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残年之母

人生是一场无休止的考验。

母亲能活在世上的时日看上去不多了，她又走到了跟父亲当年晚景那会有点相似的状况，隔三差五的就胡思乱想，晚上不好好睡觉，撕扯衣物，与父亲不同的是，她眼睛早几年前就开始有点看不见东西，直到后来几乎全盲，腿脚也不太灵动，耳朵又聋，这似乎倒是成为了一件好事，无形中限制了母亲盲目的自主行动，独自无声的像父亲当年那样一天到晚就想往外瞎跑瞎转，看都看不住，有时防不胜防。

父亲活到像母亲这个年纪时，他身体上各外部器官还都健康着，视力，腿力，听力，就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脑萎缩，痴呆严重，逝世前的一两年，他常常不自主的往外跑，常常忘记回家的路，从镇上回湾里，不是掉沟渠里，就是摔倒在门后，二姐给他胸前悬了一个胸牌挂着。

人活到这种地步，相信连她自己都是极其不愿看到的，也是每一个人在自己年轻时候所预想不到预看不到的，也许一个人想还是可以想到自己老去的未来，但最终能自己看到自己衰老的不成样子，糊涂到了不成样子，她自己应该是绝对看不到自己的这种状况的，因为她已经活到异常的糊涂的人生阶段，尤其眼瞎耳聋之人，估计最后只能凭借内心的一丝丝儿女亲情和良心去感觉、去无限苟且的活着，去自我胡乱感悟、胡乱判断的活着。

对于自己的双亲，本不应该用这样的词语，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这就是现实，是父母晚年真实的生活写照。

谁能左右的了自己的未来，左右的了自己年老年迈呢？我们能左右自己的就是今天健康和健壮的时候，头脑清醒，四肢健全，身心安康。

二姐天天相处和伺候的幸而是自己的老娘，亲爹亲妈，换了别人，真是很难想象的。

这个世界，只有父母对儿女充满无私爱心和耐心，儿女对父母也持相同的礼遇。父母永远包容儿女，儿女永远包容父母，当然，估计这点不是天下所有的儿女能够做的到吧！要不这个世界还怎么能容纳得下，一个近乎有点发癫发疯状态的老人呢。

这几日，母亲又开始闹腾起来，有点像是在自我麻醉、自欺欺人间歇式的折腾折磨着自己，也许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母亲已经无法再去正确的作出一些有关如何更好的去做人做事、为人处世这方面的认知和意识的了，她的思想、思维、感悟等等精神和情操方面的习惯估计这个时期跟一个小孩子都不如。从一日生活作息上来看，母亲已经不再是一个健全健康的母亲了，一天之间，时常毫不知情毫不领情毫无愧疚愧色的折磨起每日堂前堂后、灶前灶后、床前床后、鞍前马后为她含辛茹苦亲自操持伺候着的她一生唯一的小女儿，我的目前年纪也不太小的奔六十的二姐。这些年，父母的晚年，如果没有亲亲的二姐的无微不至的照料，他们能否一直活到今天，也许早该命丢他乡的了。

母亲折腾自己不说，可苦了日复一日伺候她饮食起居的二姐啊！也许，母亲老了，她果真是全然不知道她今日的所做所为，她现在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吧。

我到底还是没能很好的研究人在离开世界，离开人世之前到底还会有些什么样的想法的。大概，应该是早已没有任何的想法的了吧。因为活过了一辈子之人，早已有了该感触的感触，该拥有的拥有，该放弃的放弃，该望穿秋水望穿秋水，该心如死灰心如死灰，在她眼里和心里看来，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了，母亲的内心已经固定和麻木，她无从感受到美好，热切，一切无知、无畏、无惧，丑恶和险恶，一切阳光、灿烂、精彩和美丽，都走不进她老人家的眼里和心里了，即使，这时，拿个大喇叭对着母亲的耳朵高声呐喊，母亲依然还是无动于衷的吧！

人世间，再次验证那句古老的俗语“哀莫大于心死！”千真万确。

人活在世界上，并不是身外之物的金钱，财富，荣誉， 权利，智慧，聪明，才智，才干，品德，品貌，高尚，丑陋和卑劣来维持生命和生活的。人活着在世的每一天，是为了一颗永远年轻和青春的心，一颗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可以探索和充分感受享受美好世界的有趣有恒、无伤无悲，能积极自发自觉去创造爱、奉献爱、传递爱、保护和维护爱而骄傲的执着坚韧坚强的活着。

心活着，灵魂就活着。什么是世界，世界就是只剩一口气，就只剩一口气，别无它可探索、追求，奋斗、贪图和分享的，一口气呼吸的上来，你还依然完整的活着，这就是世界。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喜好、喜悦、喜欢、美丽、精彩和神妙莫测的。

世界就是世界，争一口气的世界，说什么世界就是宇宙万物。当然，今天我们不是想要孤立静止的看待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们依然是要善于把仅有的一点科学作为和科学精神都用上，来做一次像一个临终之人最后一次希望重燃对人生人世的认知、追求和探索。

假如，明天就死去，一个健全之人，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该尽情的想象的吧，把一生中能够想到的都去想一遍，他还能够自由支配，主宰自己所做所为的还会有些什么的呢。享受那只是凭借生命的本能所触动心弦的一丁点思索和思考，人在正常逝世前一个月，一个星期，一天之前，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就是父亲临终之前，他老人家对生活依然充满着无尽的希望，热望，热恋，但又毅然决然的全身心充斥着无法排遣的果决的绝望和无奈。因为，他知道，谁也无回天之术，死神不知道那一天就来拥抱他，死亡之门随时随地都是敞开着的，只是早晚问题，有的人，早迈进，有的人晚迈进。正如人类出生的大门，也是时时刻刻敞开着的，有的人早出生，有的人晚出生。

没有人去过多的研究生命的死亡，即使有，相信世界上也不会太多。因为，从古至今，死和死字一词人们习惯不去谈论它，很是忌讳。

人们常常总是认为，一死百了，于是，死和死亡都是无价值的东西，既然无价之事，之物，自然就没多少人去关心关照和注意的。倒是很多生物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对生命的出生和诞生比较感兴趣，因为每一个新生命，象征着每一个新的希望，新的未来的开始。所以，人们多去注重初始，初生，寻找起点，源头，源点。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它是人生的终点，归结点。寻常人家，平头百姓，生如蝼蚁，死如草芥，似乎不值过多的提及。唯有诗人们的笔下才如此美妙的歌颂“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最近这几年，我再次要面临一场新的修炼和考验，面对一神圣生命即将要离别离世的问题的了。

四年前，父亲病故，临终前一个月，我是天天守候在爹爹的床前，他可是给了我生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最该热爱，最该疼惜，最该感激，感恩的是生育养育了自己生命和人生的双亲父母。父母的生命要离世，能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这不是孝与不孝，是一个人的认知认识问题。我知道，此时，说任何的大道理，小道理都会无济于事的。

对待母亲，近期不是用言语沟通能解决的了这些一件件发生在母亲身上的现象和问题的事。只是辛苦了二姐，一生勤恳善良积极热爱生命生活的女人。照顾母亲，如果母亲能安安分分，不自己折腾自己，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尽情享受有人伺候的日子，这该多好啊。可老母亲，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反常。是精神上出问题，还是身体上的问题。

作为任何一个生命，当她得知自己的生命，余生也没多日了，内心开始变得不安和惶恐，于是，产生出一些极端极左的想法，反正没几日我就要死了。不能就这么安分的静静的躺着，的不断的挣扎，哪怕即使是还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在临死前按照自己的心愿去活，按自己的意愿去过每一天，每一刻。

母亲，现在就是这样的人，眼看已经九十高寿的人了，她的种种迹象表明，这是生命晚年在岁月历史长河中最后的挣扎及本能反应；这是老天爷赐予即将亡故之人天生的做人权利和资格，无论当前母亲做出何种举止举动，我们应该尊重和理解她。这也是母亲一生一贯顽强不屈和汇聚智慧之心和奋斗精神的体现，她还是那么想要强，但又默默无奈，也至于内心老来波澜起伏，无法平静，在平凡平安中度过，她是多么希望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幸福美好的活着啊！但内心又有着无以言表的说不出来的生命终止前无限之惆怅和矛盾。

难道母亲是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生日，要等着来年生日到来那一天，要等到赶到生日那一天那一刻她才肯咽下人生最后一口气。

母亲真是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人。 但愿远隔千山万水之外的我，母子同心，将心比心，读懂和理解母亲。期待母亲晚年中的最后天日，能安享，少病疼，无折腾。

我的风烛残年之母，儿能做到的也就这了。

2022年12月10日 北京 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