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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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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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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了张家堡

架子车上的麦,是高巢一镰一镰割下来的。走在路上,嘴里念叨的言语,好像是与唇边的风对话。至于说的什么?没有人去打听,也没有人愿意与一个生活大半辈子,吃低保,没结婚的老光棍说话。

再过几天,就要收麦了。这几天的风,陆续增加,要助麦子一臂之力。风从远方来,停在平缓的张家堡,等待时机,钻进麦田。风自古以来,都有章法,它的表达都会对应一个时间,地点,人物。风的手法不紧不慢,不骄不躁,每过一根麦穗,都要用尽全力,将其变成一个一个的字,涂写在原野上。

张家堡的风,数六月的最为成熟。它们在六月之前,小心翼翼的在村口,与野草呢喃,说着一些与世无争的话,转过身,换一个地方,在麦田就扮演着世俗之中的一个角色。

高巢闲来无事,孤零零地一个人,整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太阳没出来之前,扛着锄头就去地里除草。面庞黑瘦,头戴一顶军灰色鸭舌帽, 穿一件单薄的军绿色风衣,穿了多年,看起来像褪色的雨衣。脚上的解放鞋,从来都是拖着地走。走在乡间的路上,从清晨走到迟暮,一直走在张家堡的路上,好像每走一步,光阴就被消耗一寸,鞋子就被磨薄一些。

放眼望去,一大片金黄的麦田,数高巢种的麦最为扎实。其他人种的麦,稀的稀,稠的稠。比麦长势还要旺的,是地头渠沟的蒿草。这些杂草,不分大小年,每年春灌之后,就拔节地长,从古至今,就比农作物耐旱,好活。高巢站在南岸的桥头,看着夕阳缓缓落下,落在水面,仿佛染晕内心深处的孤独,愈发空旷。现在的他如一道残阳,在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张家堡,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好像活的比多数人都恓惶。在看那些老了儿女不管的老婆、老汉,又好像比那些人活的畅快,自在和通透。

到收麦的时候了,天公作美,万里无云的天空如淡蓝色的蜀绣一般,平铺在高高的头顶。张家堡每家每户,全家总动员,在外吃公粮的人也都放了忙假,回来收麦。高巢走在街道,看着别家,三四口人,五六口人,有说有笑。而他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却不急不慢,一如往常的脚步,拉着架子车去往麦地。

架子车撇在地头,低着头的麦穗,在等一个最后的结果,高巢撅着屁股,镰与腿的配合,将麦一撮一撮割下,仍在割过的麦茬上,捆成捆,麦穗朝上,栽在地里。这时的高巢,上身的背心,已被狠毒的太阳压榨出的汗水所浸湿。额头上的汗水,滴答滴答,仿佛内心安耐不住的大丰收,化作喜雨,溢了出来。

麦子割了五天,高巢家的麦一捆一捆,整整齐齐的码在了自家门上,其他家的麦捆堆的更高。一望无际的麦茬地,只剩零星散落在麦茬地的稻草人,此时此刻像留守儿童,在深情地等候,父母归来的身影。

高巢种的麦,在场上碾过之后,被木锨使劲用手扬起。风的速度,不大不小,正好将扬起的麦衣脱下。那天傍晚的风,如一双无形的手,在半空中,一次又一次,轻抚高巢的脸颊。至于眼眶中那一湾深情,是丰收的喜悦,更是在喜悦之际,想起早已去世的父母。

高巢在张家堡生活了大半辈子,人都忘记了高巢是个外姓落户于此地的人,在大家的眼中,好像跟姓张的人没有区别,生来就是张家堡的人。

高巢家的山羊,拴在后院的杏树上。割完麦的镰,没有闲着,割着渠沟上的草。就像收完麦的麦茬地,也没闲着,放松片刻,就种上了玉米。

高巢在桥上,晚霞藏在暮色之后。那些活过的年岁,一些渐渐被自己藏起,一些浮在脸上,换作皱纹,成为老去的资格和标准。那条通往村口的路,空空荡荡,就像自己的心一样空。

村庄的狗吠声,被风指引着,去了想去的地方。那些年吹过张家堡的风,如今落在了哪里?我想,转一圈,又会吹落回来。月光下的村庄,斑驳如旧,高巢家的灯亮着,照着他漫长的余生。那一夜,繁星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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