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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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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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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秋天那个夜

初秋的夜晚,初秋的乡间,我疾步行走在一条刚刚能通过一辆马车或中型拖拉机的乡间小路上,那小路的左边是即将收割的玉米地,尽管已是秋收的季节,但有很多地段的玉米还没有完全成熟,我走的这条小路边上的那一大片地里的玉米还要等三五天才能收割。

小路的右边则是一条小河流,沿着小河的岸边,是一簇簇的灌木丛。白天的时候,那条小河和那些灌木丛会给我一种蛮有诗意的感觉:清清的小河,流水潺潺;绿绿的灌木,随风摇曳。但在漆黑的夜里,却给我这走夜路的人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潺潺的流水,哗哗哗,好似有人跟在我身边;摇曳的灌木,沙沙沙,犹如有人在晃动那灌木。

我抬起头来望着天,天上的月亮已经没有了往日夜晚的那般明亮,漫天的乌云已经遮住了它;我低头看着前方的路,脚下的道路已经不再像往日那样的熟悉。我已经被黑暗笼罩着,也被恐惧笼罩着,这是我第一次在农村乡间走夜路,乡间的夜有着太多的宁静,也容易使人产生太多的惧慌。

现在落到了这步境地,是我一生中的头一遭,我最怕走夜路,更何况是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后悔不应该独自一个人跑出来,也后悔不应该等到天黑了才回我们的知青点。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生产队的玉米地里收割玉米,今天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回知青伙房喝水,知青带队的王师傅走过来告诉我说:李仙庄大队部刚才打来电话,要我去他们那里一趟,说我的母校来了一支文艺宣传队,到李仙庄来搞慰问演出,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带队老师点名要见我。

我一听是我的老师和学弟学妹们来了,撒腿就跑,直奔六里之外的李仙庄。我高中毕业前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尽管我的歌唱得很一般,但混在大合唱或小合唱的队伍里还凑合。我们这支宣传队在青岛市教育系统很有名气,尤其是我们的交响音乐《沙家浜》曾经在青岛市中学生文艺汇演中获得一等奖,是我们文艺宣传队的保留曲目。

李仙庄是方圆十几里范围内最大的村庄,那时候叫做中心村,我们几个知青点的总部就设在李仙庄。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我一口气跑到了六里地之外的李仙庄,找到了我的老师和宣传队的那些学弟学妹们。离开学校几个月,当学弟学妹们看到我的时候都围了上来,我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身边。

晚上有演出,大家就边排练边和我聊天,看得兴起,我也跟着唱,不知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秋天里昼短夜长,我赶紧与大家道别。老师和学弟学妹们留我一起吃晚饭,晚上看他们的演出,晚上就住在李仙庄吧。

我说眼下秋收正忙着,生产队里正是一人顶仨使唤的时候,再加上我们队里本来就人手不够,我不能请假。老师说那赶紧走吧,天快黑了。同学们也说,我们不留你了,青岛再见。

我与老师和同学们告别之后,撒腿就往村外跑,我想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跑回远在六里之外的我们村。但我刚跑到村口的时候,天就开始黑下来了,我看到在那遥远天边地平线的最尽头,太阳只剩下一点点的边沿,在那月牙般边沿的旁边,环绕着一簇簇血染般的晚霞,映红了地平线的最西端。

我看了看东边的天,尽管月亮已经升到了东边的半天空中,但却被天上的一大片厚厚的乌云给遮了个严严实实,没有给大地送来多少的光亮,整个大地已经变得又昏又暗,秋天的夜来得太快,让我始料不及。

我不敢怠慢,也不能倒退,疾步冲进了那条通往我们村的小路。我一路奔跑着,脚下的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我一边疾步跑着,一边还要留神脚下的路,生怕一不小心崴了脚脖子,那我可就更惨了。

这是一条从来都没有平整过的土路,是一条随着雨天的变化而变化着的土路,每逢下过雨之后,过路的马车和拖拉机会把这条被雨水浸软了的土路给碾得泥浆翻卷,深浅不一。雨过天晴后,风吹日晒下,这条被碾成了一道道坎的土路就成为了蚂蚁们眼里的一道道的山、一道道的梁,一道道的“大峡谷”。

月亮依然躲在乌云的后面,我看不清前面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地,但我知道左边是玉米地,右边是小河。进入黑暗中的我只好放慢奔跑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往前疾步挪动着,因为我已经与一大片没有缝隙的玉米地平行着了。

西边的晚霞透过玉米地的隔断投射过来,时隐时现着。我看到,随着夕阳那月牙般边沿的消逝,血染般的晚霞愈来愈暗,也愈来愈淡。忽然,那夕阳的月牙边沿跳动了一下,然后,那光亮一下子就不见了。一眨眼的功夫,夕阳不见了,晚霞散去了,一切的一切,已经难辨轮廓,我的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寂静的世界。

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有身边那密密的、高高的、看不清也看不透的一片片成熟了的玉米地,还有那潺潺的小河流水声,忽远忽近着。

起风了。秋风,一阵阵,一阵阵,吹进了玉米地,流淌着、穿行着。那萧瑟的秋风搅动着已经几近干枯了的玉米叶子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玉米地里与我并肩奔跑。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总觉得有人一直紧跟着我,有时在我的身后,有时在我的身边,我几近崩溃。

我之所以如此惧怕,是与我所在的环境有关,因为我是一名知青,已经生活在了农村。那时的农村里,文化生活极为贫乏,除了公社的放映队偶尔下来放放电影,也没有其他什么娱乐活动,农村人晚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起讲一些鬼鬼怪怪的故事。我们那一带的地域广阔,人烟稀少,狐狸和黄鼠狼这类生灵也挺多的,晚上出去串门的时候经常看到狐狸和黄鼠狼,而伴随着这些鬼精灵生灵的到处可见,也就衍生出许多的鬼怪故事。

有关黄鼠狼和狐狸这类精灵的神奇传说,科学家也做过很多研究,尽管目前还没有破解其中的奥秘,但是科学家们认可了这些精灵动物确实有着神奇的能耐。我那时经常想:要是蒲松龄老先生能够活到我们那个时代,到我们村里来,他一定会写出一部不亚于《聊斋志异》的《新聊斋》。

我们那个村的怪事也特别多,有时候去村民家串门,会听到他们讲这类的故事,有时候晚上和社员一起看场院,也会听到他们讲这类的故事。每逢听那些故事的时候,我们这些知青都会伸直了耳朵听,而每次听完了晚上都不敢出门,因为有些故事的发生地,就在离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些故事里的人物,就在我们的身边生活着。

我继续在黑暗中蹒跚着,前进着……。为了赶走心中的恐惧,我开始大声唱起歌来,那是撕裂了喉咙般地唱,那声音和狼嚎也差不了多少,如果有人在黑暗中听到我的歌声,估计也会吓趴下了。恐惧中的我顾不了那么多,唱了一首又一首,唱串门了就再换另一首,我那歇斯底里般的吼歌声盖过了玉米地里传来的一阵阵沙沙声,也盖过了身后和身边传来的疑似脚步声。

终于,我看见了我们生产队场院里的灯光,看到了饲养员李大爷的身影。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那一夜,已经在我的生命中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是,也正是因为那一个难忘的初秋夜晚,那一次难忘的黑夜行走,我不再惧怕黑暗,也不再惧怕任何命运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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