给邢飞挑选目标。邢飞不是嫌张柱挑的太老,就是嫌杨二郎挑的太丑,走了一个大圈子都没看上一个。

李栢说:“哥,你要是不敢,就认怂,我们去唱K算了!

邢飞说:“废话少说,继续给我挑!”

他们推推嚷嚷在沿江路走了两个来回,邢飞终于挑中了浅草发廊的小红,看起来年龄跟他相当,模样漂亮得比较勉强。半老徐娘的妈咪看见他们在外面指指点点,立即满脸堆笑的迎出来,报价两百元。张柱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杨二郎拿出八十元,李栢摸出二十元,一起放在邢飞手上。

“老大,勇敢一点,今晚就是你从男孩变成男人的分界线!”张柱拍拍邢飞的肩膀说。

   邢飞恶狠狠的把那些钱捏成一团,说:“去就去!你们在外望望风,防着点条子,万一被抓进去,我一定说钱是你们凑的,书读不成倒无所谓,只是四人帮有了这光辉的一页,将来都不好讨老婆!”然后他推开浅草发廊的门,装得很老练的样子,朝坐在沙发的小红一指,就把小红带到后面的暗格里去了。虽然邢飞看过不少黄色视频,但毕竟是第一次,紧张得像充满气的气球,几秒钟就爆炸了。爆炸了他不好意思立即出去,怕被外面望风的家伙讥笑为快枪手,就顺手拿起小红放在枕头上的苹果6S玩游戏,打算玩半个小时再出去。小红先前看见好几个人在门外晃,却只进来一个,完事了还不走,玩她的手机玩得爱不释手,以为遇到混毬了。她光着身子夺回手机,说:“你下次行了再来找我吧,别拿我的手机,我靠这个吃饭呢,你走吧!”

   “我只给那个妈咪三十块,没给小红一分钱,以后老子只要想了就去找她!”在活色酒吧,邢飞叼着一只不知从哪张台上顺来的古巴雪茄,不无炫耀的说。没想到此言一出,就遭到兄弟们的围攻。

杨二郎瞪着眼睛说:“耶!耶!耶!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已经帮你凑够了钱,你为什么不付钱?连小姐的便宜都要占,你不嫌丢脸,我嫌丢脸!”

邢飞说:“WK!最多算黑吃黑?”

张柱说:“黑!黑!黑!是你的心很黑!盗亦有道听说过没得?”

李栢也附和着骂道:“没看出来你的心像贪官那么黑!”

邢飞说:“那走!回去付钱,谁叫你们集体陷害我?”于是他又强拉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到浅草发廊付钱,让外地来的小红姑娘感觉很意外。

                         B

   邢飞在上高中之前,是一个懦弱的留守少年。他的父母都在福建福州的鞋厂做工人,十多年的辛苦劳作积攒了一个首付,在市区的东方城买了一套房子,接了在齐跃山下种了一辈子地的爷爷奶奶过来,照顾他们唯一的儿子邢飞读高中。因为邢飞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又无兄弟姐妹,难免有些娇生惯养,身材倒长得人高马大,却胆小怕事。

六中地处西城城郊结合部,在全市所有的高级中学之中,排行第六,仅仅比扬子岭上的职中高一门槛,生源基本上都是留守少年和外来工子女构成,校风校纪出名的差。每年高考能上一本线的凤毛麟角,全部出自一班和二班,有偶三估四悬五零六之说,意思是三班和四班偶尔也有考上一本线的,五班就比较悬,六班从来就没有人上过一本线。倘若能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只要家里经济条件允许,基本上还是能上大专。张校长常说,六中再怎么差,也是进入大学的跳板。

高中一年级上半学期,风平浪静的就过去了,到了下学期开始,就暗潮涌动是非不断。邢飞的三班有个叫胡永信的家伙,其貌不扬,五短身材,头发稀疏,人送绰号胡秃驴,是个喜欢制造事端的祸害。胡永信谁也惹不起,不是因为他拳头有多厉害,而是他脑袋瓜好使,鬼点子多,被西城混混头目刘铁娃收在麾下,排西城十三太保之末位,穿了黑旗做外套,一般的同学都比较忌惮。

自从上了十三太保那艘贼船,胡永信收起了与生俱来的自卑,变得扯高气扬起来,一般是鼻孔朝天横着走路,他的口头禅是:“老子喊人打死你狗日的!”

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也不是推的,胡永信的这句话也不是吹的。最初很多男同学看不惯他飞扬跋扈的鸟样,没把三寸丁谷树皮的胡秃驴当回事,故意不小心踩他一脚或者撞他一下,跟他发生争执甚至推推嚷嚷的冲突,结果都无一例外的在校外被十三太保的人找理由修理得面貌全非,还被讹去一些钱财,才相信胡永信那不毛之地的马王爷前额上,果然长着三只眼。

胡永信获取信息的能力堪比前苏联的克格勃,如果在战争年代,他一定是个出色的特工。半个学期一过,他就摸清了本班乃至本年级哪些同学是富二代;哪些同学是形单影只的留守少年;哪些同学是刚进城居住的新市民;哪些又是外地过来的借读生。他跟他们打成一片亲如兄弟,然后再找个事端翻脸不认人,连哄带骗甚至采取恐吓手段,从一些软弱怕事的同学那搞到不少好处。

邢飞从偏远的乡村中学考进六中,初进城市,在爷爷奶奶的叮嘱下处处小心,像个闷葫芦不轻易说话。胡永信看出了邢飞对城市的胆怯,就跟他套近乎,两人有一段蜜月时期,形影不离像是铁哥们。放学的时候,为了讲完一段完整的黑帮故事,胡永信甚至不惜绕道几公里跟邢飞一起走到东方城,算是邢飞进城以来接交的第一个朋友。胡永信循序渐进的共享了不少邢飞的零花钱,从肉包子花卷到羊肉格格甚至红烧蹄髈,有时候也找邢飞借钱,十块二十块,从来不还。再后来要求邢飞买烟买酒,还说要把他介绍到刘铁娃的手下做第十四太保。邢飞口袋里那点钱买点零食吃不成问题,但要孝敬胡永信那一伙兄弟抽烟喝酒就只能算杯水车薪,他终于看清了胡永信把他当成朋友的良苦用心,当机立断拒绝再给胡永信花一块钱。

胡永信的父母早就下岗了,母亲身体不好,一年有三百天躺在床上无奈地看着天花板,就靠他父亲打临工养活三口人,他们家从来不吃早餐,经济拮据程度可想而知。但胡永信脑瓜聪明,他跟着刘铁娃吃香喝辣些时日,学了些左道旁门不要脸的花招,经常搞个三瓜两枣解决自己的早餐。现在邢飞居然不卖他的账,他决定教训一下不懂事的邢飞,如果单打独斗,胡永信不是邢飞的对手,他只能请他的组织出面。

组织的老大刘铁娃也有些来历,他的父亲在他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出工伤事故死在安徽的一个煤矿,一年之后,他的妈去福建打工,就再无音讯回来,靠他爷爷奶奶种点蔬菜到城里卖,以维持生计。小混混们见他家穷,大冬天还穿双塑料拖鞋上学,又没父母帮他撑腰,就经常欺负他,于是他死活不肯上学了,要帮爷爷奶奶去城里卖菜。卖菜把他的胆子卖大了,卖到第三个月,赶上城里创文明城市的活动,被城管驱赶多次,最后一次因为他屡教不改,城管要强行没收他奶奶种了一秋的几框大白菜。刘铁娃怒了,就朝那个抢他白菜的城管队员腿上狠狠砍了一刀,血溅长街,被抓进派出所,虽然年龄还不到十四岁免于刑事处罚,但还是关了十几天,直到爷爷卖了养了一年的大肥猪,赔了受伤城管的医药费,他才被放出来。

贴上砍人和坐牢的光辉标签,号子里出来的刘铁娃成了英雄般的人物,大人小孩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在城郊结合部的江湖,他的身边渐渐聚集了一帮半大小子,他们基本上都是留守少年,家庭经济收入都相对较差,爷爷奶奶的娇生惯养,培育了这一帮脱缰的野马。他们经常旷课逃学,渐渐形成一个团伙,无非就是打架斗狠,偷工地的材料卖钱,偷小超市的烟酒零食。人员时多时少时聚时散。刘铁娃从这些人中挑选了十多个敢做敢为的家伙,建立了固定的一个组织,号称西城十三太保。他们最拿手的好戏是吃白食,分成两拨人,先在南城选一家餐厅,让第一拨人进去大吃大喝,估计吃得差不多了,另外一拨人就拿了菜刀短棍冲将进去,假装寻到仇人打第一拨人,吃饱的那一拨人立即四处逃窜,不买单不说,还把餐具砸得稀巴烂,吓得别的食客不敢再去。这伙小混混跑到东门,又故伎重演一遍,于是两拨人都吃饱了。餐厅老板报过警,警察来了一看,损失不算大,又是一帮无良少年干的,做完笔录,就分头去找那些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责成他们严加管教。当然是浪费时间,老人们如果管得住这些脱缰的野马,天下太平多了。后来有江湖人士找到刘铁娃,给他开出一串清单,警告哪些餐厅不能去吃饭,给钱也不行。十三太保才停止了吃白食的游戏,他们把手伸向了更为弱小的中小学生。

这天晚自习一结束,邢飞就骑着他的山地车往市区的东方城方向飞奔,在离学校大概两公里之外的乌龟石,三辆女装摩托车横在路中央。邢飞停下车,看见昏黄的路灯下,有六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斜着眼看着他,他们青一色的黑骷髅体恤和牛仔裤,脚蹬马丁靴,很有些气势。

邢飞见来者不善,而且只拦住他,就朝他们拱拱手说:“各位老大,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让条路走一下!”

一个马脸少年说:“格老子的你得罪人了,人家出了一百块钱让我们教训一下你,我们在想该怎么教训你?”

邢飞说:“我得罪人了?我得罪谁了?”

一个绰号叫九纹龙的家伙从摩托车上下来,伸出纹了九条小龙的右手,一把抓住邢飞的衣领,吼道:“你得罪谁了你还不知道?足以证明你是个傻鸟!打清醒了老子再跟你说!”说完,他左手朝邢飞的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邢飞吃痛,蹲了下去,将自行车本能地朝他一挡,那家伙居然歪倒了,他爬起来一脚踢过来,邢飞忙抓过自行车的前轮去抵挡,只听噗的一声,前轮的钢丝断了,那只脚也卡了进去,邢飞再用力一推,九纹龙就摔倒在地上了,他爬起来叫一声“上!”剩下的五个人就一拥而上,邢飞抱着头蹲在地上,任他们拳打脚踢。这还是胡永信教他的,挨打的时候一定要蹲下护住头脸部和胸部及腹部,这些地方最脆弱,容易受伤。

路过的同学越来越多,很多人看不下去了,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声音说:“六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一对一的对打!”

一个脸上有条疤的少年说:“谁他妈说的,站出来,老子和你一对一的打!”

这边立即没了声音。大家都明白,打得过的话他们肯定是一对一,打不过的话他们就是群起而攻之。

这个时候胡永信冒了出来,他走过去高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的同学。哎呀!怎么是你呢?邢飞,你看你的车也烂了,你惹谁了?”

众少年停了手脚,邢飞也不搭话,站起来推着车想走,九纹龙抓住他的车龙头说:“你想就这么走呀?你看我的靴子被你的自行车弄烂了,你必须赔,否则老子们天天等在这里打你狗日的!”

胡永信扳开他的手说:“赔就赔,邢飞不差钱,你说多少钱?”

马脸少年帮忙回答说:“五百块!少一分钱都不得行!”

胡永信拉过邢飞,说:“这是十三太保的人,西城派出所都抓过好多次了,抓进去关几天又放出来,没犯大案,谁也奈何不得,我看你还是赔钱算了,折财免灾!”

邢飞抹了一把鼻子上流出来的血,说:“这么说都是你的兄弟啰!”

胡永信说:“是我的兄弟没错,但是你看他靴子确实划烂了呀!”

邢飞说:“他们拦住打我,踢烂我的车,还要我赔钱,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胡永信说:“要讲道理就不好说了,就算去法院你也未必一定赢,你看南京那个什么宇,做好事扶起一个倒地的老人,不是赔了多少万吗?”

邢飞明白这本来就是胡永信设的套,为了脱身,就答应了赔五百块,明天晚上交给胡永信,然后扶起他的自行车一瘸一拐的走回东方城。

第二天早操完毕,张校长正在台上大讲特讲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性,邢飞从队列里走出来,抓住胡永信的衣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进行了一次暴打,胡永信只有邢飞肩膀那么高,根本就不是暴怒之下的邢飞的对手,在他鼻青眼肿的时候才被体育老师拉开。

在张校长办公室,邢飞一五一十的说出了他和胡永信的交往过程,借钱不还,勾结校外流氓团伙,殴打敲诈自己的事实。

张校长异常震怒,要给胡永信一个留校查看的处分,谁知到了晚上,他的手机收到条短信:“如果你不想我们去照顾实验小学五一班的张惠怡,请你务必放过胡永信!”他拨打这个号码,却被提示为空号,连报警的线索都没有。

第三天中午,张校长找胡永信谈话,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之后,答应不处分他,但不准他向跟邢飞要钱,不准他跟校外流氓们鬼混。胡永信当然知道这不是张校长的宽容,而是恐吓短信起作用了。

但当众被殴是一件非常没有面子的事情,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刘铁娃亲自带着十三太保,分骑六部摩托车在乌龟石一字排开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堵到邢飞,就扬威耀武的杀到东方城,说进去找邢飞有点事,他们准备连邢飞的爷爷奶奶一起教训。

东方城的保安都是些退伍军人,一看这帮小子就知道不是好鸟,拒绝放他们进去,双方吵了起来。保安队的秦队长闻讯过来,见他们青一色的骷髅黑衫,知道寻事的就是传说中的西城十三太保,他指着这一群少年对保安们说:“你们给我记住了这些个小乌鸦的样子,只要有一个人溜进东方城,唯你们是问!”

他再转过身来,说:“哪个是刘铁娃嘛,站出来我看看噻,两年前砍了城管一刀没让你去坐牢,没想到现在有出息了哦,都做上老大了!”

刘铁娃傲慢的站了出来,说:“少他娘的废话,老子就是刘铁娃,你咬老子一口试一试?”

秦队长慢慢悠悠的走到他跟前,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左右开弓各打一耳光,骂道:“没有教养的东西,今天我替你妈老汉教教你怎么做人!”然后把他丢在地上一脚踩住头部,使他动弹不得,动作一气呵成。

刘铁娃的那些兄弟反应过来,都下了摩托车,操了铁棍菜刀围了过来。

保安室的保安见这阵仗,都跑出来,一边用对讲机呼叫其他门岗的保安过来支援。秦队长一挥手,制止了靠上前的保安,指着围上来的小乌鸦们说:“西城十三太保到齐了吧?今天你们一起上,我输了的话,就辞职到你们西城捡破烂卖了给你们买酒喝;你们输了的话,有多远就滚多远,以后见了我们东方城的人都敬个礼!”

话音未落,只见他先提起地上的刘铁娃,朝他的腰部猛揣一脚,让他扑向冲上来的人,再闪身到两个拿菜刀的矮个子中间施以擒拿手,徒手将两把菜刀夺了过来,扔到保安室这一边的地上。他的背上挨了一铁棍的同时,也一脚踹飞了打他的那个家伙,让他滚出去差不多三米远。然后他展开拳脚,招招不走空,一阵短兵相接,十三太保全部趴下了。胡永信被踢中肚子,痛得他在地上打滚,虽然他是自讨的,但也由此恨透了邢飞。

秦队长走到刘铁娃跟前,又朝他屁股踢了一脚说:“一窝乌鸦也配称西城十三太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知道为什么西城腾老大不罩着你们吗?因为你们是只会欺负学生的人渣!警察不敢打你们,拿你们没办法,但是我们有的是办法,还不给我滚!”

刘铁娃歪歪扭扭的站起来,有几个怕挨打的家伙其实根本没中几拳脚,他们呼喝几声就假装受伤倒地,此刻纷纷站起来,扶着受伤的伙伴,启动摩托灰溜溜的走了。

武警特战队转业的秦队长露了这一手,让那些保安心服口服,从此声名远播,让附近那些流氓小偷不敢踏入东方城半步。

第二天晚上放学回来,有保安告诉邢飞,昨晚有十来个穿黑骷髅衣服的人找他,全被秦队长打趴了,让邢飞小心他们报复。

昨天晚上邢飞根本没有回家,他去了另外一个方向的舅舅家。舅舅过生日请他过去吃饭,他才躲过了昨天晚上的一劫。

邢飞听保安这样一说,知道十三太保不会轻易放过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必须有一个你死我活的了断才算完。他没有立即回家,他到校场口夜市找那个卖强光手电筒的邢二狗,想买一件武器防身。邢飞听胡永信说邢二狗闯过多年江湖,很有些本事,戴着一顶标志性的破毡帽,手上有不少硬通货。

邢飞假装在那些强光手电筒中翻翻找找,邢二狗不耐烦的翻着白眼说:“你找啥子嘛?直接说!”

邢飞想验证下胡永信的传说,就道:“我想买把手枪!有吗?”

邢二狗看了看还穿着校服的邢飞,鄙夷的说:“六中的校二毬,枪是你玩得起的吗?67式无声手枪,广西东兴过来的,是自卫反击战中侦查兵用的,五千块不包子弹!”

邢飞说:“太贵了,就算读三年高中,学费都没有这么多!”

邢二狗说:“那你他娘的还问个鸟?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找人摆平,不过也要钱!”

邢飞说:“算了,不和你说,有匕首吗?”

邢二狗说:“匕首大大的有,青一色的军工货,价钱不贵,才一百块,拿钱看货,没钱就别看了!”

邢飞摸出一佰元,扔在那些强光手电筒中,装着老练地说:“不就是要钱吗?又不是要命!”

邢二狗就转身从他身后五米远的一棵树下,扯出一个破纸箱,在里面摸索了几下,拿出一把带黑色刀鞘的匕首来递给邢飞。

邢飞将匕首抽出来,匕首是黑色的,发出幽蓝的光,感觉寒气逼人,果真是一把军工产品,上面的五角星也透着一股杀气。

邢飞将匕首插入刀鞘,转身想走,邢二狗一把抓住他,恶狠狠的说:“小子,你给老子记住,不管你拿这家伙去杀鸡还是杀狗,杀校长还是市长,不要说是跟老子买的!就算你去坐大牢被枪毙也不能说,否则老子去奸了你母亲打残你父亲!”

邢飞点点头,将匕首插进裤腰带上,用上衣遮住,骑上他的山地车扬长而去。

接下来几天,邢飞都带着匕首上学,他仔细观察胡永信,发现那家伙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很不方便,心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每天一放学,他就第一个冲出校门,一路上提高警惕,一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去找秦队长,拜他为师学习散打搏击。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也过去了,邢飞这边风平浪静,张柱却摊上大事了。

十三太保恢复了元气,刘铁娃觉得打邢飞一顿帮胡永信出口气,那是随时可以做到的小事情,当务之急是要帮他筹措一笔路费,让他去嵩山少林寺拜师学武艺,然后再回来雪东方城之耻。

在胡永信的策划下,他们讹上了四班的富二代张柱。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张柱骑着的自行车回家,撞坏了一个女装摩托,地点也是乌龟石。当时后座上还带着李栢,骑行的速度有点快,在转弯处就撞上了那辆突然出现的女装摩托车,摩托车的前档撞破了一道缝,一群少年围住他们要求赔两千块钱。

张柱摸出手机要报警,马脸少年一把夺了他的手机,说:“报不报警你娃都要赔钱,就算警察是你妈的野老公也一样的要赔钱,既然都要赔钱,你还报个锤子的警!”

李栢说:“不报警你们说赔多少就多少?我们到哪里去找两千块赔给你!”

马脸说:“打电话给你们的爹妈,让他们汇钱来!”

张柱说:“也不全是我的责任,凭什么要我全赔?”

刘铁娃闪了出来,他打了一下张柱的头,恶狠狠的说:“你赔不赔?不赔老子就压断你一条腿!”

刘铁娃一挥手,立即拥上来四五个人把张柱按倒在地,启动摩托车要压他的腿,李栢也被两个人控制住,动弹不得。正在危急时刻,胡永信又及时出现了,他制止了即将压上去的摩托车,说:“不就是两千块钱吗?蜗牛你赔给他们就是了,我知道你们家有的是钱,何必搞得如此血腥残酷呢?”

胡永信分别扯开那些按住张柱的人,把张柱也拉了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土,假装看了看撞破的摩托车前档,说:“蜗牛同学,你撞烂人家的摩托是不是该赔?今天没钱是吧,没关系!我作担保,你给你爸打电话,老老实实说撞烂人家的摩托要赔钱就行了,别说你家在深圳开着那么大的公司,就算是在工厂打工,现在的两千块钱也是小事情,如果你的腿废了,你这辈子就是瘸子,事情就大了!他们大不了进去关几天,出来了还要找你赔钱,多麻烦!”

马脸把手机还给张柱,张柱无可奈何的说:“那起码要给我十天时间,我外婆身上也没这么多钱,只能等我的妈汇钱回来!”

胡永信又拍了拍李栢,说:“我知道你老兄家不宽裕,就买条黄鹤楼给我们老大,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行不行?”

李栢可怜兮兮的说:“我父母都离婚了,他们只给我书学费,我到哪里去找钱买烟啊?”

刘铁娃大声说:“三天之内,我要见到钱和烟!撤!”

一伙人一哄而散,张柱和李栢推着自行车,垂头丧气的往家里走,感觉有一把刀悬在头上,随时会掉下来伤着自己。

张柱回到家,不敢把这事告诉外婆,按照外婆的脾气,她一定会责怪自己不小心撞烂别人的车,执意要赔钱的。他虽然是富二代,但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固定的五百块,花光了就只能找妹妹张咪借,张咪的零花钱比他还少呢。现在一下子要两千块,张柱有些为难,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先给110打电话,说他被人敲诈了。指挥中心那个警官让他叙述了事情经过,然后耐心的告诉他,如果真是他撞坏了人家的摩托,就应该赔,如果嫌他们要价太高,就跟车主一起到维修部去维修。挂了电话,张柱才想起应该告诉警察,对方是西城的十三太保。于是又打了电话过去,那个警察依然有耐心的跟他说,十三太保怎么啦,只要他们没有违法犯罪,想叫F4或者小虎队都行;如果他们有犯罪事实,随时可以举报,但是你撞坏了人家的摩托车,要求你赔,一点都不算过份。

张柱左右为难,只好给他父亲张伟强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张柱听到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感觉是在KTV里面,喂喂喂了半天,才听到他父亲张伟强的声音:“柱子,这么晚还不睡觉,明天不上课吗?有什么事情快点说!”

张柱说:“爸,我晚上放学回来,在乌龟石撞烂了一辆摩托车,他们要我赔两千块!”

张柱的父亲说:“自行车撞烂摩托车,还要自行车赔?我真没听说过!你妈上周给你汇的五百块这么快就花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想要钱也不能这么撒谎,你都上高中了,是不是还在整天打游戏?你怎么还不懂事呢?咹!给我马上去睡觉!”然后他挂了电话,他肯定张柱是要钱打游戏,就继续唱歌去了。

   第三天中午休息时间,胡永信在操场上找到张柱和李栢,问:“钱和烟呢?我可是好心为你们做了担保的呀!”

   李栢说:“要烟没有,要命有一条!”

张柱也说:“要钱没有,要腿有两条!”

   这是这两天他俩商量好的回答,反正没钱,拖一天算一天,见了他们绕着走。就算被他们抓到了,最多挨一顿打,不可能往死里打,打死人了还要偿命呢。

   胡永信说:“你们的命和腿都不值钱,老大说了,钱和烟三天之内不到,每推迟一天,钱加一百块,烟加一包,听清楚了吗?增加到一定数量,就到你们家里去要,别说我没有转达到!”

   这个时候跟李栢同桌的杨二郎走了过来,他拉住了转身要走的胡永信,很鄙夷的说:“你娃算个鸟哇!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里打你这个狗日的?勾结十三流氓敲诈同学,是学生做的出来的事吗?”

   胡永信眼露凶光说:“你打!你打嘛!你二郎神又算哪棵葱?我知道你家住公安宿舍三栋502,你爸是警察,我们惹不起,但老子们分分钟可以找到你妈算账,她在供销商场上班!”

   杨二郎抓住胡永信的衣领,说:“我也知道你住老印刷厂三栋二楼,你敢惹老子,信不信我连你妈老汉一起打,他们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早该挨顿打了!”说完一把将他推出去老远。

   胡永信刚刚站稳,邢飞过来了,一个扫堂腿把胡永信扫倒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你这秃驴太他妈的缺德,本来我跟张校长保证过不再打你,但是你娃真的很欠揍,比刘铁娃那杂碎还欠揍!”

   胡永信被邢飞当众打过一次,光棍不吃眼前亏,他从地上爬起来说:“有本事你去揍刘铁娃看看?”

   邢飞大刺刺地说:“揍就揍!什么十三太保?十三条癞皮狗而已!明天周六大家都不上课,中午十二点,有本事就叫上你们十三太保去凉风垭,不去的是老鼠!”

 胡永信轻蔑的说:“上回六个人都打得你满地找牙,还敢跟十三太保叫板,找到帮手了?”

   邢飞说:“对付十三条癞皮狗不需要帮手,明天我们就四个对你们十三个!”

   胡永信说:“好!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怪不得我们!”

   乌龟石后面两公里处的凉风垭,是一块几百平方米的平地,它两边是山,一边君临寨坡峡谷,有一条乡村公路从中间穿过,峡谷下面不时吹上来凉爽的风。

   中午,邢飞张柱等四人骑着自行车先到凉风垭,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商量怎么对阵十三太保。邢飞说万一场面不可收拾,不要硬拼,对方人多,肯定带有家伙,大家分头抄小路往城里跑。部署完毕,才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十三太保分骑六部摩托车从公路上冒出来,在邢飞他们坐的大石头前面二十米的地方一字排开。服装没有统一,脚上却都穿了马丁靴,看起来很有些气势。

   有微风吹过,山边的树叶哗哗的响,太阳挂在天上,虽然有气无力,但依然让人感觉有些热。

   邢飞说:“十三太保都到齐了嘛!”

   刘铁娃走上前来,说:“少他娘的废话!你不是说要揍我吗?现在就上来揍,我让你先打三拳!”

   杨二郎说:“别忙,先说好,到底是单挑还是群劈?”

   邢飞说:“这还用问,十三太保什么时候有种跟人单挑?他们就是一群黑乌鸦,打起来都是一哄而上!”

   胡永信说:“单挑就单挑!我们老大还怕你不成!”

   邢飞从屁股上掏出那把黑得发亮的匕首,指着刘铁娃说:“我知道你们摩托车的工具箱里不是菜刀就是短棍,今天我们也有准备,如果要群劈,我们以四对十三,打起来挂点彩是小意思,可是万一失手,就可能死人,死了人就得有人坐牢偿命,你先想清楚!”

   刘铁娃说:“那就比一比谁的拳脚硬!”

   杨二郎偷了他爸的电警棍,这个时候也从书包里掏出来,打开开关摁得“哔哔”作响,说:“先说好,如果这一架你们输了,十三太保必须给老子们解散,赢了的话,张柱和李栢就给你们两千块钱和一条烟,说话算话!”

  刘铁娃说:“你啰嗦个鸟,今天就一对一单挑,只要你把我们十三个人都打趴下,我们就解散去深圳打工!”他以为邢飞凭借的不过是身材高大结实,勉强算是对手,其余三个都是没打过架的家伙,用车轮战只要打过三四轮,把邢飞打倒,剩下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邢飞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他跟东方城的秦队长苦练了两个星期的散打,此刻就想见见真章。他把匕首插进刀鞘别在腰上,一个鹞子翻身从石头上跃下,几步跨到刘铁娃面前,说:“好!”一个左弓步直拳直捣刘铁娃面门,刘铁娃急忙闪避,但他没想到邢飞虚晃一拳,收起右脚全力踢在刘铁娃的左肋上。刘铁娃被踢倒在地,想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但第一次没成功,弹第二次的时候被邢飞再一脚踢在胸口上,他仰面倒了下去。邢飞一点不手软,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朝他脸上连打十多拳,让他鼻子的血流了一脸,才一脚把他踢了出去,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太不经打了,再上来两个人!”邢飞吼道。

   马脸和九纹龙一起跳了出来,他们一左一右两面夹击邢飞,邢飞躲避着他们的脚,因为只要挨上他们的马丁靴,非受伤不可。只见他往后退几步,将两面之敌放到正面,东踹一脚西打一拳,看起来像玩游戏,然后突然加速,顺手抓了扑过来的马脸迎接九纹龙踢过来的一脚,正中马脸的阴部,马脸“哎呀”一声惨叫,委顿在地。邢飞扔了马脸,反手又抓住九纹龙的脚往上一带,肩膀上挨了两拳的同时,也把九纹龙按倒在马脸身上,然后他一拳接一拳的击打他的肚子,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刘铁娃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喊道:“兄弟们,操家伙!”被杨二郎飞奔下来一脚踢在他膝盖上,他又倒了下去。杨二郎拿着电警棍吼道:“他们敢操家伙,我就电死你,我这个可不是假的,让他们丢掉家伙,往山谷里丢,快点!”他朝刘铁娃身上杵了一下,随即听见刘铁娃发出凄厉的哀嚎。

那十三太保还剩下的几个人,见此情形呆立当场,不知道怎么办?杨二郎大叫:“你们丢不丢?”他又杵了一下刘铁娃,刘铁娃再次发出悲惨的嚎叫,他那些兄弟只得把操在手上的菜刀和短棍往山谷里丢。

与此同时,邢飞几步跑过去一把抓住胡永信,像提一只老母鸡一样把他提过来,扔在九纹龙和马脸身上,连踢数十下,才停下来。他朝张柱和李栢招招手,说:“你们都过来,各打他一百个耳光!”

   张柱和李栢恨透了胡永信,他们走过来,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打得胡永信口鼻流血,昏头转向。

   邢飞走过去,把那些女装摩托车箱里剩下的菜刀和铁棍都搜了出来,一把一把往山谷里扔,口里不干净的骂:“你们这些杂碎,黑社会不像黑社会,尽欺凌弱小,丢不丢人?没钱花了,可以拿个破碗去火车站讨嘛!”

   扔完菜刀铁棍,杨二郎用电警棍逼着刘铁娃,命令剩下的九个太保站成一排,再把鼻青眼肿流着鼻血的胡永信叫过来,让他依次打他们的耳光,嫌打得不够响亮的,邢飞就给胡永信一记重重的耳光。如果有人侧脸躲避,邢飞就飞起一脚将他踢出队列,再拉回来打耳光。

   如此折腾了半个小时,邢飞见差不多了,说:“这样有意思吗?一点意思的没有!你们讹不到钱不就是这样干的吗?你们到小卖部偷几盒烟,在路边大排档吃白食也就算了,可是你们连小女生都不放过,你们这些杂碎!”

   然后他转过身子,把刘铁娃拖过来掼在地上,说:“从现在开始,西城十三太保就地解散!我再告诉你们一句实话,无论是警察还是江湖,早就有人想处理你们了,滚吧!”

   只挨了耳光的几个人先转身走到被邢飞踢倒的摩托车跟前,小心扶起摩托车,然后启动摩托车,头也不回的走了。刘铁娃心灰意冷,他站起来看了邢飞一眼,擦了插鼻孔流出来的血,说:“你比我狠,我认输!”然后他也启动摩托车竞自走了,把马脸和九纹龙丢在一边,也不管受了伤的他们怎么回家。

                       C

  刘铁娃悄没声息的去了深圳,胡永信失去了主心骨,低眉顺眼跟之前的扯高气扬判若两人。因为臭名昭著没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所以他只好转移注意力,把心都用到学习上,很快就成了班级的学习尖子,后来还考上一本线。

   邢飞本来是个品行端正的孩子,因为受欺负才拜师学艺,又一战成名摧毁十三太保,几乎被人说成是正义的化身,难免就自我膨胀起来了。他跟李栢和张柱以及杨二郎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人称四人帮。他们就这样意气风发的升入高二年级,随着年龄的增长,课堂之外的精彩世界对他们的吸引力就更大了。

   这天下午,张柱给邢飞接到了的一笔生意,要求他们到市一中去教训一个人,是高二年级一个叫宋文的家伙,他抢了张柱初中同学的朋友的女朋友,同学的朋友听说邢飞拳脚功夫了得,就想请他去教训一下宋文,让他远离那个高一女生,代价是两百块人民币。还发了宋文的照片和放学的必经之路,连伏击地点都帮忙选好了。

   邢飞想起前些天,他在腾龙商业街看上了一双鞋,虽然仔细一看就知道是高仿耐克,但是他喜欢得穿在脚上不愿意脱下来,四个人在鞋店砍价,从六百砍到三百,女老板一分不让了,他们只好失望的离开。

   邢飞想起了那双黑白耐克鞋,就说:“给三百块我就去!”他还要求这种事情不能让杨二郎知道,他爸是警察,万一走漏了风声,学校一定会知道。

   张柱立即发短信过去,那边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一下晚自习,就骑车去市一中外面的中山路上堵宋文,堵了几个晚上,才堵到那个叫宋文的家伙。张柱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人找你!”然后把他带到邢飞面前。

   邢飞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抽着烟,装得很酷的样子,他刚学抽烟,呛得他直流眼泪。他看了看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宋文,实在不忍心对这样的人动拳头,就说:“认识一二班的周惠怡吧,你不要再跟她走在一起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宋文惊讶地说:“周惠怡是我表妹,有时候姑姑在医院值班,她去我家吃饭,这也得罪人了?”

    邢飞和张柱对看一眼,霸道地说:“吃饭就吃饭,你别跟她一起走,别显得很亲热,有人看不惯!”

   宋文说:“我知道了,是二五班那个赵公子吧,写了几封情书给我表妹,表妹是给我看了,字写得歪歪扭扭就算了,还连篇的错别字,我表妹不理他,他倒怪起我来了!”

   邢飞板着脸教训道:“让你别跟她一起走就别跟她一起走!就算你们真的是亲戚又怎么样?自古以来男女有别!”然后他命令宋文配合一下,要他蹲在地上,背对着手机镜头,做了一个挥拳的动作,拍了一张宋文挨打的照片,发给那个赵公子。

   没有多久,赵公子发短信来,让张柱去市一中门口拿钱。当天晚上,张柱陪邢飞去买了那双耐克鞋。

打工的父母要供房要养活五口人,实在不容易,他们给邢飞的那点零花钱,随着邢飞爱好的增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讨厌格式化的校服,喜欢各种名牌服装,张柱身上穿的那些耐克和阿迪,他都拿来试穿,可惜的是他高出张柱一个头,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活像准备登上舞台的小丑。

邢飞不喜欢跟爷爷或者奶奶去超市买东西,因为他们总是挑最便宜的买,而那些便宜的东西不是不好吃,就是不好用。

他们喜欢去张柱家玩,张柱的外婆喜欢他们,她总是掏出一百块钱让张柱他们去超市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有钱和没钱的区别太大了,邢飞发誓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爷爷奶奶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清江路张家的临江别墅鹤立鸡群,占地面积两百多平方,彰显着张家的经济实力。五楼的任何一间客房都装修得像五星酒店一样豪华,四楼是张柱和张咪的房间,每人还配了一间书房。三楼是刘兰英夫妇的卧室和办公室,设有酒吧和巨大的投影厅,闲置的时间居多。二楼是外婆住的地方,餐厅和厨房也都设在二楼。一楼是车库,可以同时泊下十台小车。平时张柱和张咪一上学,就只有外婆在家,整栋房子都显得空空荡荡。他们的父母只有在过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开着奥迪A6或宝马X5,带着一车名烟名酒,张扬着他们辉煌的经济成就。

张柱当初出主意凑钱让邢飞嫖娼,其实是为了保护他妹妹张咪。张咪在民族一中读初二,邢飞看着张咪的眼神让张柱都感到害怕。他想只要邢飞嫖了娼,弄脏了身子,他要再敢打张咪的主意,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他。

邢飞也知道张柱的意思,本来他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追求张咪的,但是碍于张柱是兄弟,他得保持点风度。他只能经常找借口去找张柱玩,从而顺便看一眼张咪。但张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仿佛当他是空气,这多少有点令人沮丧。张柱的外婆是一个善良的人,除了经常做好吃的招待他们之外,还经常责怪张咪对哥哥们不礼貌。当然邢飞们的嘴巴也很甜,进进出出跟着张柱外婆外婆的叫着,叫得外婆整天都咧着嘴笑。

   外婆说这么大一栋房子,要多点人气才旺,欢迎他们经常去,给这栋房子带来生气,所以周末的很多闲暇时光,他们都呆在张柱家里看投影听歌。

邢飞一战成名,他打散十三太保的英雄事迹到处传扬,那些小男生都以他为榜样,尊他为战狼。如果没有杨二郎的电警棍,也许结局大不一样。刘铁娃也算一条小汉子,遵守承诺解散了西城十三太保,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他去了深圳还是去了嵩山少林寺。

D

  邢飞的师傅秦队长凭借一身硬功夫,考进了市公安局的刑警队,成了一名人民警察。秦队长不仅教了邢飞散打搏击,还教了他一手空手入白刃的技巧。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还是他亲手抓了他的徒弟邢飞。

邢飞确实有两下子!认识他的人都说。

张柱深得其父真传,很有些经济头脑,他知道他们四个人的团队要在外面的精彩世界里逍遥,靠他每个月五百块的零花钱实在是杯水车薪,李栢和邢飞都是著名的穷光蛋,杨二郎的零花钱只有可怜的五十块,他们必须开辟一条生财之道。在中学生的世界里,磕磕碰碰的事情经常发生,有人求到张柱,张柱就从对方的穿着打扮看经济实力,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跟邢飞等哥们去摆平那些一地鸡毛的风花雪月,他们最多的业务就是帮男生争女朋友。

这个时代主管中国的观音菩萨一点不公平,一个班级四五十人,通常只有十二三个女生,物以稀为贵,女孩子们就金贵起来,然后就有了女朋友争夺战。虽然学校三声五令禁止谈恋爱,但是一放学,走出校门口不到两百米,早熟的孩子就自动配对,特别是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少男少女,他们是早恋的重灾区。

邢飞因此迷上了打架,就像赌徒迷上了赌博一样,他痴迷于对手一个个在他凌厉的攻击中倒下,渐渐忘记了他的师傅秦队长最初的教诲:匡扶正义,除暴安良。很多架打得不明不白,甚至荒唐。他打过职中的一个团支部书记,只因为他告发男女同学在熄灯后的教室约会;他打过三中的一个班长,只是因为他们班上一个小衙内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甚至还打过五中的一位物理老师,因为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一个女同学的胸,那个女同学羞愤交加,一个阔少慷慨解囊,让邢飞们帮她出了口恶气;这些都是有偿服务,拿到钱,他们立即去大吃大喝,享受一番。

高二四班的女生冉冰冰决定不放过黄忠,黄忠必须跟她一起承担痛苦。偷吃禁果的后果她预料到了,没有预料到的是黄忠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对她逐渐大起来的肚子退避三舍。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冉冰冰曾经学校门口等了三个晚上,都不见黄忠出来,第四个晚上,她将黄忠堵在高三一班的教室。但黄忠即使看见她一脸的泪水,呆了半晌,还是从后面的窗户逃走了。冉冰冰执着的追到男生宿舍门口,管宿舍的大妈一脸冰冷:“这是男生宿舍,女生请自重!”拒绝她进去找人,更拒绝帮她叫人。

冉冰冰回到家几近绝望,她在她的房间蒙着被子哭了起来。就在这间屋子,趁爷爷奶奶回老家收玉米的时候,她把黄忠带回来三次,是那些微信视频教坏了他们。

冰冰是奶奶的小心肝,她听见了冰冰的哭泣,连忙过来问她是不是肚子疼,要送她去医院。冰冰哭的更厉害了,惊动了爷爷,他也起来问这问那,被冰冰恼怒地赶了出去,奶奶于是明白孙女摊上大事了。

冉冰冰的父母在浙江做服装生意,虽然偶有电话往来,但是冉冰冰跟他们并不亲近,隔阂是冉冰冰的弟弟冉晓明可以在浙江读书,而把她放在家里,明显的重男轻女拉开了她和父母之间的感情距离。奶奶跟冰冰睡了一夜,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决定送冰冰去医院,连他爷爷都瞒着,更不敢告诉冰冰的父母,毕竟他们有很大的责任,没有看护好孙女。

早上起来,奶奶让爷爷打电话给班主任请病假,她带着冰冰叫了出租车,直奔医院,说是去治疗冉冰冰的急性胃炎。她们直奔妇产科,奶奶谎称冰冰在深圳打工,被坏人引诱有了身孕回来流产。女医生司空见惯,例行检查一番就让奶奶去交钱。奶奶不心疼钱,却心疼十六岁的孙女,时不时偷偷抹眼泪。

冉冰冰躺在病床上,等待第二天一早做手术。她胡思乱想了半天,如果再大张旗鼓地去找黄忠,很多同学就会知道她怀孕了,这样一来学校领带迟早也会知道,到时候她和黄忠肯定都要被开除;可是如果这样算了就太便宜黄忠了,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她一个人承担?她发了条信息给同桌的张柱,让他帮忙找一找高三一班的黄忠。她知道张柱很讲义气,一定会给她保密,更重要的是他们四人帮有办法找到黄忠,并把黄忠带到医院来。

张柱收到冉冰冰求救短信,立即和邢飞商量了要不要帮她一把?邢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把黄忠弄到医院太简单了。

当晚,高三一班的黄忠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一个二年级的男生进了三一班的男生宿舍,在门口大声叫:“黄忠,哪个是黄忠,下课了也不开手机,你爸爸从北京回来了,现在在校门口,要你出去一下!”

 为了躲避冉冰冰,黄忠连续一个周都没敢开手机了,他不是不想为他那三个晚上的荒唐行为负责,而是负不起责。

黄忠走了出来,对那个男生说:“他在校门口是吧?”他以为冉冰冰居然投诉到他爸爸那里去了,让他爸爸回来了,因为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爸爸不可能回来看他。

那个男生说:“是了,你快点去,等下关了校门,你进不来了!”

黄忠一溜烟冲出校门口,东张西望的找了好半天,哪有他爸爸的影子?只有四个男生阴森森的望着他。

他正想转身走进学校大门,被张柱拦住了:“哥们,是个男人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你自己干的好事,逃什么逃?如果校长知道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李栢说:“你犯下的可是流氓罪,你想一想该怎么解决。如果我们帮冰冰报案告你强奸,嘿!你去马鞍山(监狱)本硕博连读都够时间!”

杨二郎说:“你不是走读吗?怎么又住到学校了?学校的铁架床比你四季花城的席梦思还舒服啊!”

黄忠看见四人帮同时现身,脸色煞白,连忙低声道:“是她自愿的,我又没强逼她!”

邢飞说:“自愿的你就不负责了?你是男人吗?你不想做男人的话,我们就帮你一个忙,把你割了让你做太监!”

李栢说:“现在皇帝都没有了,谁要太监?走!别在这里磨叽,动静弄大了,学校知道了冰冰也麻烦,现在我们去医院见冉冰冰!”

杨二郎招了一部滴滴车过来,黄忠不怕挨打,害怕被开除,只好上车跟他们走。

到了医院门口,五个男生鬼鬼祟祟的绕过门岗到了住院部,李栢叫照顾冰冰的奶奶下去散步,他们把黄忠拉到冰冰的床前,让他蹲下和冰冰道歉。

冉冰冰很虚弱,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遇到这种事情很多人都痛不欲生,她挣开眼,看见蹲在床前还一脸无辜表情的黄忠,气得眼泪直掉,哪说得出什么话来。

邢飞见状,一把抓起黄忠,拉来到走廊上,说:“你都看到了,你伤害了她的身心,这辈子都是痛!还躲什么躲,如果你是个男人,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算被学校开除了,也可以带着她出去打工嘛,也比你背负着良心的谴责窝窝囊囊的考上大学强!”

黄忠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啦?”

张柱说:“所有的医药费和住院费,以及营养费你都得负责,大概要五千块,现在你打电话给你父母要钱!”

黄忠说:“电话在宿舍里没带出来,怎么打?”

杨二郎拿出手机,说:“用我这个!”

黄忠拨通他爸爸的电话,他爸爸显然已经睡觉了,不耐烦的说:“都这么大夜了,你是哪个嘛?黄忠的班主任?”

黄忠说:“是我,爸爸!我的电话没开机,用的同学的电话”

黄忠的爸爸说:“说吧,什么事?”

黄忠说:“我需要钱,五千块!”

   黄忠的爸爸提高的声音,说:“五千块!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邢飞抢过手机说:“黄叔叔,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是这样子的,黄忠谈恋爱了,把二年级一个女生的肚子搞大了,需要钱做手术,这事如果学校知道了,肯定都要开除!我看你还是汇五千块钱过来给女生做手术,免得黄忠考不成大学!”

   黄忠的爸爸显然不相信,说:“他才多大?十七岁,怎么会搞大女生的肚子?”

邢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把电话塞到黄忠手里,黄忠说:“是真的爸爸,不信你就回来看,我们现在就在医院里!”

黄忠的爸爸有些生气,骂道:“你这不懂事的东西,老子送你到学校是去读书,不是叫你去谈恋爱的!你以为五千块钱是天上掉下了的吗?哎!你这个砍脑壳的,你先去银行等着,我这就去转给你,老子前世欠你的!”

黄忠小声说:“对不起啦,爸!”

当邢飞把五千块钱放在冰冰奶奶的手上的时候,冰冰已经睡着了,眼睛上还挂着泪痕。邢飞叮嘱奶奶一番,让冰冰休息几天就去上课,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他们把黄忠带出医院,警告他说,以后冰冰要是再找他,不准回避,否则打得他满地找牙。

冉冰冰来上课的时候,偷偷塞给张柱壹千元,张柱连忙塞了回去,说老大邢飞说了,不准收她一分钱。

但是杨二郎的父亲杨警官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五千块钱的事情,很可能他监控了杨二郎的手机,联系过黄忠的爸爸,他没找邢飞和张柱,只是严厉训斥了杨二郎,不准他再跟他们三个来往,直到大学毕业不需要他提供生活费为止。杨二郎只好就范,渐渐和邢飞他们拉开了距离,很多行动他都找理由拒绝参加了。

E

   转眼就是三年级了,为了备战高考,学校要求高三年级的学生都住到学校里去。邢飞他们也不得不住进学校,失去了所谓的自由之身。

慈祥的张柱外婆突然去世了,张柱的妈妈刘兰英不得不从深圳回来照看张柱和张咪。备战他们的高考和中考。

张咪大了一岁,出落的更加漂亮了,几乎让邢飞不敢直视,他们能见面的时间更少了。张柱住到了学校里,刘兰英其实只照看张咪的饮食起居,张柱周末回来,照例邀请邢飞和李栢到家里去玩一玩。刘兰英没有外婆那么亲近好客,从来不在家里做饭招待他们,总是一副高傲的面孔,不怒而威让人望而生畏。不过她表现得也算大方周到,偶然也请他们一起到外面的酒店吃饭。邢飞和李栢都感觉到了刘兰英的冷淡,就不像以前那样每周必到,只是偶尔去张家楼上坐几分钟,很快就出来。

   刘兰英的笑面如花都奉献给了张咪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说起来还是刘兰英的高中同学,在家长会上,王老师第一次见到张咪的妈妈就有些吃惊,这不是当年隔壁班上的校花吗?

那次家长会结束,刘兰英开着奥迪A6请张咪班上的全体任课老师去亚洲国际大酒店吃饭,然后又直接到KTV唱歌,让这些背负着房贷不敢轻易花钱的园丁们着实腐败了一把。

   歌唱到一半,刘兰英把王老师拉在一边,在他耳朵边上吐气如兰的说:“我今天主要是为了请你,老同学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句一切尽在不言中让王老师受宠若惊,张家在深圳的公司他早有耳闻,他对刘兰英说:“你看起来更像张咪同学的姐姐,哪里是张咪的妈呀!”刘兰英喝了些法国红酒,有些醉,就在他背上打了一下,手却没收回来,被王老师握住了。

   王老师喜欢到张咪家家访了,带来一叠又一叠中考模拟试卷。张咪开始反感王老师,王老师一来,她就躲进房间,把刘兰英和王老师晾在客厅。其实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偏离了张咪和中考,进入另外一个离题万里的主题。

   张咪跟他爸爸张伟强打过一次电话,说王老师总喜欢到家里来辅导她的文言文,她不喜欢在学校上完课,回了家还要上课。张伟强对她说,她的文言文基础比较差,是妈妈征求了他的意见,专门花钱请王老师来做的家教,让她用心点,只要考进一中,就给她买最新款的苹果8plus

   跟刘兰英的风姿绰约相比,张伟强就显得猥琐了些,主要是这些年在外应酬太多,吃了太多的鸡鸭鱼肉,身体横向发展了几倍,看起来更像一个乡下暴发户。如果说刘兰英是一朵鲜花,那么张伟强只能算是一堆牛粪,因为一看起来就有足够的养料。张咪的班主任王老师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让曾经每天在深圳面对养料的刘兰英耳目一新,成年男女之间有了感觉,只要一个眼神就胜过千言万语。

   十四岁的少女张咪很快发现,只要王老师过来补课,她的妈妈就显得十分快乐,不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把自己打扮得像节目主持人,一眼就能洞穿他们顾盼之间的情意绵绵。张咪在王老师“之乎者也”的说教中一夜长大,王老师不上课的时间,她害怕王老师提前到家里去跟妈妈补课。好几次下课,她都假装不经意的去语文教研室门口,看王老师在不在,如果不在,她就心神不宁,总是怀疑王老师去了她们家。

   自从见到刘兰英,王老师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他的妻子在八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教初中,一直没有调到城里来,两地分居生活的无奈,有太多难以叙说的惆怅和空虚。刘兰英的出现,他突然发现自己生命里留着的那片空白,被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填满了。

王老师恢复了青春,每天上完学校的课,就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去张家,陪刘兰英喝茶聊天,等张咪放学回来补课。

这天上午上完两节语文课,回到教研室,他发了条微信给刘兰英:“英子姑娘,在干什么呢?”他其实是想约刘兰英中午去吃西餐,能跟她在一起,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刘兰英回了一个调皮的微笑:“姑娘她妈在睡觉呢?”

   王老师发了一个流口水的头像:“好幸福的女人啊!”

   刘兰英没说话,拍了床上的被子照片发过去。

王老师心跳加速数倍,他读懂了暧昧的暗示,说:“我过来看看你,好吗?”他明白这个从深圳回来了三个月的女人,此刻跟他有着一样渴望。

  刘兰英回道:“嗯!直接上来五楼!”

王老师叫了部的士直奔张家,一楼的门是开着的,显然是在等他。他跑上五楼,低低的叫着刘兰英名字,刘兰英故意不应她,他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在最后的一个房间,他终于找到还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的刘兰英,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

王老师让刘兰英体验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没有比迟到的爱情更令人着迷的事情了。几次约会下来,刘兰英从最初的偷情,变成了感情和肉体上的依赖,她甚至感觉自己一天都离不开王老师了。在快乐的巅峰,她毅然作出决定重新活一回,要跟在深圳的张伟强离婚,那一堆养料因为三高,身体欠佳,起码有半年没有滋润过她了。

刘兰英发信息跟张伟强提出离婚,张伟强很是生气,警告她这个时间禁止再提,如果走漏风声影响了孩子们的高考和中考,就唯她是问!如果真要离婚,就等孩子们的考试结束再说。到时候,他也可以换一个年轻的女人,跟上时代的潮流。

如果他们继续暗渡陈仓,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意外了。王老师为了证明自己爱得坚决,也为了表面自己的态度,就先跟他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当这个消息传进张咪的耳朵里,张咪慌了,连课也没心思上了,她无法接受妈妈抛弃爸爸抛弃他们这个家的事实。

张咪逃学了。她没有回家,她跑到六中从教室叫出张柱,说出了妈妈跟王老师的事情。

在秋天的阳光下,张柱抓抓头皮,说:“你只是猜测还是看见了他们在一起?”

张咪说:“王老师都离婚了,她也会和爸爸离婚,这个家就散了!”她连妈都不叫,改称她了。

张柱说:“这个,这个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不好管吧!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去说?何况你又没看见什么!”

张咪说:“好!你不管是吧,我管!”

张咪气冲冲的回到学校,王老师正焦急的找她,见了她就问她去哪里了,张咪鼻子发出一声“哼”!转身就走,让王老师不知所措。

高三班下了晚自习,照例可以开机半小时跟家里联络一下,邢飞一开机,就有两条信息进来,是张咪发过来。

张咪:邢大哥,我出大事了,你得帮帮我!

张咪:我只告诉你,你要发誓谁都不能说!

邢飞:啥子事连你哥也不能说?

张咪:绝对不能!

邢飞:你说!

张咪:你发誓!

邢飞:好!我发誓说出去了不得好死,行了么?

张咪:你现在过来我家,我跟你说,我在五楼进门第一间房等你,一楼的门我没闩,你悄悄的上来,别让我妈发现了,快点!

邢飞想了想,还是穿上衣服,走到校门口跟保安说要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就出了校门,打了部滴滴车直奔沿江路张家。

邢飞像一个小偷一样,借着窗外微弱的夜光摸索上五楼,进了张咪的房间。

张咪把邢飞拉过去坐在床上,说:“你喜欢我吗?”

邢飞说:“喜欢!”

张咪说:“那你爱我吗?”

邢飞想都没有想就说:“爱!”

张咪酝酿了半天的感情,才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班主任王老师是个禽兽,他欺负了我,还经常来和我妈睡觉?”

邢飞大吃一惊,说:“他怎么欺负你?欺负你了还跟你妈睡觉?”

张咪低声哭起来,说:“还能怎么欺负?我流了好多血,好疼!”

仿佛自己存放许久都舍不得吃的糖果被王老师偷吃了,邢飞的愤怒如火山爆发,他大声质问:“那你怎么不报警?让警察抓他,判他的刑,让他坐牢!”网上太多的男老师侵犯女学生的事件了,邢飞信以为真。

张咪止住哭泣说:“报警了我怎么办?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我被他祸害过了,我以后还怎么活呀?”

邢飞说:“那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张咪说:“我在对面房间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盒安全套,他们肯定在那个房间睡觉,你过来把他狠狠打一顿,不准再他和我妈来往!”

邢飞说:“那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这里?”

张咪说:“我到时候去接你!”说完她靠在邢飞肩膀上,邢飞有些恍惚,很想问张咪拿什么感谢他,但他终究没有问,他跟张咪依偎着坐到半夜,才回家睡觉。

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张咪看见她妈的黑色奥迪A6在校门口一闪就不见了,她立即假装肚子痛,向数学老师请假出了门打了部的士直奔六中,骗保安说她是邢飞的妹妹,要送东西给邢飞。等邢飞一出来,他们就一起往张家飞奔。

五楼所有的门都没有关,邢飞悄悄走到那间客房门口,看见王老师光着身子正压在刘兰英身上,刘兰英嘴里咿咿呀呀的叫。邢飞走过去一把抓起王老师的头发,把他从刘兰英身上提了起来。

受到意外攻击,两个人懵了,刘兰英慌忙拉过被子遮住暴露的身子,见是邢飞立即低声吼叫:“邢飞!你来我家干什么?”

邢飞死死抓住王老师的头发不放,在他后背上狠狠的打了几拳,然后一把扔在地上,不看刘兰英,厉声喝道:“你自己说!你把张咪怎么样了?”

刘兰英迅速套上裙子,吃惊的看着狼狈不堪的王老师,也惊慌地问:“你把张咪怎么啦?”难道是她外出买菜的时候,他也侵犯了张咪?

王老师挣扎着站起来,说:“我还能把她怎么样?她还那么小!”

张咪飞奔过来,她一直就在门背后,邢飞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走进来拉起刘兰英就走,也不管刘兰英还光着脚。

刘兰英一走出房门,张柱一脚把门踢上并反手锁了,拿出匕首,架在王老师的脖子上,推开临江的落地窗户,说:“你强奸未成年少女,妄为人师,自己跳下去吧,省得浪费政府的子弹!”他很想学张柱说代表人民枪毙你,可是他还不满十八岁,算不得人民,而且他拿的是匕首不是枪。

王老师说:“你就是邢飞,我知道你狠!谁说我强奸张咪了,你把张咪叫上来,你先让我先穿上衣服,好跟她对质!”

邢飞把他推逼到落地窗的边上,说:“不要脸的衣冠禽兽还穿什么衣服,你就这么跳,不跳我就割了你!”按照张咪昨晚的吩咐,要让王老师跪地求饶写保证才能放过他,但王老师没有按照张咪的程序跪下去,更没有求饶,邢飞一时没了注意,只好胡乱威胁,直到他求饶。

邢飞和王老师僵持着,王老师光着身子,那个部位还套着安全套,此刻它垂头丧气的耷拉着,样子非常丑陋。邢飞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拿着匕首的手有点发抖。

王老师明白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在学生家里赤身裸体的为人师表太过荒唐,一旦大白于天下,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猛然偏过头来张嘴咬住邢飞握匕首的手腕,邢飞没防到他这一招,感觉腕骨都被咬碎了,握住的匕首掉在地上,整个身子条件反射的用力往外一撞,王老师就从落地窗口掉了下去,邢飞也差点摔了出去,他攀住窗棱才没跟着掉下去,然后他捡起匕首往楼下飞奔。

张咪拉着刘兰英下到二楼,一路上刘兰英都在痛心地追问:“眯眯,王老师怎么欺负你了?你说!”

张咪不说话,只顾埋头拉着她往下走,到了二楼客厅坐下,才恨声说:“你要是敢离婚嫁给王老师,我就死给你看!”她没有等到邢飞带王老师下来,跟她作保证不再来找她妈,却听见外面呼喇一声水响。

F

   秦队长从西城六中带走邢飞的时候正是中午,走出校门口,邢飞还回过头来朝操场上的哥们扬起双手,手上雪亮的手铐发出耀眼的光。张柱和李栢有些迷惑,他们同时抬头望了望挂在高天上的太阳,叹了一口气。只有杨二郎追了出来,他情绪失控的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王老师在水面上摔破了脾脏,光着屁股送进医院抢救了半天,还是死了。

   张咪一口咬定王老师猥亵了她,她才找男朋友邢飞进行报复。为了保护张咪,刘兰英什么也没说,最后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邢飞有期徒刑十年。

   “等你出来,我就嫁给你!”张咪在法官宣判完毕,走到被告席上,坚定地对邢飞说。

   邢飞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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