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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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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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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田杰仁

阿胜

那时候,23年前,我们共患难。你不会做菜,我会。你最喜欢我做的菜是“麻辣烫”。

那会儿,虽然我做的麻辣烫没有现在街边小吃那么好吃,但是我说麻就麻,辣就是辣,没有任何添加剂的麻辣。一锅麻辣烫就那么煮出来了,很入味。你就埋头“簌簌簌簌”地吃,看你吃的样子,我就觉得我的麻辣烫真的很好吃,我也跟着你“簌簌簌簌”地吃。边吃我们边喝3块一瓶的“坨牌酒”,你不善喝酒喝不过我,就总是拿东北那个政教副主任说事,你说你能喝去跟他喝啊?我知道那个政教副主任每次买坨牌酒都是成箱的买,每次叫我到他家,他老婆都要做许多很精致的东北菜,黄瓜都能切出蛇样的花式。看着他老婆一道道精致的菜品,我就想喝两瓶坨牌酒。可是我在政教副主任家没有清醒过,都是醉着走的,你就总说我不是醉酒,是醉人家老婆的菜了。

如今我做了麻辣烫。都是我们贵州人爱吃的。好心好意要在远离他乡的地方做道菜解解馋解解乡愁,你却拿东北政教主任老婆做的菜来调侃我。我就说究竟是坨牌酒好喝还是我的麻辣烫好吃。你就说麻辣烫比你做的土豆片炒鸡蛋好吃。我就说那就多吃点。你说大家都多吃别浪费。

于是我们使劲吃,为的就是别浪费。后来实在吃不下了。倒了又可惜。于是我提议划拳,划拳并不是为了喝坨牌酒,而是为了麻辣烫。谁输了赢家就给他夹一筷子麻辣烫的菜。于是,你输了我就给你夹一筷子菜,看着你吃完了,就继续划拳。我输了你接着给我夹菜。

我父亲坐在旁边看着我俩冒傻气直抿嘴笑……

你学的是中医专业,是“中大”的中医老师和班主任,又练过武术。但是我从你平时走路的样子总感觉你底盘不稳,行走起来有些飘忽。

那天,暴雨过后,云销雨霁,从太白山奔流而下的洪水翻滚咆哮着贯穿了社区那条平时潺潺流动的洪河。午饭过后,我和你来到河边,面对奔腾的河水,我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冲河水大声呼喊着。你喊“逝者如斯夫”,我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然后你扼腕振臂,抬起右脚欲淌进河里。我知道你是旱鸭子,虽然河水才齐腿深,但是湍急异常,从小在河边长大的我知道这水的危险性。就大呼:“老田,别进去,危险!”但我话音未落,你的右脚已经踩进了河水,洪水的冲击使你的右脚根本站不稳,只见你身体向右一倾,栽进了洪流。洪流中的你手脚并用想站起来,左一趔趄右一趔趄在洪水里飘飘忽忽向下飘去。我惊慌失措,想冲进去把你拉上来,可汹涌的洪水让我抬抬脚不敢贸然下去。心如焚火,朝你喊:“老田,尽量抓住岸边的东西……”你漂到50多米的一个左拐弯后,就不见了踪影。我准备喊人施救……这时候,你却出现在了左拐弯处的河岸边,呼喊着朝我挥手……

我责怪你不会水还暴虎冯河冒冒失失多危险啊?但是你没有惊魂甫定,只说危险是有点危险,却很值得。我很是惊诧你说的值得。你解释:“常说大道似水,做人要水一样低位谦虚,水能屈能伸包容万物。永胜你从小就会水,深有体会。不会水的我今天终于与水亲密接触和交融,感受到了看似绵柔之水的力量,学道之人悟道路上必须要以身试道……”

看着一脸憨痴的你,我仿佛听到了那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殉道者的痴话。为我的懦弱和浅薄而羞赧,你仿佛就是“六祖慧能”,正在践行着自己的信仰和追求,自以为聪明的我呢,还在滚滚红尘俗不可耐地苟活着。

那时我们是患难兄弟,如今你成了重庆市南岸区中医名师,又在开展新事业——重庆独有的红豆杉森林中氧疗基地(曾经的舍友,患难兄弟现在在重庆从事造福人类的养生保健,我也想把这项目引进威海,威海的空气质量和气候条件更适合养生),而我还在红尘中挣扎,还在看别人脸色活着!四十不惑,不惑就是有了自己的事业,看到俗世俗人纷争,我却很俗气地与人争,与人斤斤计较。何时能像你那么洒脱呢?“世界那么大,我真的想去看看”,为了提升自己,净化自己。活在物质中的自己太可怜了。

那时候你爱盘腿坐在那种上下两层的铁架子床的下铺,身板笔直,像是那种刚刚从禅定中出来的和尚。对我说:“永胜,我觉得以后你肯定会先我而死。”

我听了觉得跟惊悚,兄弟怎么二十多岁想到了死。之后我就觉得好笑:“人固有一死,先你而死并非就是你会长生不老,你后我而死总归也要死……”我辩驳着他的观点,“我倒要听听你说说为什么会先你而死?”

他说:“你在工作上生活中爱发脾气,发脾气势必伤了肝脏;还有你爱喝烈酒,烈酒也伤肝。照这个势头下去,不久后你的肝脏会坏了的。”

我不置可否,权当他是在自言自语……

22年过后,想想你说的这话,再看看我的肝脏,体检是脂肪肝,转氨酶偏高。医生叮嘱多运动少喝酒,不然会肝硬化,会肝癌。我才知道你那时这句话的分量。

其实,你不是在说谁先死后死。你是在让我悟道:生活里许多事情并不是我发了脾气就会改变的,每个人有每个人活着的生命轨迹,试图发脾气改变不了。

现在想想我曾经发了脾气的那些事情,总还是没有因了我的发脾气就改变了。没改变什么,还伤及肝脏。太过刚强就容易折断。何不淡然洒脱些呢?还有喝酒……喝酒总归是不好的……我很羞愧一直喝着酒,不良生活习惯得花点时间改了它。

说到脂肪肝,转氨酶偏高,我就想到了2015年1月在遵义医学院抢救我母亲的那份病历,转氨酶到了1500,而正常人的只有45,所以医生叫我签了病危通知书。后来抢救有效,转氨酶逐渐减到正常值,我母亲又开始健谈起来,满病房都是她在哈哈哈哈。然后执拗地坚持要出院,医生说不能出院,没有断根,可是拗不过母亲……

我把情况告诉重庆行医的杰仁,他也说不能出院……但实在要出院也没办法,那就出去用中医调养吧。于是给我开了十几味中药的方子。我在医学院后面的中药铺抓了药带回了家。之后,他就一直在询问我母亲的病情。

大年初三那天从遵义南白赶到我家,给我母亲把脉,望闻问切。悄悄跟我说老母亲还是有点严重,除了肺,心脏也不太好。然后又叮嘱母亲:“老人家啊,你的病只能说缓解了,没有断根,保养得好慢慢会好起来,千万不能抽烟了,更要预防感冒,因为您的病源头是支气管炎和肺气肿,一抽烟一感冒你的肺部和支气管发炎就会引发你的病。”我母亲频频点头称是。

可是,在我们都不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抽了一辈子烟的母亲难抑烟瘾,不顾父亲的极力劝告又开始抽起烟来。于是,一个多月后,母亲病情一下复发,进而恶化,入膏肓终告不治……

母亲去世当晚,守在母亲灵前的我忍住剧痛给亲朋好友们发了讣告和出殡时间。杰仁得知后,家住重庆的他忙碌的他不断来短信安慰(都是事后才发现),我忙于迎接各地来奔丧的亲戚朋友没给回复。

老家有个古人留下来的规矩:人去世了,凡是来客,都要孝子跪在路口迎接,等来客过来扶起才行。

就在距离母亲出殡两个小时左右,路口又响起了鞭炮声,这就是有客人来了,丧委会总管叫我去跪了迎客,我就到路口跪着,往鞭炮响处望去,我看到杰仁兄熟悉的影子。他在哪里手忙脚乱地点鞭炮。然后扛着一个大花圈走来,

原本已经悲到麻木没有泪水的我(忙于应酬化了悲伤)看到杰仁兄,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来的亲戚们除了河南驻马店娘家人孩子的舅舅外几乎都是遵义地区范围的,他从重庆赶来奔丧了,重庆到我家高速路起码要五个小时……我猛地想哭了。

杰仁看到跪着的我,放下花圈,理理挽联,小跑过来扶起我,我强忍泪水没有哭出来……他就不断安慰我。我强忍的泪水中其实除去母亲逝去的悲伤,还有感动于这种19年的兄弟感情。当年上下铺的好兄弟如今一个在威海一个在重庆,隔着整个中国。可是,千山万水阻隔不了我们真挚的兄弟情谊。在兄弟最悲伤的时候出现在兄弟身边,没有客套,没有做作,没有虚伪。只为到兄弟身边为兄弟分担悲伤……

后来,办完母亲丧事,我借道重庆从重庆江北机场回威海。杰仁又顶着烈日到重庆客运站接我们,并安排好住处,摆晚宴带着嫂子和侄儿侄女来陪我们,说是要化悲痛为力量,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替我压惊的宴席上全是暖意融融……

后来,我的父亲患癌住院,你到医院看望。我父亲病危卧床,你和嫂子一家三口从重庆赶到我老家探望……

如今,失去了双亲的我,精神形同没了依托。在我苦闷的时候,我总是会想着要给你打个电话,听你的话语总能解了我的苦闷,如缕缕温暖的风抚慰着这个远方的兄弟的心田。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2019.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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