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是心头明灯

一早起来，刚打开微信，就看见老兄弟九哥的夫人九嫂发在朋友圈里的一条信息：九哥刚为洪水肆虐的河南灾区捐款十万元。九哥是正宗的湖湘子弟，河南仅仅是他曾经当兵服役的第二故乡,如此大义善举，自然点赞如云。在某些知情人眼里，名下有三家工厂、享有别墅豪车、身价早已达8位数的成功人士——九哥，捐出这点钱是九牛一毛，不足为奇。只有与他有三十余年交情的我才知道，去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和西方霸权国家打压的影响，从事手机配件代工的九哥正经历他事业的寒冬,他的三家工厂已关停一家，去年企业亏损已上百万元。为了给员工发工资和支付供应商的材料款，九哥已将工厂、别墅、豪车等不动产抵押给了银行，背负的贷款达1000余万元，甚至还向我这个靠薪水度日的小兄弟求过援。这对于把名誉和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九哥来说，需要下多大的决心，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刹那间，九哥的形象在我心里又崇高了一个层次。虽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九哥多年来无数次爱心善举的其中一次。

九哥，是我创作的小镇江湖人物系列散文首篇——《九哥》的主人公。至今，他都不允许我在公众场合透露他的真实姓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参加过越战、立过战功、武艺高超、行侠仗义的他是湘中资水流域闻名的传奇人物，江湖人称“1059”，简称九哥。用1059这种害虫闻之即死的剧毒农药来称呼他，是恰如其分的。他的光辉事迹，我在《九哥》一文中已有足够详细的记录，不再赘述。

如今，我也走上了民间爱心公益事业这条充满大爱和善良的道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爱心志愿者。从2010年开始，我就开始结对帮扶“两特”贫困学生（即成绩特优、家庭特困的学生）。在乡镇工作期间，我帮扶了一位幼年丧父的贫困初中生小邓，从初中一直帮扶到他大学毕业。现在，他已成为阿里巴巴旗下的一名程序员。今年，我又结对帮扶了老家一位贫困女学童。令我十分欣慰的是，已经自食其力的小邓也主动要求参与帮助这位贫困女学童。我所付出的一点微小的爱心和善良，得到了延续，得到了回报，这更加坚定了我将爱心公益作为自己后半生事业的信心。回顾自己十多年来的公益历程，九哥无疑是潜移默化影响了我的一个重要人物。但让我真正立志投入这项事业，还是源于我的祖母和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往事。

我的祖母，是一位命运多舛的农家妇女。老人家嫁到陈家后，与祖父含辛茹苦、披星戴月地辛勤劳作，好不容易才购置了十余亩薄田，几十亩山林，新建了一栋木屋，养育了一子四女五个孩子。可惜，祖父年仅四十六岁就英年早逝，那时我父亲刚一岁半。据我姑妈回忆，那时，我家的日子苦不堪言。平时我家炒菜时油都放不起，只放点盐，锅都生锈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奢侈一回，吃点油盐俱全的菜。在那么艰苦的岁月里，身为虔诚的佛门弟子的祖母还是不忘积德行善。有一次，外乡一对逃荒讨米的母女路过我家，正赶上我家吃晚饭。见到那对可怜的母女，祖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那份薯米粥给她们吃，自己却饿着肚子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依然要起来劳动。后来，祖母以87岁的高龄无疾而终，乡亲们都说：“老天有眼，好人好报！陈家老母一生尽做好事，苦尽甘来，荫及后代，难怪儿孙五个都是吃国家粮的。”

是的，人之初，性本善。从我懂事之日起，我一直秉承祖母一生向善的良好家风，将“真、善、忍”三个字作为自己为人处世的信条。我三十六岁那年七月的一天，我下乡防汛返回单位途中，搭乘的三轮摩托车因躲避惊牛不慎跌落到十几米高的小溪里。不知怎地，躺倒在溪水里的我想喊叫求救，嘴巴里却发不出声。听到耳边传来的哗啦啦流水声、摩托车轰隆隆的发动声和摩托车司机痛苦的呻吟声，望着天空里的蓝天白云，那一刻，我感到了万分的孤独和无助，甚至感到了死亡的恐惧。过了许久，我依稀看到了几个人影向我们跑来，依稀感到一个黝黑光滑的脊梁背起了我，如同黑夜里看到了一丝亮光。我知道，我们得救了。我身体痊愈后，特意去登门答谢抢救我的几位好心人。那位背过我的老人对我说：“陈干部，你千万不要谢我！旁人有难，出手相救，是每个人的本分，我们农民也懂这个道理。你不也经常给我村的五保户送粮送油吗？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干部，这是你应该得到的福报，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听到这番话，我感动得热泪融眶。那一刻，我立下了从事爱心公益事业的决心。

人世间最宝贵的是什么？法国作家雨果说得好：“人世间最宝贵的是善良。善良即是历史中稀有的珍珠，善良的人便几乎优于伟大的人。”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称善良为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它可以使盲人“看到”、聋子“听到”。《说文解字》中这样解释善字：善，吉也，从誩，从羊，与义美同意。中国传统文化历来追求一个“善”字。待人处事，强调心存善良、向善之美；与人交往，讲究与人为善、乐善好施；对己要求，主张善心常驻。因此，古希腊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苏格拉底说：“对众人而言，唯一的权力是法律；对个人而言，唯一的权力是善良。”

近几年，我发现自己的写作遇到了瓶颈，发现自己不知道写什么、怎么写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题材，也不知从何下笔，进入了知识的荒漠。根据一些名家的指点，我开始在浩如烟海的古今中外典籍中寻求突破。经过仔细的阅读，我发现中华传统文化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只重于放散性思维，缺少逻辑性思维。因此，中国历史上社科类文艺大家辈出，而独成思想理论体系的自然科学家却不太多，导致我们学习的很多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定律都是以外国人的名字命名的。如阿基米德中点定理、阿贝尔·鲁菲尼定理、牛顿力学四定律、克劳修斯定律、查理定律、菲克定律、孟德尔自由组合定律和分离定律等等。并且，我们很多古语、谚语还是自相矛盾的，如：对财富的认识，我们既要求自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感叹“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对人伦的要求，我们既要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也云：“君不正，臣不保。父不慈，子不孝”；对读书的理解，我们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云：“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造反，三年难成。”；甚至对善良的理解，既坚信“人之初，性本善”，也提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此自相矛盾的论断，让人不知所从。

我个人认为，正是这些思维和文化的误导，让善良这种人性最基本的良知在个别人、个别领域已慢慢褪色甚至变质了。当金钱、职位、荣誉等功利因素成为衡量一切的事物的尺码，善良，这种人类最基本的道德规范在某些人眼里已成为可有可无的废物，甚至成为另类。曾经被评为2005年感动中国人物和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的公益名人丛飞，在他37岁的短暂人生中，进行了长达11年的慈善资助。他资助了多名贫困儿童，他是深圳著名歌手，家里却一贫如洗。他只有一个女儿，却是178名贫困孩子的“代理爸爸”；他参加了400多场义演，捐赠钱物近300万元；后来，他身患晚期胃癌，却连医药费都负担不起，而他资助过的那么多家庭却很少有人来帮助回报他，让他在充满爱意和遗憾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我三十余年的工作历程中，我教过书，打过工，从过政，也一直从事文学创作，因而结识了许多文化界、商界、政界的朋友，既看到了很多大爱无疆的场面，也见识了一些冷漠无情之人。那些温暖遇见的记忆，让我沐浴了人间最温暖的阳光。那些冷漠无情之人，让我感到了尘世间的黑夜。当然，有爱有恨、有苦有乐、有光有暗才是人生，一片乌云遮挡不了太阳的光辉，一个冷漠无情之人也代表不了整个社会。但就是那极少数的几片乌云，那极少数的几个冷漠无情之人，如一粒老鼠屎坏了一缸醋，让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诸位看官仔细思量。那些从恶落马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在台上誓言如山、清廉如水，在台下却贪污腐化、以权谋私之辈？那些锒铛入狱的商界败类，哪一个不是表面上艰苦创业、生财有道，背地里却营私罔利、偷税漏税、制假贩假的不义之徒？那些满嘴跑火车的所谓大师、砖家、叫兽等“伪文人”，哪一个不是表面上温文尔雅，文化道德不离口，曝光后才知道原来是靠造假起家、道德沦丧、有文无化的衣冠禽兽？因此，我常常暗地里骂自己瞎了眼，居然跟这些狐朋狗友混到了一起。幸亏我与之仅有短暂的同流，还没有合污。不然，我的眼睛真的要瞎了，只能改行算命看八字了。

在物欲横流的经济社会中，表面上来看，善良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善良，而是真正的善良被赋予了“贬义”的色彩。著名作家王蒙在《善良》一文里这样说：“善良过度，善良就是愚蠢和白痴”。的确，善良有时往往要受委屈，被人误解，甚至被人耻笑。但善良永远不会过时，永远不会消失，还是王蒙的话：“如果说，面对毒蛇和恶狼而一味善良便是糊涂的农夫或东郭先生，那么面对并非毒蛇或恶狼的人却坚决以对待毒蛇或恶狼的态度对待之，我们成了什么呢？是不是我们自己有点向蛇或狼靠拢呢？我们要始终相信：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不付出，就一定没有回报。也许唯有相信，才会有美好。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生活中是没有绝对的善良的，我要说，善良有度，善良只给那些配接受善良的人”。

《新文化报》曾报道过这样一个新闻：6月3日早上7点多，天下着雨，在南京浦口区宁滁快速通道宝龙科技园处的马路上，一名中年男子神情焦急地站在马路中间，不停地挥动双手指挥着来往的车辆，在男子身后十多米远有一名红衣女子蹲在地上，旁边有一名骑摩托车的男子摔伤在马路上，不能动弹。据悉，指挥车辆避让倒地摩托车的中年男子，当时开车带着妻子（即红衣女子）准备去离婚。路遇这起“摩摔”事故后，为避免倒地男子被后来车辆撞上，发生二次事故，他热心地当起了交通员。正是他这一暖心的举手，原本要跟他离婚的妻子，感动得“撤回”了离婚的意愿。

《吉林日报》也曾经报道过这样一个新闻：长春市发生一起抢劫事件：一劫匪为抢包刺伤了一名女大学生，市民李先生见义勇为，追出数百米后抓住了抢包劫匪。当他在众人的帮助下将劫匪制服后，意外地发现，被抢女孩竟是自己的女儿！这是善良的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本想为不相干的事路见不平，却恰好保护了自己的女儿。这就叫好人必得好报！如果他平时就恪守“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遇到歹徒作恶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会出现救下自己女儿的偶然？

是的，善良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善良的人。1985年，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决定从1986年起，每年的12月5日为国际志愿人日。1999年，团中央、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下发通知，自2000年开始，把每年的3月5日作为“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日”。从国家层面上，以善良为主题的公益事业已有了制度的保障，也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参与和支持。有人说得好：有一种品质，付出了并不图回报；有一种行为，自然而不虚伪。当它如水一般清澈时，给自己的是自信和幸福，给他人的是欣慰和希望。这，就是善良。

湘中梅山传统葬礼中有一个“解结”的环节，其大意是劝告亡者和生人要看透人世的哲理，只有放下名利的诱惑，一心向善，今生来世才会得到福报。其中有这么两句唱词：善是心头明灯，恶是地狱之门。我是一名共产党人，当然也是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我坚信，善良是一个好人最本质的特征，也是做一个好人最基本的条件。著名文学家梁晓声对好人有一个很靠谱的描述，即：植根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细述许久，就此止步吧！愿我们心头常燃善良这盏明灯，不忘初心，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