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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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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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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太阳;第八十一至尾声连载

81

    吃完饭,尹放洋来到仓库时,“鬼”已经把肥料全装完了。十几包肥料,从仓库里边扛出来,背放到车上,车上又要叠好,也要不少时间。“鬼”显然是饭碗一丢,便匆匆来了装车。尹放洋想跟“鬼”说,怎么不等他一起来。这本来是他两个人的事,两个人装起来会轻松许多。可看着“鬼”抬起汗衫衣袖抹过黑脸上的汗珠,大黑眼珠子若无其事的闪了闪,好象毫不在意的样子,便干脆没把话说出来。心想,反正“鬼”这些天来都是这样子,遇着活儿,也不管是轻是重,就抢先来作了。而且默默无言的,你就是给他说什么好听的话,他也不一定会感到有什么高兴。

到工地往下卸肥料时,“鬼”也没让尹放洋插上多少手。他独个站在皮卡车厢上,一下一包就全弄了下来。肥料跟种子一样,都是撒在泥土里随泥土一齐喷落到岩上。“鬼”卸完肥料又把肥料撒在泥土里,累得汗珠都挂到了黑眼睛的眉毛上。

专门管扒碎石的侯春花没有来,说是筛土场那边搞不赢,让她去了筛土场去筛土了。“鬼”跟尹放洋在这边铲完喷土机里的土,又赶转去那边扒掉筛网上的碎石。他象是觉得多作一份活还痛快些似的,争着忙完了这边又转去那边。要在先前,尹放洋会觉得“鬼”作得再多,累成怎样也是活该!谁叫你老是该作的作,不该作的也努力去作!可这些天下来,他又心里有点疑惑;“鬼”想死了潘枚魅是真,但也只是偷偷摸摸的。平时见着她,还有些怯怯懦懦的。怎的突然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去扑气势、精神都比他强上许多的潘枚魅!

    恰在这时来到工地上的催晓芸却很干脆,她看着累得只见黑眼睛转动的“鬼”表情很冷淡,问的话也冷冰冰,“‘鬼’这些天总是这个样?”

     尹放洋点点头,轻轻朝“鬼”望了一眼,说道,“这些天都是这样,都是狠命低头干活,好象不知道累!”

   “他这是知道自己作了丑事,觉得对不起人!”催晓芸冷冷瞟了“鬼”一眼,又半怨半怒的说道,“这是活该,谁让他作出那样丢人的事来!”

    “这事也不能太武断,也许~~~。”尹放洋话还没有说完,就让催晓芸打断了;

     “什么武断!你这人就是这怪毛病,老是喜欢奇思异想。我自己亲眼所见,还会看不真!”催晓芸说着脸沉下来,而且显出不想听尹放洋多说的意思,转身往前面走去。她显然对男人这方面的成见不小,又气恼“鬼”差点坏了她整个队伍的名声,所以对“鬼”那个不好的看法,象是很难改变。

    催晓芸刚走,“鬼”即走过来问他;老板催晓芸刚才说些什么?尹放洋猜想,“鬼”把催晓芸气恼的情形都看在了眼里,也猜测出了催晓芸是有些瞧他不起,又担心催晓芸把那天他和潘枚魅的事说给他。便装作什么也不知似的、显得要紧不要慢的随口回答说,“她其实也没有说什么!”

    “鬼”似乎变得比先前小心了些,停了一会,又似有些放心不下,猛往喷土机里铲了一阵土,又飞快地把筛网上的石头扒了,走过来瞪着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真的没说什么!”尹放洋刚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心里的疑惑,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干脆直接了当询个明白!随即笑笑朝“鬼”说道,“你真的很想潘枚魅?”

   “你不想?”“鬼”这句话不知怎的回得这样快,忽闪了一下大黑眼睛就回了出来。

    尹放洋好气地笑了笑,心想你这该死的“鬼,”人家说着你,你倒反一下打过来。这是吃鱼吃肉呀,你想我想大家想!随即想着不去跟“鬼”计较,免得让他扰了自己的心思。而且觉得趁着“鬼”这会痛快的形情,正好探出个结果。尹放洋随即让自己的笑容更真诚,更有亲切感,就象拿“鬼”当亲兄弟似的剖心置腹一样,望了望“鬼”说道;一个男人想女人,那是没错。你又没有老婆,想哪个都有权利。她又是个寡妇,少不了也得找个男人,所以说你想她也合理,也没哪个说不让你想。关键是你自己,看你怎么想!尹放洋说到这停下来,有意轻松地笑了笑。

     尹放洋悄悄瞟了一眼“鬼”的脸色,见“鬼”凝神静气的样子,象是在认真谛听他的话。尹放洋随即加重语气说道;你从工地上蹦嘣嘣一路跑回来,把人家往床上一按,强着就跟人家亲嘴,这也是喜欢!这说得轻点是侮辱,说得重点就是强奸!

     “你~~~~!”“鬼”突然之间惊慌失措,黑面孔上更蒙上了一层阴云,眼睛谙淡无神地望着尹放洋,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尹放洋见“鬼”让惊成这样,随即轻松地笑了笑,说;你也别这样惊慌,这事也就只有我知道。别的人知道,我也不会去跟别的人讲。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那掉到土坑里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哪有掉到土坑里刚碰着个嘴巴鼻子的!这个倒没谁跟你去细究,只是你那想潘枚魅的做法也太狠了!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逮着人家就啃!

    “是她跟你讲的?”“鬼”瞪大着眼睛望向他。

     尹放洋就希望“鬼”往潘枚魅身上想,他若对潘枚魅一生怨气,说不定就说出实情来。随即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沉静着脸接着说道;比如说,她对你有点表示,还情有可原。她若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你就冲上去啃她,那不是爱,那是可恶!

   “她那手臂~~。”“鬼”象是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怎么,她拿手臂来抱你了!”尹放洋忙着接口过来问。

    “那倒也不是,就是~~”“鬼”不知怎的就是这后半句说不清楚。

    “她拿手臂打你了?”尹放洋让“鬼”弄得糊涂起来。

    “不是!你!哎——”“鬼”蹙着眉头怨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大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笨!

    尹放洋心底里有了点眉目;潘枚魅光滑的胳臂碰到“鬼”的嘴上去了。可再问“鬼,”潘枚魅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鬼”却缄口不言。尹放洋想逗他说出来,笑笑朝“鬼”说道;你自己都没有说清楚,怎么怨得了我笨!可不管尹放洋再怎么诱“鬼,”他都不再答言。而是象开始时一样,拼着力气铲土,任着黑脸上汗珠水一样的淌。

 

                                                  82

   黄昏的晚霞一如既往的映照在板房的墙壁上。海浪的喧哗声仍象以往似的悦耳动听。前面的沙滩上也仍是人流如织。傍边的澡堂里也没断女人洗澡的扑水声。可板房的阶檐上却没了聚集的人群。偶尔有谁从这里走过,只是朝海边轻轻的一瞥,谁也没有清闲去望那花枝招展的美女倩影,也没有兴趣去对着澡堂里面女人的扑水声大喊也要进来,都是迈着匆忙的步子舜即而过。晚风吹来时,阶檐上显得空旷而又冷清。

   屋子里却是一遍狼藉,人们丢下饭碗便横七竖八倚在了床上。泥也好,灰也好,满身的汗臭也管不了,这短暂的休息成了难得的奢侈。一连好些天的连班加班,感觉能躺下来就别无所求。虽然身累,嘴巴却不疲劳,各样夸海吹牛的却在这时连着来。虽然大多是千篇一律,可说来都仍然是津津乐道。就象老吴,总是翻来覆去的说他读大学的儿子,说他儿子读书怎样的努力,得了奖学金还是全校最高的。又吹嘘他儿子说了;等他毕了业有了工作就要好好孝敬他,再不让他出来打工。不知是谁见他整天吹他儿子读大学,有意冷他一冷,说;能读大学好是好,可如今读大学找工作也难!谁知老吴火热的情绪一点不受影响,随即笑笑接口说不不不,不难,我儿子那班有个学长,学兽医的,都进了中医院!学兽医的进了中医院!老吴的话刚说完,便引得屋子里哄堂大笑起来。尹放洋更是笑得缓不过气来。他随即想起老吴来那天在火车上跟他讲的故事,不由地笑着问老吴;你是不是又在讲故事了?老吴却一点也没笑,一本正经的板着面容说;哪个跟你讲故事呀,人家都工作好久了,若不是有次在给人作手术时,把大腿说成后腿,现在都当主任了!老吴那作古正经的形色,引得屋里的人笑得忘了满身的疲劳。尹放洋忽然间又觉得不那么好笑,那是老吴单纯、朴素的心念;他希望儿子的路途很宽广。路上争吵起来的,已不是老吴说的那话是真是假,却是人和畜生有没有不同。有的说这也没什么,人畜一理,既然喊腿,就都是腿,构造也就是一样的。有的说,人是两条腿,畜生是四条腿,两条腿的构造怎么会跟四条腿的构造是一样的。路上争得面红耳赤的,不知不觉的也就把满身的累忘了。

   唯一不跟别人争的,就是“鬼。”他老是一个样,无论干多少活,黑脸上都平平静静的,没人听他说过累,也没有看到他感觉过累的样子。这天晚上,尹放洋不经意地望了一眼“鬼,”忽然觉得“鬼”的黑脸看去似乎比过去长,细一看,才觉出是比先前瘦削。认真看去,他那大黑眼睛似乎也比先前深陷。尹放洋感觉,“鬼”到底不是铁打的,他只是把什么都埋藏在心里。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海的那边飘过来大片的乌云,而且超来越密集,全聚集在海湾里,一下把明亮的月光遮挡住,支撑在木棍上昏黄的日光灯一时间变得更暗淡,工地上几乎没有了多少的亮光。尹放洋铲着铲着,忽见筛网上积满了石头,“鬼”却看不见人影。再往前看时,才见“鬼”拿了根很长的木棍在绑那昏黄的日光灯。那原来的支撑日光灯的木棍短,所以日光灯照映的地方很狭小。“鬼”显然是想把日光灯撑高些,照得也就远些。

     尹放洋刚想着自己去把碎石扒掉,可刚走出一步,就听“嘭!”的一声响,喷土机停止了转动。忙着把电闸拉了过来看喷土机时,却见拳头大的石头卡在了喷土地机磨盘齿轮里,喷土机让卡死了!

    齿轮卡死了,得揭开掩在喷土机上面的筛网,把石头一点点扒出来。这里送土的喷土机一停,前面岩壁上喷土器就没了泥土过去,一会儿就见胡来乃翘着胡子走过来。他黑着脸看了一眼让石头卡死的喷土机,就朝着尹放洋和“鬼”埋怨,“也不知你俩怎么搞的,一天没给你们派扒石头的,就弄出个事来!”可是见着他两个正埋头扒喷土机里的碎石,也不好多说什么。转头一见灯光照不着他两个,又自以为是的把撑日光灯的木杆挪向前些。一边挪,一边还嘴里叨咕,“灯光照不见,也不会挪近些!”

    “鬼”把撑日光灯的木棍靠在里头些其实就是想让它稳当些,万一风吹过来日光灯晃荡一点,那撑灯的木棍也不会掉落。胡来乃这一把木杆挪到了石墙边,风一吹来稍一晃动便靠不稳当。果然,就在尹放洋和“鬼”扒完喷土机齿轮里的碎石,刚开动喷土机时,一阵风刮来,靠在石墙顶边上的日光灯摇了摇,一下靠不着墙,直朝着喷土机这边砸来!灯杆虽不重,可木棍上的电管电线若碰着,后果可想而知!“鬼”刚想从转动的喷土机面前走开,忽听胡来乃“鬼,鬼、鬼!”的在后面喊,回头望去,见电杆朝自己砸来,忙转身去躲。谁知脚下的土一崩,“鬼”又一慌神,想往后面跳,反倒膝盖一软,人往下一扑,手掌一下插进了喷土机的齿轮里。“啊唷!”只听“鬼”一声惨叫,一头栽在喷土机上!

     尹放洋赶忙去关了电闸,转身回来一看,“鬼”已经痛得不省人事。合着胡来乃把“鬼”的手从齿轮中慢慢挪出来,“鬼”左手一排手指都鲜血淋漓,中指食指两个指头已经粉碎!再一看“鬼”的面容,黑里透出白来!胡来乃这个时候倒显得干练,三下两下把“鬼”手指的流血止了,又解了裤带把“鬼”的腕子捆了。

    一会儿,催晓芸开着皮卡车来,屋里的人,前面岩上喷土的胡喜遥、雷若蛮,筛土场筛土的侯春花、老吴一齐奔围了来。丁乐贫象是记起了跟“鬼”是哥们,一下就抱着“鬼”往皮卡车上走。把“鬼”抱上车,大家都跟着要去医院。胡来乃阴着脸说“又不是去旅游,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你们跟着去干吗!”

    “去吧,去吧,一起出门在外,大家也是一番心意!”催晓芸见没谁肯下车,就朝着一群人挥了挥手,轻轻说道。

     大家一齐喊;还是老板高明!又催快开车。催晓芸喊了一声坐好,皮卡车便飞快地朝镇上医院驶去。

                                     

83

    侯春花没有跟着去镇上,神思却也随同大伙儿一起牵挂着“鬼。”若大有板房里在这黑夜里显得空空荡荡,她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随即便干脆关了门到潘枚魅店子里来。

    潘枚魅的店子里冷冷清清,她独自个蹙着眉头显得坐卧不宁。侯春花刚一进来,她便蹙着眉头问,是不是工地上有什么事了?侯春花叹了口气,跟潘枚魅说道,“唉,又是这个‘鬼’,手提头让喷土机给轧断了!”侯春花说着把左手中指、食指头伸出来,拿右手点着指根处,指给潘枚魅看着,“这样,齐齐的,你看!”

    “啊哟!”潘枚魅不由批了个激愣,随即脸色都变了样儿。呆了一会,才嚅糯着说道,“怎么会这样?”

    “倒霉呗!”侯春花微蹙起眉头,一脸感慨地接着说,“你看,早些天就无缘无故掉进了土坑里,把一付牙磕碰成那样。你想,有谁走路都掉进土坑里去了,还摔得那么重,你说还不是倒霉是什么!这还没过几天,又把手指头给轧了!”侯春花说完又叹息一声,眼睛看了一眼潘术魅。

   潘枚魅象是听着,又象是没听着。过了一会,忽地抬起头说道,“那掉到土坑里摔磕碰成那样,他倒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只是把这个手指头轧了,打工的人,以后做起事会不方便,有些可惜!”      

侯春花听着有些不高兴,她不知道潘枚魅怎么会这样说,象是有些幸灾乐祸似的!她本来想顺带着跟潘枚魅讲;“鬼”生来就不走运,没两岁就死了父母亲,留下的两间土墙屋也让大水冲了。后来跟着哥哥嫂嫂长大,成人后,讨亲又艰难。人家给他说一个姑娘不成,说一个姑娘又不成!她还想跟她讲;男人没有女人哪行,要么魂不守舍的象个颠子!要么会整天浑浑噩噩的象个蠢子!再就是五马浪荡的象个浪子!“鬼”其实就是少了个女人,若不然会是好男人一个。她思想得非常细腻,想把这一切连同“鬼”轧断了手指一起,绘声绘色地说给潘枚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想借此探探潘枚魅的口气,看有不有一线希望。要是给她俩撮合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可一见潘枚魅这样语气,又忽然明白,她俩到底相差甚大,难得走到一块,说了也是自讨没趣,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侯春花坐了会儿,觉得没什么话说,看看门外,都还不见人回来,只好起身往屋里走。潘枚魅象在想什么心事,也不留她。

     快下夜时,门外终于响起皮卡车的车轮声,隔壁的几个显然已经从镇上医院回了屋,她这屋里的侯春花和胡来乃却还没回来。侯春花想过去问尹放洋他们;“鬼”的手指头有几个保不住,在医院里还痛不痛?可还没动步,却听见那边悉悉索索一会,就响起躺倒地床上了的声音。显然大家连日加班,这又为“鬼”紧张那么久,定是都很困,只好又坐了回来。

    催晓芸没回来,胡来乃倒是进了屋。问他刚才这会去哪啦,他延着个脸说是有个美女拉他说会儿话。侯春花没有兴趣跟他费舌,心想鬼拉你讲话还差不多!侯春花见胡来乃开始闩门,正想说他们怎么把老板催晓芸一个人女人留在医院里!一抬头,却见胡来乃现出付淫相,伸手朝她摸过来。侯春花想着胡来乃这时候还会有这样心情,不由皱起眉来一片反感。一股子气顿时涌上来,忽地抬起手,猛地朝着胡来乃手腕上使力一敲,跟着狠狠骂了句,“你这开水烫着都不脱毛的东西!”

    “哎哟!”胡来乃猝不及防,痛得一声喊。哎哟了几声,才回过神来朝着侯春花恨恨的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真有病!”侯春花沉着脸朝胡来乃回骂一句,接着又用手指了一下隔壁屋里说道,“你看这些人哪个跟你一样?”

     胡来乃心想你这说的是废话,他们又没有老婆在这里,怎么跟我一个样!催晓芸没在屋,胡来乃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好的夜晚,所以不但自己一身邪火,还竭力想把侯春花往那上头拉。这会又走到录像机面前,翻了个三级片出来往里一塞。跟着口水涟涟的往侯春花身上瞟,三概鼠须胡也往上扬起来。象是说;就不信不能把你春心撩泼起来!

     侯春花抬头一看,心里的火又冒了起来。一下把录象机的插头扯了,一边又朝着胡来乃数落,“你看你,真可说是没有人性,‘鬼’的手指都没有了,一屋子的人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你倒有心思看这下流的东西!”

     胡来乃想着,伸手来摸,让侯春花敲了手,这想放三级片给她看,又遭她臭骂,悻悻然的把脸拉得了老长。贼心又不死,只好明了明跟侯春花说,“今天晚催晓芸没在屋!”

    “你莫说催晓芸没在屋,今夜里,就是你会死,也别想这美差!”侯春花气恼下来,干脆就给他句硬话。

     胡来乃觉出今夜难以如愿,一阵失望,反倒感觉淫火无法扑灭,阴着脸气急交加地盯着侯春花说,“看你这样子,‘鬼’轧了手指,倒象全是怪我似的!”

    侯春花见胡来乃手安静下来,心里却呼哧呼哧直出粗气,活象头动了情的公猪,又忍不住好笑。随即在床头坐下来,又故意板着面孔说,“亏你说得出,怪不到你头上!若是我今晚去扒石头了,尹放洋跟‘鬼’就不会铲完土又要去扒石头,那石头也不会掉到喷土机齿轮里去。本来我已经扛上铲子走了,可你死乞白赖的不让去。你说,不怪你怪谁!”

    “那就只能怪尹放洋了!”胡来乃气鼓鼓地咕咙一声。

     “荷,你这是扯的哪样的歪理,很有意思,你倒说来听听!”侯春花忽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抬头望着胡来乃说道。

   胡来乃小眼睛狡黠地闪动了一下,又象想示似好似的嘻皮笑脸看着侯春花说,“他没在那,我自然让你去了,你专门在那扒石头,那石头就卡不着齿轮了,你说不怪他怪谁!”

    “怎么他在那,我就不能去了,你那话怎么听起来象个无赖似的!”侯春花气着止不住骂了胡来乃一句。

    胡来乃这会反倒不象先前似的吭吭出粗气了,胡子也耷拉下来,他象满含痴情的怨妇似的说起侯春花那天那么大太阳帮着尹放洋抬肥料,抬就抬了,还两个都一路欢欢笑笑的,那样亲密。末了,还噘起嘴说;你说,你两个那样会没有故事!

     侯春花一下想起,那天她跟尹放洋抬着肥料在路上,她给尹放洋说起以前催晓芸的男人要开了胡来乃的队长的事,她自己说起来好笑,逗得尹放洋她跟她笑,不想让胡来乃拿来吃了醋。心想怪不得那第二天他就让尹放洋去了岩壁上喷土那里。她本想说跟他说那时开心是因为说起催晓芸的男人来那晚上,他老不让他关灯,气得催晓芸的男人要把他的队长撒了的事。顺着告诉他,尹放洋那会还说他有点胆识。可忽然想着干脆激他一急,便懒得给他说起来,还故作郑重地说道,“跟你讲,故事确有,而且还很长,你是不是想听?”

    胡来乃刚才的趾高气扬倏然间不知跑到哪去了,一下反倒心焦虚糯起来。他担心侯春花说出什么她跟尹放洋两唇想对、或是肌肤相亲的事来,那就让他无地自容!可话已至此,又不好打退堂鼓,一时涨红着脸说道,“你俩~~?”

    侯春花看着胡来乃惶恐的样子,便不再跟他兜圈子。随即笑笑说,你不要那样大惊小怪,我说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十年前~~~。侯春花说得细细的,从她跟尹放洋在路上相识,到后来发誓要让她成为他们村最幸福的新娘!为了兑现给她的承诺,尹放洋只身一人去了广东赚钱。就在那年,她的父亲离她们而去,她们家就欠了叔叔的债,这才有了你爹的趁人之危。后面,侯春花想,干脆就给他说个清楚,便从叔叔是如何逼着娘,到后来娘又是怎样逼着她,她望着一筹莫展的娘亲,只好无奈地点头。侯春花说着眼睛里现出来泪花,也就毫不客气地说,“当年若不是你爹趁人之危,我嫁的就不会是你!”

    胡来乃低着头,怔怔地听着。他不知道侯春花之间,竟还有这样曲折的故事。侯春花后面的话,虽不好听,可讲内心话,当年爹侯春花能嫁过来,他知道爹曾是用了心思。又想侯春花嫁给他,他自己也感觉是委屈了她。看着侯春花说起来,眼泪花花的,亦然有点惭愧。所以嚅糯半天,才缓缓说道,“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以前怎么跟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上次就跟你说过,嫁了你,就算你是猪八戒,我也不会有别的心思,更没想到过去偷人,还说起来作什么!”

    胡来乃胡子耷拉下来,他觉得自己先前的猜忌其实也就自卑,好在没有弄得满城风雨,若是让丁乐贫、雷若蛮那几个嘴巴缺德的家伙知道,马上就会说你抢了人家的老婆,甚至会高唱你头上戴了顶绿帽子。想来这样的捕风捉影其实很是十分的无趣,一时心冷冷的没劲,便一头钻进被子里。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隔壁的屋里鼾声如雷似的传来。侯春花躺倒被子里时,忽然想起“鬼”躺在医院里,催晓芸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心里有些记挂。可这时,胡来乃还贼心不死,又把手伸过来,她只好态度坚决地再说一遍;“你今夜就是不做会死,也别想!”

 

                                                  84

    尹放洋朦胧中,听到催晓芸在隔壁骂胡来乃。说他头脑里不知想的些啥,本来有个侯春花在喷土机面前扒碎石,这一直过来都是这样安排。你倒好,把她撒下来,让“鬼”和尹放洋两个抽空儿去抵这个岗,说你是有意的也不为过!大清早的,催晓芸的声音特别的入耳。尹放洋让惊醒过来,便再也睡不着,便干脆拿了口杯毛巾去屋后水池子边洗漱。回来经过潘枚魅店子时,忽然想跟她说说“鬼”让喷土机轧了的事,看看潘枚魅的神色,便一步跨进店里。店里,潘枚魅仍跟往常一样,无袖的开领子衬衣,露出两只光滑的臂膀来。尹放洋跟潘枚魅讲;昨天夜里,“鬼”让喷土机齿轮轧了,可能有两个手指保不住!潘枚魅说,听说了,昨天晚上他们送“鬼”去镇上医院那会,侯春花就过来跟她讲了。尹放洋觉得潘枚魅的形情很漠然,显然她心里对“鬼”还不少积怨。尹放洋忽然觉出,潘枚魅是有意把臂膀伸到“鬼”的嘴唇上不可能,也许她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这感觉,或许感觉了也没当回事,“鬼”却拿来当她有意垂青。尹放洋想,反正都是过来人,隐晦一点把她们那天“鬼”误解的那个意思说给她,也许她就不至于总对“鬼”那样怨气。可正要张口时,雷若蛮脚步踩得地头响的跨进屋来。他一来就缠着潘枚魅指东说西,买一瓶牙膏就以为跟潘枚魅做了多大的生意,其实就是想多引得潘枚魅些注意力。尹放洋明白这家伙是个搅屎棍,他一来你什么都说不成。而且自己一个男人,真跟她一个女人去说那些也不大好。便打消了主意,转身往外走。尹放洋出门口时,有意无意的望了一眼潘枚魅的臂膀。顿时觉得,这也难怪“鬼,”潘枚魅这臂膀伸出来白而细腻、又光滑,刚好又是碰到嘴唇上,哪里会不心跳!

     尹放洋回到屋里时,催晓芸过来说,大家这一阵天天加班,昨夜里又为“鬼”的事忙了大半夜,觉都没有睡好,干脆上午就歇息。还躺在被子里面的胡喜遥和酒鬼刘月乃连声喊好,随即一下钻进了被子的更里面。早起的丁乐贫和老吴却表现漠然。老吴虽想着还是多作一天工好,可也不想这时候扫大家的兴,随即一声不吭的坐在床沿上翻报纸。丁乐贫嘴巴出奇的安静,一句话不说的且还双眉微蹙,显然他没忘了自己跟“鬼”是哥们,得装点儿持重担点挂念,想竭力装点儿哥们的样子。可他毕竟不是持重的人,那作出来的对“鬼”的记挂也只有鬼才知道几分是真!所以嘴巴安静了,身上手上的事却多起来。这头刮了胡子又照镜子,那头玩了手机又挂起了毛巾。看看实在找不着事就破天荒的叠起被子来。

一会儿雷若蛮也从潘枚魅的店里回来,他那人有时也怪,几个人待在潘枚魅面前时,他又挖空心思的想吸引潘枚魅。让他一个人待在那了,他又象是无趣似的待不住。他跟丁乐贫一个性,安安静静根本坐不住,一回来眼睛梭罗似的找事做,一看到“鬼”的床上空空,忽然想起“鬼”这时候正躺在医院里,又一看个个都神色凝重,随即也就安静下来。雷若蛮本就气粗,这带些免强安静下来就更气粗,呼哧呼哧的弄得屋里气氛更压抑。尹放洋正想着出去走走,恰好老吴也翻完了报纸,说这样坐着也难受,不如随他去看海。随即两个一起出了板房门。  

    尹放洋跟老吴刚出门口,忽然看到那几个砌护坡的老乡的板房门口人影攒动,洗衣服晒被子的忙乎。疑惑着走过去看时,果然老乡的板房里一片狼藉,脏衣服、臭鞋子满屋子都是。显然是已经停下工来。老乡告诉尹放洋和老吴,说他们的工程已经完成,就等着买汽车、火车票。老乡们似乎归心似箭,也没太多心思顾上他俩。尹放洋跟老吴站在傍边看了会儿,就转了回来。老乡们已经开始准备回家,油然勾起了尹放洋和老吴回家的想望,两个不知不觉忘了去海边,却不约而同的往回走。

   快要回家了,就意味着在这绿化工地已有些时间了。尹放洋一路上望着马路两傍高大的棕榈、蓬松的红桎,都已经能把马路半边掩映。曲径傍边的花池里的红芯梨木、杜鹃、还有茉莉,都已长得郁郁葱葱。眺望远处的岩坡上时,已经看不见荒秃的岩石,只是青青绿草在海风里翻舞。尹放洋记得,他们刚来时,这马路边和花池里,都还是一片黄泥,太阳晒下来,四处都是一片滚烫!

回到板房门口,见丁乐贫跟雷若蛮、胡喜遥他们几个正围在板房的阶檐上叽叽喳喳。尹放洋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运输公司贴来了广告,从即日起就有班车往外开。一瞧广告上班车的路线,通向全国各地的都有,可到湘中一片的最多。这运输公司很能耐,洞悉这工地上的农民工回那边的多。这广告一看完,几个人的情绪就变了样,热气洋洋的议论着该坐那样车好。雷若蛮说坐汽车舒服,胡喜遥说坐火车便宜。

“你们坐你们的火车汽车,我要坐飞机!”刚从外面回来的丁乐平冷冷瞅了胡喜遥一眼,故意板着面孔大声说。

“臭美!”胡喜遥早已把丁乐平瞅他那一眼瞧了去。本来心里就不快,这见他还充老大似的讲大话,当即一脸冷淡地讥笑着说;“平素哪样不抠门抠得屎出来,连一碗啤酒,几条咸菜都是去打‘鬼’的秋风,还会舍得花钱坐飞机!”胡喜遥说着眼睛望向了窗外的青草,把背脊对着丁乐平。“大话说出来又不怕丑!”

“我就是要坐飞机!”丁乐平正是有意对着胡喜遥来。这一见胡喜遥接腔,正中下怀。他颇为得意地朝着尹放洋这边望了一眼,接着一大篇阴不阴阳不阳的怪话跟着发涉出来。其实话也还是那几句老话,无非又是笑胡喜遥拿了钱去给外面的小孩买衣服。还不如去舍得自己坐飞机!这话其实平常里胡喜遥很多时候也只当他放屁似的不理会,只是这会儿他把形情弄得阴阳怪气的急人,把个胡喜遥逗得火起来,便也拣那历害的来抵丁乐平口。说他说大话、扯谎不要钱,经常吹牛皮说老家有相好的来看你,结果鬼都要冒看见一个!

胡喜遥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屋里的人都极感认同的嘻笑一声。尹放洋觉得差点上了丁乐贫的当,差点相信他说的胡喜遥,“生了个女儿又不认!”感觉这家伙扯谎确是没影,不由的有些气,便冷冷插言说,这没几天就回家了,你那个漂亮的相好也没见来看你,怕真是扯谎吧!

“他有个鬼的相好的,鬼才会看上他!”胡喜遥也跟着露出一付气死人不尝命的狠样,瞅了一眼丁乐平。

跟着雷若蛮,酒鬼刘月乃都附和胡喜遥,说这话对。象丁乐贫那抠门样,有个鬼的相好的!尹放洋心里乐陶,以为丁乐贫这家伙这会怕会红脸没有话说,又觉得这家伙也是活该,这世上有那么多值得人追求的,可他东不追求,西不追求,却喜欢追求人家有相好的!

“好啦,这算这辈子没得有相好的,那下辈子还不有可能!”丁乐贫到底是寡不敌众,忽然间微微蹙着眉头,一下子象淹过的黄瓜似的聋拉下来。

尹放洋陡然间收敛起笑容。他看出丁乐平脸上似有些无奈,话的话音里也有些酸楚。显然他这话有他独特的意思,很可能他把有个相好的跟发财或别的什么成功或能耐联系在了一起,或者把出人头地跟发财成功隐晦来说。

丁乐平这话倒也让他得以抽身,雷若蛮跟酒鬼自然不再产什么,胡喜遥立时没有再叽喳他。因为他说的是下辈子,下辈子那等于就是做梦!除非他不再是农民工。下辈子不是农民工还要看他投胎机运怎样,也就懒得去理睬他。屋里安静下来,大家又忽然记起“鬼”还在医院里,一时又都默然着不想说话。

 

85

 

海风一如既往的朝工地吹来,却比先前多了些湿润。马路上的卡车司机也似乎懂得他们不易,经过时,已不象过去似的猛踩油门,有时还伸出头来善意地朝他们望一眼。工地上,自然而然的就少了许多先前似的漫天扬尘。工程进展起来不知不觉的就也快了许多。几日间,西山坡岩壁上的喷土绿化飞快地向前延伸,已经差不多快跟东山坡连接起来。

工程完工就意味着回家,大家都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工地上。侯春花仍是象先前样的早早起来,夜雾还浓浓的弥漫在板房外面就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饭菜。只是她喊大家起来吃饭时的声音已有些不同,不象先前似的声高气矮,仿佛惊扰了大家的甜梦满含歉意,而是声高气壮的激情大声,她觉得自己是无形中告诉大家,离回家又近了一天!

 说来也巧,就在工程完工那天,“鬼”从医院里回来。回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工后的黄昏。催晓芸的皮卡车在马路边停下,“鬼”瘦长的身影从车厢里钻出来。他的左手让一条白布吊在肩膀上,整个手掌都捆在了纱布里面。他黑漆的面孔上因为失血而有些泛白,可仍跟先前似的看不清表情。只能从那间尔才闪动一下的黑眼睛里透出来的呆滞,才觉得出他心里不无沉重。打工的人,最怕、和最担心的就是断手残肢,虽然催晓芸先前讲过,“鬼”让喷土机轧碎的中指和食指两个指头,医院最只保住了半截中指,食指跟中指的前半截已经没有了。可大家一齐围过来时看望“鬼”时,第一眼就是盯向他那白纱布捆住的手掌,那里大手指头露在外面,中间捆着的食指跟中指处,却看得见是空瘪瘪的,由此而生的感觉就是“鬼”以后拿铲拿锤都很困难,打起工来也都受很多限制。心思放得开的倒是嘴巴说话十句里有九句是扯白的丁乐贫,这时他一边象模象样的拿双手扶着“鬼”的肩膀,好象怕“鬼”跌倒去似的,一边却拿了“鬼”来开玩笑,他说绿化工程队里总其十一个人,“鬼”若按排名充其量只能排在侯春花跟娄立凡之上,算起来也是第九,如今十个指头又只剩下八个半,那半个免强算一个,也只是九个,以后干脆把“鬼”那浑名去了,就喊“第九把手,又好听、又文雅,若是让外面不知底细的人听了,说不定会认为是什么官儿。丁乐贫这一说完,“鬼”竟大黑眼睛闪了一下,跟着泛白的脸上显出笑的动容。大家随即也明白,沉重于“鬼”无益,大家情绪的轻松,无形之中会让背负伤痛的“鬼”也感到轻松。轻松快乐是一剂良药,大家忽然间觉得丁乐贫这玩笑有点儿意义。

   跟着胡来乃也从隔壁过来看“鬼,”他进屋来时瘦脸上挂着点笑容,胡子也一点也不翘,象是也为“鬼”出院来高兴。虽然先前一阵对“鬼”有点儿介缔,觉得“鬼”好一阵来总是逢着催晓芸一去镇上就来喊他的门,故意嘭嘭嘭的擂得山响,弄得他没办法跟侯春花亲近。可自己也确让“鬼”干了很多额外的活,相较起来,要说混帐,自己也不比“鬼”少混帐。这会儿老哥们似的坐在“鬼”的傍边说,工程队少两个指头也能干的活也不少,让“鬼”也不必想得太多。

    尹放洋坐在傍边忽然想,胡来乃若是不故意蓄那么两撇奇巧的胡子,而又不故意别出心裁的抖动,其实很显亲和力。

   表情依旧不无冷漠的倒是催晓芸,从她那在一傍冷一眼热一眼的望向“鬼”的眼神里,可以觉出无论“鬼”怎样,她都难有好感。

    第二天,尹放洋抛开作回家前的准备那些事,瞧着催晓芸闲着的时候,跟她说,“鬼”虽有错,可也有原因,随即把原委讲给了催晓芸,本以为她听了看法会有点改变,不想,女人心里的看法一形成,就很难改变。何况她一直就喜欢骂男人是畜生!尹放洋这一说,一点作用没起,反而连带着挨了催晓芸一顿数落;即便是这样,那“鬼”也是活该!谁叫你们这些男人生得贱!催晓芸说时虽是脸上挂着微笑,却是一片不空置疑的固执。尹放洋一时性起,禁不住大声喊了句;你这是谬论,怎么又成了“你们这些”男人!可催晓芸似乎根本就没听,摇摆着屁股往前走了。

    尹放洋忽感觉自己这其实是操反了个心,催晓芸的鄙视也许会让“鬼”感觉教训更深!可回到屋里,本想跟着大家一样,洗洗邋遢的衣服、发黑的被子,又觉得心腻腻的提不起兴趣。随即喊上老吴,说要走了,应该去看看海。老吴随即丢了手里的活,两个便一起出了屋。

   尹放洋随同老呈走过厨房门口时,在灶台上忙着的侯春花一眼望见他,一摇手喊他进去。尹放洋想让老吴随他一起进厨房里去。一看,老吴却已经把脸朝向了另一边。他止不住笑了笑,觉得这老吴也是有味,好象他跟侯春花真有什么不能让人见着似的。进到厨房里,侯春花轻声告诉他,她煮了些盐茶蛋,给他准备了几个,哪个时候她就给他拿过去。她说的很欢快,所以脸上的笑容也特别浓,那对好看的笑靥也就象十年前似的滚园!尹放洋本想说不必,可转念一想,还是随她去。

   尹放洋随即转身出了厨房,傍边就是潘枚魅的小店,店里人很多,大都是买路上用的东西。酒鬼刘月乃也正在里面喝酒,尹放洋只朝潘枚魅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仍即跟老吴两人沿着海湾的绿化带一直往海边走,路傍红桎摇晃,棕榈拂动。看着自己亲手栽种出来的花草树木如此美艳动人,老吴有些感慨,说这花草长得这样美,只是没一株属于自己。尹放洋笑笑说,这样看着,其实也分不清是谁的。

     来到大海边上,尹放洋正看着挤挤拥拥的海浪感兴趣,傍边的老吴忽然问他,老是喜欢看海、看海,到底有什么意味?尹放洋跟老吴说;大海神奇,让人凭生敬畏,大海更坦荡,让人感悟胸怀!大海里的海浪也很象他们这些农民工,总是忙忙碌碌的向前。老吴点点头,说也是有点象。

   回到板房里时,催晓芸过来说,已经给大家买好了火车票,只是没坐位。她接着跟大家说,到归带张报纸什么的,车上有空地儿就垫下来坐。尹放洋觉得她这说的是多余,哪年来去不是上得了火车就算万幸,厕所里的恶臭、过道里的拥挤谁去顾得上。有时候身子都转不过来,哪还能想奢侈坐下去!尹放洋正想着,忽又听催晓芸在那边说,去三亚的汽车也租好了,只是是运货的铁皮车,大家将就些!屋里顿时一阵欢喜,都嚷着说,有车坐着就行,管什么铁皮木皮!

   果真也是这样,那铁皮车开来,表面已是斑驳陆离,里面还夹杂着猪屎、鸡屎的臭味,显然先前不止拉过一种的畜生。可谁也没有犹豫,都一个劲的把背包行李往上丢,接着又人也一窝蜂似的往上爬。货柜车一开,回家的路便开始,都脸上显出笑容来。

 

                                             尾声

  刚在货柜车的车厢里坐定,丁乐贫忽地又装正经的说胡喜遥,“生了个女儿又不认!”就这样走了,也不去把那女儿看看!大家一哄而笑,跟着车厢里就热闹起来。丁乐贫说完又骂胡喜遥;“没良心!”老吴也跟着说,做人良心要紧,养了个女儿自然应该去看!雷若蛮就说那女的怎么就认定是胡喜遥的!既然不一定是胡喜遥的,就不去看也可以!尹放洋因为早已明白一事情的真相与丁乐贫说的相去十万八千里,不油有点儿兴味索然。

可一会儿,尹放洋忽又感觉有个奇特的发现;他几个人都各持己见的争、闹,却都只是围绕该去与不该去,却丝毫也不提及究竟这回事是有还是无?起初,认为他们是思维简单、顾此失彼,随即就觉出,这其实是他们的心思谨密,不去触及那本也不太可能的该死的真假,目的就是为了玩笑。玩笑就是为了高兴,自己高兴,别人也一起高兴,就是最快乐的。所以有时说来虽是似是而非,也不无捕风捉影,有的甚至是无中生有,都是拿来在取兴,拿来驱除劳动时的辛累,也忘去些生活的艰难,就象现在一样,货柜车厢的铁皮把身躯晃得颠来倒去,脑袋让碰得嘭、嘭的响,玩笑中,就不经意的都忘到了脑后,脸上浮现的就只有开心、快乐。

这看来象是简单,其实很不容易。就象老吴心里老是装着他那已经读了“985”大学的儿子,胡来乃极为看重他那管着这十来个人的绿化队队长,可以任意把“鬼”和他这样老实的人摆弄的权力,胡喜遥总喜欢挺直背脊身穿雪白衬衫呈亮皮鞋,不会舍弃他曾经想当兵的意念一样,都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为之向往的太阳。甚至于丁乐平那总是喜欢捕风捉影搬弄是非是嘴巴,雷若蛮一身不把打架出力这些东西的放在话下的蛮力,还有阳一锉总是半夜下工回来还忘不了读他的小说的钻研,还有“鬼”那个撞了南墙还不死心,死也想着把潘枚魅弄到手的痴迷。这些看似五花八门,其实细揣起来,也就跟他从老家跟着催晓芸来这海南时,想着竭力能多赚些钱,将来回家开个小厂子、小作坊,或者小超市什么的一个样,都是为了自己的现在和将来。现在和将来要过的日子,那就是生活。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阳光。又因为对现在和将来都充满活力信心和希望,能开心快乐地对待面前的生活,就会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就等于心中拥有了一个太阳!

                            (完)     201497日至今1129日发于中国作家网。

                                                           二○一四年十一月于长沙

                                                                         王曙明

略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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