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树

简宏明

五谷树是我们家乡生长在乡村塘埂上、竹园里杂树丛中的一种树，现在却成了城里公园里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线。在城里秀美的河滨公园，让人眼睛一亮的五谷树，对农民出身的进城人来说，那是多么的熟悉啊！我记得孩提时代，五谷树是我们最喜欢攀爬的一种树，树下就是孩子们的乐园。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物资很匮乏，孩子们的玩具没有现在这样丰富，尤其是农村孩子们的玩具都是大人们制作或教孩子们自做的，那时的“小炮” 就是孩子们最典型的玩具，小炮的炮筒是用一节大小适宜的竹篙管子做成的，然后削一根毛竹棒子做推助器，找不到毛竹棒子，家里筷子现成，就用筷子代替，每做一个推助器就要损掉一只筷子，那时孩子们家经常少筷子，每到吃饭时总是筷子不够，大人们总要问筷子弄哪去了的话，这时孩子们总是低着头不支声，大人们问完后，其实，他们也知道筷子弄哪去了，所以也从不追究。孩子们的“小炮”做成后，子弹就选用五谷树果子，五谷树果子做子弹是最好的上等材料，它柔软，水分足，弹性好，打出去，声音清脆响亮。为了采集子弹，五谷树上往往能爬满了顽皮的孩子，树下听到的到处都是“扑扑扑”响个不停的打炮声和你追我赶的喊叫声。

五谷树在乡下虽然算不上有价值的树，但在大集体年代里，五谷树的叶子能作绿肥用，每年到了打秧草的时候，大人们都到野地里挖野草、野菜做秧草。为了能替家里争工分，孩子们则爬到五谷树上采摘树叶做秧草。一季下来，五谷树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树叶被采光了，枝干也是断得七零八落。不过，到了第二年，五谷树又枝繁叶茂恢复原状了。有人能用五谷树报年景，村里的三爷就能从春天五谷树的长势上看出当年的收成年景，他每年提前给村人报年景，一报一个准，从未出过差错。有一年春天，我提前跑去看了五谷树，然后，就很高兴地跑去告诉三爷，说，今年是好年景。三爷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五谷树今年结的果子特别多，一定就是五谷丰登的好年成。三爷听我一说，也跑去看了五谷树，然后，点点头说，不错，是个丰收年景。过后不久的一天，生产队开社员大会，我跑去会场玩，我看到会场有很多人，就高兴地大声说，今年是个丰收年。队里的小会计很看不服我讲的话，他冷不丁就往我屁股踢了一脚，说，你凭啥说今年是个丰收年？我说是三爷看五谷树说的。他说，三爷说，你让三爷说呀，你拍什么马屁。说完后，又踢了我一脚，叫我滚蛋。我知道小会计是队里识字最多的人，不敢跟他计较。不过，那一年，果真就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到了第二年，我又去看了五谷树，只见树上的果实非常地稀少，我很担心地跑去告诉三爷，说，今年年成可能不好，五谷树的果实太少了。三爷又跟我跑去看了五谷树，他摇摇头，说我说的不对，今年依然是个好年景。我问他，为什么？他给我解释说，果实少并不能代表年成不好，那是果树开花时，遭遇的是大风，而不是雨水不足，果实少，是典型的大风摧残影响了果实的成活率。果实虽然少，但果实不瘦，果肥说明并不缺水。我问三爷，果肥果瘦与年景有关吗？三爷说，果肥果瘦与当时雨水充足有关，与年景无关。那什么才与年景有关呢？我又问三爷，三爷说，要看一个丫里是否有五谷，也就是有五个果实。一个丫里？说这话时，我们已经离开五谷树很远了。我就没有再问他了……

以后，我就离家上学了，也就很少有机会见到三爷了。

有一年春天，我回家想起要去看五谷树，我就想起了三爷，当我知道三爷已经去世时。我后悔当初没有谦虚地向三爷请教。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如今在城里见到了五谷树，我却不会拿它看年景，这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我后悔自己当初的年轻气盛、浮躁和爱表现……面对眼前的五谷树，当年儿时家乡的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到了眼前。五谷树下的场景，儿时的伙伴们，还有三爷……

最近一次，我在城里河滨公园里偶尔见到一位儿时的伙伴，当谈到五谷树时，他高兴地告诉我，包干到户时，当年的五谷树成了他家的承包地，前年，城里建公园，需要五谷树做风景树，市里把这一任务下达到镇上，镇上下达到村里，村里干部上门统计，他家的五谷树被统计后，城里汽车很快就上门收购，他家的七棵五谷树一下子就卖了九千多元钱，连个人工都不要，全是机械化作业，真是没想到，过去不值钱的树，现在卖成了大价钱，并且，摇身一变，转了户口，成了进城的五谷树，在城里安家落户了。其实，五谷树进城，就像农民进城一样，是国家改革开放政策带来的机遇；是时代发展文明进步的象征；更是城市大建设大发展的产物。

进城的五谷树，成了融入城市的一道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