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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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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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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平原的春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

实际上,这句俚语只适用于形容西北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这两大地区的春季,风大光照多,空气干燥,土壤里的水分蒸发强烈,造成水分大量散失,而春季正是越冬农作物如冬小麦从开始返青到乳熟期,需要很多的水,玉米、棉花等,从播种到成苗,也要求充足的水,因而春旱就显得很突出。

而成都平原的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司雨的龙神似乎对成都平原格外垂青关照,使得这里的春雨如同其出产的水果蔬菜一样繁多、廉价。这片被称作“天府之国”的土地上,有岷江、沱江等12条干流及几十条支流穿行,都市内河流纵横,沟渠交错,河网密度高达1.22千米/平方千米;更有驰名中外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库、塘、堰、渠星罗棋布,深得灌溉之利,年有效灌溉面积达34.5万公顷以上,加之土地肥沃,蜀民勤劳,不仅物产丰富,园林化程度也很高,森林植被覆盖面积在都市总面积中的占比达到了近半,形成了良性循环,从来就不缺雨水。

说到成都平原的春雨,就不得不令人想起诗圣杜甫的《春夜喜雨》。他老人家的这首诗写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好雨知道顺应节气,正是在植物萌发生长的时候,随着春风在夜里纷纷落下,悄然无声地滋润着大地万物。雨夜中的野外一片黑茫茫,只有江船上的灯火格外明亮。天亮后,看看这带着雨水的花朵,娇美红艳,整个锦官城变成了繁花盛开的世界。老夫子在一千多年前所描述的情景,至今依然是成都平原的真实写照。

历时千载,成都平原早已是沧桑巨变,今非昔比,成了国际化大都市,国内新一线城市。唯一不变的,就是成都的春雨,依然缠绵多情,默默地极为友好地滋润着这里的一切;锦官城里,依然春花烂漫,红湿遍地,欣欣向荣。

此刻,早春时节的成都酣睡在平原的襁褓里,夜雨如同母亲哼出的催眠曲,在窗前,在床头,在耳边,在游子的心坎上,没有休止符,没有颤音,只有温馨,如丝如缕。雨幕中的路灯,温柔地抚摸着没有行人的马路;树的影子,醉在路面的雨水中,晃悠出婀娜的舞姿,如同在逆光中拍摄的一帧帧照片,由白及黑,排列到远方,直至目力不及之处。

释迦桥那边,清河水涨了,给夜雨伴奏起了和声,时隐时现,时远时近。板房的铁皮屋顶,敲起了架子鼓,节奏单调,经久不息,鸽群在屋檐下做着美梦。夜已深沉,不眠的窗户,一扇,两扇,三扇,很多,发出昏黄的还有白炽的光亮。不知道,它们是在听雨,还是在跟白昼斗气。心思,总在夜雨里伸出藤蔓,找寻梦中可以缠附的树。

车水马龙,但不喧嚣。即便在麻将桌上,也很安静。酒肆,茶摊,酒杯,茶碗,摆起浓浓淡淡的龙门阵。挣钱,如同等待初霁的太阳;休闲,如同倾听连绵的雨声;都是随遇而安,自自然然,见不到刻意的痕迹,苦累的呻吟。

这是一座培育懒人的温床,却培育出了一代代勤劳勇敢的川人。可以是一台不停转的永动机,也可以是一只冬眠的动物。“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便是给川人量身打造的成语。平均身高是矮了点,却伟人辈出。得川蜀者得天下,秦楚争霸,往事越千年,至今犹得陇望蜀。如同李冰父子筑就的都江堰,举世闻名,万古不朽。领会了,变脸的川剧,时儿高亢时儿低吟的川音板腔,便读懂了巴山蜀水,沧海桑田,历史巨变,诙谐人生。

川音,从男子口中吐出,委实少了点阳刚之气;但女人们说出来却是夜莺般的歌咏。母性的川蜀大地,哺乳了一代又一代政治家军事家文豪诗人,以及千千万万的英雄儿女。听川中夜雨,便是与川人对话。此时,成都的早春,酣睡在襁褓的平原上,夜雨像母亲发出的唠叨语,在征前,在远行,在凯旋,在儿女的生命里。没有埋怨话,没有叹息,只有祝福,声声入心。

传统无处不在,譬如乡村集市,街摊经济如同老牛拉着的木轮车,在历史的古道上行走了数千年,低调地走过了漫长的农耕时代,又在后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闪亮登场,红红火火,热热闹闹,长盛不衰。电子商务,网络邮购,特快专递,以及海陆空强大的物流运输来势凶猛;然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地摊摆在地上,就很接着地气,这就是民生,看得见摸得着,从田间地头手工作坊链接到千家万户,链接到大江南北,乃至海外异域。

我所客居的成都市郫都区友爱镇清溪村,每在单日,就是逢集天,遇到大月三十一号,会接连两日逢集。与一公里外闻名世界的的佛罗伦萨商城,形成古今和中外的两相辉映,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在这里拥吻。都市连着乡村,还是都市;乡下接着都市,却没有了乡下。成都平原上,城乡已经二元归一,除了市、区、镇、村、社区这些代表行政区划的名称,很难辨认哪里是城,哪里是乡。

如同冬末春初的红梅花遍地开放,在郫都水乡,在青城山,在锦里,在都江堰,在宽窄巷子;在麻将馆,在火锅店,在茶肆;在闹市,在农贸市场,在农家乐,在平原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正是这集市,还散发着浓郁的乡村的味道。让人回想起田园,阡陌,鱼塘,炊烟;想起那久违了的乡音,乡情,乡愁。摆在地摊上的青葱,红椒,绿笋,吊在支架上的猪牛羊鸡鸭鹅肉,让你惦记起三农,农业农村和农民。

凌晨五点,就有人声躁动了。声音愈来愈多,愈来愈大,来自周边四面八方的赶集人,摆摊的,购物的,闲逛的,拥挤在S型的街市上,商品贸易把赶集者都变成了熟人。物价彷佛被无形的操盘手掌控着,人声鼎沸之时达到最高峰值;随着人声音频的逐渐降低,商品的价格也在缓慢地递减。中午十二点,声音戛然而止,环卫工清扫街道,麻将馆接着开张。

龙年早春的成都,半个晴天,便有多个阴雨天接连紧随。太阳虽不多见,但没有发现哪只憨憨的蜀犬,朝着蓝天吠日。也许,热量的缺失需要麻辣味来弥补,满街的火锅沸腾着无数个太阳。据说,身家百亿的明星会乘飞机,从全国各地甚至从国外飞来成都,就是为了吃一顿成都的火锅。可以说,成都火锅,火锅店的兴衰,是这座盆地这块平原兴衰的标杆——有川人就有火锅,就有太阳。

改革开放以后,川蜀火锅一路北伐,走向了青藏、蒙古、黄土三大高原,走向了华北、东北两大平原,沸腾在大江南北的街市上,餐馆里。但无论在异地吃过多少遍,都想在成都的街道旁再吃一回。麻得嘴皮打颤,辣得浑身冒汗,那才叫一个过瘾,叫一个享受。都说,麻辣味吃多了脾气会暴躁。川人却言语温和,彬彬有礼;倒是许多不食麻辣的地方,有人一言不合,便立马炸毛。

其他中餐都可以分食,火锅也可以,但火锅分食,就没有了火锅特有的味道。家人团聚,友朋欢聚,同事相聚,火锅的精髓就是聚餐,相聚共餐。围坐共食,尽显团结,友好,和睦;麻辣滚烫,尽显情深,谊浓,温暖。

成都平原的春雨,就如同成都人的性格一般,良善,温柔,平和;成都平原的春雨,亦如成都人的生活一样,安闲,舒适,滋润。我来自于秦巴山地最西端、空气干燥、常年雨水不甚平衡的陇南,客居在成都平原已经五个多月了,经历了这里的秋、冬两季,正在感受这里春天。我喜欢成都平原多情的春雨,更热爱成都平原美好的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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