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姓栗,人称栗木匠。栗木匠学艺早,一手木工活做得精绝,方圆十里八乡的远近闻名。
栗木匠早年时,也曾带过一个徒弟。皆因那徒弟愚钝,怎么也教不会,最终未能成器。
据说有一回,栗木匠让那徒弟打一套家具,那徒弟打好后松松垮垮、歪歪扭扭。栗木匠看了,上前抡起斧子只三斧子敲下去,那家具便坚坚实实、方方正正。
这事传出去后,人称栗木匠“栗三斧”。但栗木匠却从此再没有带过徒弟。
其实,在栗木匠的木工手艺里,更让人称道的是他打的犁。乡邻里都说,栗木匠打的犁,轻便、好使,犁下的地不深不浅,牛拉起来也不费劲。
栗木匠对犁的讲究,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据说,一张犁,只要往地上一立,栗木匠一手扶犁,一手半握个拳,大拇指翘起来,然后对着犁梢一比划,便知道那犁好用不好用了。
这事,也许你不信。其实,方家村的方木匠也不相信。
方木匠,自号方正,一向觉得自己的手艺了得、做下的木工活跟自己的名儿一样“方方正正”,便自称“方正”。
一次,方家村的方三找上门,让栗木匠给打一张犁,栗木匠说:“你们村有方木匠呢,让方木匠给打吧。”
方三说:“你打的犁好使,我特上门来请呢。”
栗木匠推托不了,便只得说:“咱手艺人有个规矩,不夺人饭碗哩,要是你们村没木匠,我便去了。”
这话是实话,传统意义上,同行之间不越过同行的地界去揽活“争食”,那叫“抢人家饭碗”,会招人忌恨。
话说到这份上,方三无奈,便只得回了。
方三回到村里,去找方木匠,让他给打一张犁。方木匠听了却说:“你不是去找栗木匠了吗?咋又踅了回来!”
方三听出了味儿,脸上有些挂不住,便照实说了:“栗木匠不愿来,说‘不夺人饭碗’哩。”
方木匠听了,脸抽搐了一下,撇撇嘴说:“说得好听,怕是不敢来,怕丢丑呢!”
这话传到栗木匠耳朵里,栗木匠听了,却只笑笑。
一次,栗木匠被请去别村做活,路过方家村。回来时,碰上方木匠正给人打了两张犁。方木匠见了栗木匠,便让他相一眼,给看看他打的犁。栗木匠一再推托,方木匠不让。栗木匠心一横,拿起一张犁往地上一立,左手扶犁,右手半握个拳,大拇指翘起来,对着犁梢一比划,说:“这犁咬地太深,牛拉起来费劲。”
方木匠不信,便让那人家拿了犁下地去试。那人家试了,果然太深。方木匠不服,又让栗木匠看另一张犁。栗木匠还是同样的一比划,说:“这犁太浅,犁起地来浮犁,犁不进。”
方木匠听了,便自个儿操了犁,下地去试。方木匠试了回来,脸上却并无得意,只挑衅地对栗木匠说:“你说这两张犁一深一浅,你给改改……”
栗木匠听了,却不生气,只对方木匠说:“你打的犁,我怎么能改呢,改了就是对你的不尊了!”
栗木匠不肯。方木匠不从。
栗木匠心里想:这回怕是碰上难缠的主了。于是操起一张犁,把犁辕松了,在犁的卯眼处轻轻地凿了一下。又操起另一张犁,把犁辕卸了,在犁柱的榫接处轻轻地刨了一下。然后将两张犁重新装上,对着犁辕一斧子砸下去,回过头说:“现在拿去用吧。”说完了就走了,头也不回。
临走时,栗木匠只撂下一句话:“木工的手艺,全在榫卯里。”
栗木匠走后,方木匠拿了栗木匠扔下的两张犁,亲自去试。但据说试了回来后,便自封了自己的木工手艺,再不给人做木工活。
栗木匠听了,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这事传出去后,附近的乡邻们便都拿了自家不好使的犁来让栗木匠改,栗木匠只坚辞了说:“谁打的犁你让谁改去吧。”
自此,再有人拿了犁来让栗木匠相看,栗木匠一律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