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雨
剪报,在以纸质报刊为主要传媒平台那个年月,是很多文化人、文字爱好者乐此不疲的一件事。许广平说,当年鲁迅“在写作中大量运用剪报上的材料,他也做剪报工作。”
过去,人们把剪报戏称为“开天窗”,报刊上“天窗”开了多少,哪个版面、专栏被开过“天窗”,说明读者注意力专注哪些信息文化。笔者最初在报纸上“开天窗”,是当年入伍在部队司令部做公务员之时。那时,部队首长订阅的报刊,除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战友报》几种党报、军报,还有专供师级领导阅读的《参考消息》和内参。那些报刊首长看过后,我们公务员收起来,由此便享受起“二首长”待遇。一天,我从内参上看到一篇配发美国“企业号”航空母舰图片的文章,篇幅巴掌大小。那年代,我国海军不仅没有航母,导弹驱逐舰的数量也有限。看着扎眼的“企业号”图片,我动了心,当即将其剪了下来,遗憾的是十几年前无意间丢掉了。
剪报是早年很多文化人积累学习文化知识的一种方式,就像很多学者、教师摘抄读书笔记,制作知识卡片那样。笔者从痴迷“爬格子”开始,渐渐养成读书看报习惯,但凡从报刊上读到有参考价值的文章,或者三五句耐人寻味的语句,亮眼的文章标题,乃至画面尚佳的摄影、书画,都会随手剪下来。(图书馆的例外)记得是周恩来总理逝世后的第二年,《光明日报》刊登了一幅郭崔摄影《深情》,这幅作品虽然是黑白色,但视觉感非常强烈,作品通过女青年神态凝重的表情和手上一针一线刺绣的总理画像,深刻表达了作者和画面人物对周总理的爱戴思念。还有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之后,《光明日报》刊登的张乐平创作的漫画《从小爱科学》,作者通过人们熟悉的“三毛”形象和“三毛”乘飞船奔向科学的春天动感画面,勾画出了国家进入四化建设新时代意象。这些剪报笔者至今都收藏着。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电视走进百姓家庭,声情并茂的画面动感直观,但纸质报刊的可读性、信息量,电视一时还无法取代,很多人了解国事社情、学习文化、修养身心知识,仍然习惯阅读报刊。那时笔者单位办公室订阅的十几种报刊,在同事眼里都有各自心仪的栏目文章,就连《北京日报》上的电视广播节目预报,隔三差五也会被“电视迷”剪下来带回家。
如今,笔者保存的剪报,时事新闻、时政论坛、社会经济、文史哲、古今人物事件、文学艺术、天文地理,整版的、“豆腐块”大小的、“花边文学”类型的、连载形式的……万花筒般斑斓多彩。再读每篇每字,史料感、年代感、文韵味依然如初。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是改革开放后的十多年,《北京日报》《工人日报》《文汇报》等多家媒体,在倡导全民阅读和国情党史教育的同时,分别开设了“北京党史”“话北京”“旧中国109年”“中华之光”“中国历史之谜”“百科知识窗”多个专栏,一篇篇历史史实、人文地理、“历史第一”“中国第一”等知识,再现了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文化,启迪思想,滋养灵魂。有的历史文化知识第一次看到,如,1982年《北京日报》上连载的《恶魔的饱食》,文章作者日本作家森村诚一,以纪实笔法揭露了彼时日本关东军731部队所犯罪行。当年是中日建交10周年,首都党报将“731部队”侵略中国缩放罪恶行径昭告天下,不正是最具“以史为鉴”意义的教科书吗?文章连载的一个多月里,笔者每天盯着报纸剪贴、阅读。今天再读这样的剪报、文章,何止是珍贵。
剪报,无异于积累文化知识,无异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个人有生之年要读的书很多,要看的风景无限大,且不说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以及中外文学名著,就是现当代史、文学、科普等,也很难读遍读透。订一份《中国剪报》《文摘报》《读者文摘》《青年文摘》那样的报刊,或者在阅读某些报刊时,将有参考借鉴、品味价值的文章剪贴起来,随时阅读鉴赏,就是一种理想的学习方式。
剪报,专注点不同。笔者剪报中占比较多的是文学艺术,其中杂文、随笔,就是人们说的“花边文学”比重大一些。这种文体文章也是自己热衷写作的一种。说到杂文,很多人会想到鲁迅。鲁迅笔下的杂文何以影响几代人?是“敢怒敢言”、针砭时弊?是思想深邃、警醒国人?远不止这些。笔者剪贴的那些以“群言”“闲话”“漫笔”“钟鼓”“杂谈”“漫谈”“论坛”为栏目杂文、随笔,不乏蕴含着作者“敢怒敢言”之精神,但更多的是让人读出作者是非分明、扬善抑恶的观点,读出媒体秉持的照见历史和现实价值观。笔者这些年在“学而时习之”中撰写的时评、随笔,很大程度上受益于鲁迅杂文,以及剪贴阅读的“群言”“漫笔”“杂谈”“论坛”。初衷也是观照社会、扬善抑恶。
剪报,剪的不只是时政新闻、社会热点和他人文章作品、理论思想,也是自己的趣味兴致和所思所感。网络化、信息化、视听化的今天,纸质报刊的“颜值”、吸引力,在某些人心目中似乎没那么高了,稳稳当当坐下来一文一页读书看报的,显然有点今不如昨。不过,以笔者观点看,无论党政机关报、企业报,所刊发的每篇文章都有看点,有不同的“含金量”。正如今天的新闻、今天的家国情怀就是明天的历史。于热衷剪报的读者而言,关键看有没有“问题意识”,有哪种“问题意识”。
最后再举个例子。游览过颐和园的市民,无一不前往万寿山南麓、昆明湖北岸的700多米长廊打卡。始建于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的颐和园长廊,富丽堂皇,曲折多变,最值得一看的廊间枋梁上14000余幅彩画,浓缩了中华千年历史文化。然而,有多少人知道长廊上那些彩画讲的是哪些故事?《中国电视报》曾经讲过——2015年4月至2017年12月,该报以连载方式讲述了颐和园长廊彩绘故事。兴致使然,那段时间笔者将该报连载的130多个彩绘故事逐一剪贴了起来。130多个图文并茂彩绘故事,虽然不是全部,跨度很大,但从中依然可以窥见孔孟老庄、三国水浒西游红楼、唐诗宋词,读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韵味绵长,耐读耐品。
一“剪”一诗画,一文一星空。时今,闲暇时笔者继续乐享着剪报乐趣,时不时翻阅着早年剪贴的那些带着年代感的剪报。一张张脆薄泛黄的纸页,一则则昔日引人注目的时事新闻,一篇篇文韵精致、思想深刻的文章,一行行醒世警世名言语句,或短或长、或浓或淡,都记述着时代印记、历史脉动和思想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