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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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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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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红了


         秋,不紧不慢地来了。渐渐地,日头就不再那么烈。这时候,山里人会告诉你:秋天太阳高,离地面远,不炙人。

         信与不信,你接着就感到风有些凉了。秋风簌簌地刮过,沙拉拉地拍打着树叶。你抬起头,就看到有树叶被风刮落,飘飘荡荡,落在你脚下的地面上。你于是便感叹:“天凉好个秋”!你感觉到这季节的成熟。

         你于是便想起两个词,一个是“春华秋实”、一个是“层林尽染”。前者让人触摸到果实与收获。后者让人感染了秋景与秋色。

         你抬起头一张望,便于这秋色里,仿佛看到唐代大诗人杜牧,正挽着袍袖从山径里走来,嘴里吟着他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名句。你仿佛看到,伟人正挥着手,站在山巅,吟出他那句气势磅礴的“看万山红遍!”

         你这才觉得,秋真的是来了,仿佛画者,正拿起笔为这个季节着色。但你终是弄不明白,是秋点缀了秋色,还是秋色晕染了秋天。

         你于是便听人说,到了秋天,树叶经风一刮就红了,但最红的,莫过于枫叶。你于是恍然明白,便吟出诗人诗中的另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秋天里,红得最火、最惹人的,自然莫过于枫叶。而我,对于枫叶,总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小时候的图画课,我最爱画的是枫树。不为树干,不为树枝,只为那一片片带三个尖角的树叶。那巴掌般阔大的叶片,前面的三个叶尖,我总觉得它像手掌上的三个手指,看上去很喜人。我常常想,要是那叶片上的尖角不是三个,而是五个,那就恰如一只手掌了。

         每一次画枫树时,我总把树叶画得很茂密,一片一片,层叠着,看不到树枝。老师说:“树叶得画得稀落些,疏密有致。”我听了却执拗的说:“枫叶本来就是很繁茂的,站在枫树下,你看不到太阳。要不,我爷爷如何在枫树下纳凉?”老师听了就笑笑。我于是便得意的一直这么画。

         老师说:“人在画梅时说,梅喜曲忌直,其实枫树也是一样,枫多虬枝,钭逸旁出。枫树的干,不宜画得太直。太直便失了美感。”

         但我不听,总是固执的把枫树画得很直。

         我常常想,我村子旁边的那几棵枫树,就长得很直。要不,就长不了那么高、那么粗。高得能盖过屋顶,粗得让两人合抱。只是长到树顶,才些微有些弯曲。

         我村子的旁边,有几棵枫树,年代已有些久远。但每年都挂一次新绿。春天里催发新芽,树叶绿了。秋天里树叶飘红,纷纷落下。枫叶落尽时,便有枫球掉下来,圆圆的,长满尖刺,看上去像蜷缩的刺猬。尖刺不硬,绵绵的,却不刺人。枫球乒乓球般大小。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便常常拾起地上的枫球互砸。砸在身上痒痒的,不伤人。

         每一次画好枫树,我都要给枫叶涂色。但我总不知该涂成什么颜色。老师说:“若画春天的枫叶,就涂成绿色。若画秋天的枫叶,便涂成红色。”

         我说:“秋天的,秋天的枫叶红火,好看。”

         老师说:“秋天的枫叶,是火红的,红得像霞,红得像血。看上去像一片燃烧的火海。”

         听着老师诗意的描述,我却无法涂出它诗意的颜色。我对老师说:“我的蜡笔里没有它适配的颜色,涂上去总觉得不像。”

         老师告诉我:“蜡笔的颜色太单调,没有层次,你无法将它涂抹得那么逼真,等你长大了,画国画、画水彩,你才能晕染出它渐变的颜色。”

         我于是便盼着我快点长大。

         但我终是没能成为一个画者,也没能画出枫叶层叠的颜色。只是我孩时的好奇和兴趣,养成了我对一些地名的敏感。我常常想,以我国人的严谨,万事皆有出处。可我附近村子的一些村名,却总让我感到名不符实。比如说:茶山坳没有茶树,栗树湾没有栗树,而竹山冲没有竹子……。就像我村子后面的那座山,就常常让我产生疑惑。

          我村子后面的那座矮山,一条山道直穿过山腰。山道上面,是一片松林。山道下面的那半面山坡(山坡的一半被垦成了山地),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和刺丛。除了稀落的长着几棵松树外,看不到其它任何树木。但我村里人一直叫它“枫木山”。

         小时候放牛或砍柴,我常常爬上这面山坡。但令我不解的是,这山坡上除了偶尔能从刺丛中择出一两棵灌木般矮小的“枫柴”外,便再也看不到一棵枫树。可我村里人却为何叫它“枫木山”。

         后来我听人说,枫树是再生树种,只要你砍了后不把树蔸取了,它便会从树蔸旁长出另一棵树来。即便你把树蔸取了,只要树根不死,它依然还会从树根上长出另一棵新苗来,而且屡砍屡发。如果不砍,它便会长成一棵阔大的枫树。

         后来我想,也许我山道下面的这面山坡,曾经就生长过枫树。只是后来一直被砍光了,便再没有长出枫树来。但我终是没来得及向老辈人打听,便离开了家,来到外面。

         这些年在外面,虽然每年过年时也间或回家。但终是只有过年的几天,便没时间去山上转转。

        于是一晃好些年,也早过了好奇的年龄,便不再为一个地名盘根究底、纠结半天了。只是年前回家,偶尔有一次跟弟从村后的山道上经过,看到山道下面的那片山坡,长出了一片枫树来。每一棵都有过碗口粗。

        皆因错过季节,枫叶早已落尽,便再也看不到红叶了。

        我知道枫树不是育材林,没有人会栽种它。它只能自然的生长。我于是感慨地说:“这才是‘枫木山’,名符其实了!”弟听了就点点头。我们便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问起父亲时,父亲就对我们说:“那山之前就是一片枫树林,所以才叫枫木山。只是你们出生前,那一山的枫树全被砍光了,便再也见不到枫树了。”

         我听了就点点头,终于解开了我孩时以来几十年未解开的疑惑。

          父亲又说:“枫树是再生林,这些年,山里人不再烧柴了,便很少有人上山砍伐,枫树便从根里长出来,长成一棵棵越来越大的枫树。”

          我听了就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是因为解开了我多年未解的疑惑,还是因为又看到了重新恢复的枫树林。

          秋天来了,枫叶又该红了。前些天打电话回家,我问父亲:“山道下面的那片枫树林,枫叶红了没?”

         父亲说:“红了,抽空回来看看吧。再晚,便又看不到红叶了。”

         我听了就“嗯嗯”地答应着。但我自知在外面忙,这期间是没时间回家的。 

        我挂了电话,便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枫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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