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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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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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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不免费

一、

    做完老年健身操,领操的刘老师通知:明天请你们吃午饭。大家疑惑,刘老师说:是这样的,明天有个甲苷素文化节在木渎举行,先看节目,后吃饭,我请大家一起参加——不要买产品,只要去看看,如果一定要买产品,我就不请你们去了。十几个人,刘老师一个个地落实。我对这类活动,本没有兴趣,便以第二天有事为借口,说不能来了。其他人也有好几位没空参加。

    今年83岁的刘老师,不是一般地这类场合里互相“尊称”的那种老师,她退休前在哈尔滨的一所医学中等专业学校任教。四个子女,大女儿去了美国,二女儿在广东,儿子(老三)在江西,小女儿在苏州。几个子女家轮流住。在美国住了半年,今年初夏才回到小女儿家。有一次,我和家属一起散步,看到她带着十多个人在做健身操,便走过去跟着做。这一做竟然做出兴趣,之后每天吃过晚饭,就过来和他们一起做了。所也奇怪,大医院小郎中都医治过的肩周炎,因为做了七八天的操而明显好转,继续做,居然基本好了。

    见到答应去的人不多,我改变了主意。我对她说:这样吧,我把事情处理一下,晚点去。刘老师非常高兴,说:那好,我帮你把座位留下。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我赶到了他们活动地点所在的石家大酒店。一个很大的厅,摆着五十多张圆桌,有的桌子坐满十人,有的八九个人。大厅一端的舞台上,正在表演节目。节目的形式有唱歌、有朗诵,内容都是甲苷素用户现身说法,介绍服用甲苷素之后取得的良好效果。我并不想关注这些,只是在手机上四处溜达,在微信群里说说话。过了十二点,服务员开始上菜,上酒和饮料。但舞台上却一直未停,又是抽奖又是发奖的。我因为开车,不能喝酒,很快便吃好了饭。我问刘老师活动什么时候结束,她对我和另外两位说:你们先走吧,这里估计还得一会儿呢。我午睡瘾来了,实在难以坚持,便起身告辞,回家。

    晚上手机上收到车辆违章通知:直行道上左拐,挖款两百,扣三分。这才恍然想起,在从石家饭店出来之后,红绿灯路口,左拐,我却没有走到指点的左拐道上。

二、

    回家睡了一个多小时,起身,到篮球场。我一边玩球,一边注意到了来了一老一小。投了十几个球进篮,一身大汗,我便开始球场休息。走到正在和小朋友一起玩电动汽车的“老伯”面前,我问:这小朋友几岁?“老伯”说:四岁。这个小孩留着长发,但看起来却像个男孩,我问:这是您孙女还是孙子?对方回答:这是我儿子。见我惊愕,尴尬,“老伯”说:这是二子,大的已经在大学读研了。这还差不多。接下来,经不住我刨根问底,“老伯”向我讲述了二子的故事。

    “老伯”今年五十四了,家在东北,夫妻俩开一个卖水果的小店。三口之家,女儿在南方读大学,日子虽不算很宽裕,但还能对付。这当儿,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节育措施失败,老婆怀孕。老婆要去医院把孩子做掉,“老伯”却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不如去南方女儿上学的那个城市,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万一是个儿子,正好了却他的一份心思。于是,夫妻俩转让了店铺,背上行囊,来到了那个靠近苏州的滨湖城市。租了一家上下两层的临街房子,上面住家,地下经营电器产品。

    老婆来南方后,月份渐大,“老伯”又要经营店面,又要照顾老婆,好在星期六、星期天女儿能回家做做帮手。最麻烦的事情,是老婆快生养了,却因为没有“出生证”不敢去医院。“老伯”想到了老家有一个在村里做过接生员的表嫂,便打起了她的主意。他特地回了一趟老家,向表哥表嫂求助,请表嫂来帮助接生。表嫂不肯,说已经好多年不做这事儿,怕担不起风险,但经不住老表一再恳求,只好答应一同前来看看。该“老伯”夫人走运,在表嫂来的第三天,她就在表嫂的土法协助下,顺利地生下孩子,而且是个儿子。

    之后的事情一切顺利。电器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赚了一笔钱,在苏州房价还没有开始大涨的时候,来买了房子,儿子一天天长大,胖乎乎的,活泼可爱。女儿去年大学毕业,考上了苏州一个单位的公务员。

    我问他儿子生下来怎么安到户口,有没有被处罚。他说:儿子生下来没几个月,他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老家“投案自首”,主动要求接受处罚。乡里干部见他表现好,又愿意一次性交清罚款,按标准减免一万,罚了他十五万元,给他办了儿子安户口的手续。他说,打防疫针,上幼儿园,以后上学,没有户口都不行的。停了停,他说:要是等到现在就好了,现在上面号召生二胎,好多人都不肯生呢。

三、

    小区每个楼道外的垃圾桶旁,经常有旧纸板、塑料桶、弃置电器用品等可回收的生活垃圾堆放着。打扫卫生的,便近水楼台,将它们归类收走,卖些钱,也算是对工资不高、工作辛苦的一点贴补。但废品价格上涨,不少业主眼热了,看不得别人“发财”,纷纷加入拾荒者的队伍。他们中有些人,早晨、白天或者晚上,总在小区里围着垃圾桶四处转悠,一有发现,便不失时机地从“可回收”的那只桶里捡走自己需要的东西。有些人,白天不怎么行动,但一到晚上,便借着夜幕的掩护,加入淘金者的行列。

    王阿姨的儿子和女婿,都有自己的公司,老公退休后被企业返聘,拿着两份薪水。看她的穿戴,也属于比较上档次的那种。那天晚上,我正巧看到她从一个垃圾桶里从外面捡东西,便和她开玩笑:丢给人家捡捡拉倒吧,家里人都是老板,要这么辛苦干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捡的人多呢,动动手,块把多钱就来了;再说,跟别人要钱,哪有自己有方便?

    张阿姨是安徽淮北的,那天我打完球坐在球场外面的一张长凳上休息,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五公升容量的塑料桶,从我面前经过,便和她拉呱,问她拿个塑料桶去哪里。她说,是捡的。我明白了,便问能卖多少钱。她竖起两个指头:两毛。我不知道她家的经济状况如何,但我知道,她家有两辆车,一辆宝马,一辆奥迪。我故意找话说:这两毛钱放在口袋角落里还摸不出来呢。她说:积少成多啊,我每天捡两块钱没问题的——够我买两块豆腐了。

    扫地的老李在扫垃圾桶外面的垃圾。我问他:有人到垃圾桶翻捡垃圾,这对你们打扫卫生有影响吗?他说:当然有啊,有人经过的时候,他们比较自觉,会把翻了溢出来的垃圾弄到里面去,没有人的时候或者晚上,有些人一点都不自觉,有用的拿走,没用的就扔垃圾桶旁边。我说,这些捡垃圾的业主,没几个是经济上困难的。老李笑笑:这就别说了,别墅区的几个年纪大的,都来捡呢,住一千万的别墅,这点破烂都不肯放过,还没我这穷老头子看得开;以前没别人捡的时候,我都叫老杨拿去卖,他打扫卫生的工资之外,没有一分钱,我另外还有千把块钱退休金呢。老杨是另一个和他一起打扫卫生的。

四、

    现在不少机关单位都有自己的食堂。中午下班,职工到食堂吃饭,两三道菜,一个汤,极普通、极家常的那种。每个人发一张卡,卡上每月由单位刷上两百元,按实际上班的天数,差不多每天十元,类似于市场盒饭的价格,便宜实惠,给上班一族带来了不少方便。本地的这种情况,始于属于国有企业的供电公司。六、七年以前,我上班时,经常到供电公司办事,中午就常常被请到食堂吃这种工作餐。

    前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家里,懒得开伙,到处蹭饭。孙子的舅爷爷把他的一张饭卡给我,让我不方便时去他们食堂吃,他自己回家吃。我吃过两天午饭,每吨10元钱,还就吃得比较舒服。之后,我过意不去,把卡还他,并表示感谢。他说,不要谢,反正自己也没花钱,是单位发的。我说,你错了,现在严格执行八项规定,谁敢随便发钱发物——这钱本来就应该是你的,至少是你应该得到的福利。他听不太明白,我继续说给他听:比如,每个在职人员都要缴纳工会费,这缴纳的工会费,有一部分就应该是返还职工的福利。此外,还有节假日加班补助,虽然国家有明确的标准,但我上班时就从来没有拿过。我和他开玩笑:总之,我只领你的情。

    是的,天下哪来免费的午餐?如果我们承认尊严的价值甚至金钱都无法买到,那么,即便靠别人施舍生存的叫花子,他们对于餐费的支付,那代价其实也是非常昂贵的。你免费吃到的,一定、也必须是你应该得到的,这样,吃下去才会坦然,而且,吃的时候,不要太贪婪,饱了还要吃,吃下去不会舒服。如果你一定要说有不少人确实吃到了免费午餐,那么,我告诉你,那是先吃饭,后付费,账,或迟或早,一定会算的。

    2018.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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