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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麓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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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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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与景

“我的身体里有着远古行星和自然历史的记忆。动物与女性发光的皮肤指引我接近她们。”——米利亚姆·卡恩

朦胧淅沥的雾雨天气大抵引得古时才子思绪翻飞,不吝愁墨。换句话说,雨季的语境似乎较平日而更为人的艺术性所青睐。一日,丝雨成阵,绵雾氤氲。恰约老友于老山山麓的四方当代美术馆一行。

谈及美术馆、博物馆诸类地带,人们赴以领略的原因,借用一位策展人的话说,是“更像是一场饭后散步,而不是人人宣扬的‘艺术熏陶’”。我深得此意。究其症结的根本,往往在于呼吸惯钢铁丛林中空气代码的现代人,趋于将艺术品降格为一种轻佻的装饰。高速的生产力压缩了眼光的深度,继而便无从透过艺术品去窥察,思想艺术家并其创作的文化肌理。“我们想要看到即刻成果的心更加强烈,而艺术却偏偏背道而驰,走着一条慢条斯理的路。”

我也是艺术品尊前的失语者。因而这次,四下境界空旷宁静,我试图褪去城市的浮性,返归一个感官通畅的人的身份投身这场对话。

这是一场有关生命与自然、人与环境、工业与原始文明之间的对话。艺术馆门前“灵与景”的展题引人遐思。作为一次双个展,它无疑蕴藏了策展者对连接两种艺术精神的思考:“灵”指向人类与万物众生,“景”则有关自然、环境和各种现代人造系统——这是两位艺术家实践中的共通点。她们在自己的创作法则中表达对“灵”与“景”的重思。

“当安第斯山脉遇见阿尔卑斯山脉,有什么可以启发我们?”并置一馆的作品源于来自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的两位女性:瑞典艺术家米利亚姆·卡恩与秘鲁艺术家克劳迪娅·马丁内斯·加拉伊。尽管二人有着迥异的社会文化经验和艺术表达,她们对战争、人性与自然物的观照却让彼此以差异化的创作方式走向共通的思考境界。

踱步于馆中,卡恩的油画作品所展现的山川风景常使我感到压抑。《我在这里生活》,蓝得发黑的河流大幅厚铺于布面,涂料阴晦至极,近乎凝滞,拒绝对水流动性的描摹使其内质的传达更接近于污染与死亡。远处的群山尽着不生寸草的赭石色,更予人一种裸露的绝望感。查及卡恩的身世背景,作为犹太移民的后裔,父母逃离纳粹迫害的经历让其一直以来都对战争和种种暴力事件保持高度的警惕,因而在实践中尤其体现于她对人性和自然的思虑。她将任何创作的对象都给予身体性的特质,借由其所承载的暴力这一“切肤之痛”使对象本身具有超越物理状态的能量,从而更富感染力。这或许便是灵与景有机融合的一种体现——那些脆弱不堪的“身体”,佐以哀悼般的色彩,形成一幅遭遇污染和创伤的时代图景,上升为一种对失去自然源头的、以形单影只的人为中心的后工业文明的茫思。

卡恩的“原子弹”系列作品亦给我以极大的触动。不同于巨幅平涂的暗色,撑开画面的是缤纷鲜艳的亮色猬集于肆意爆炸的蘑菇云中。代表童真与希望的色彩倾泻在一段生灵涂炭的时空里。灵与景、战争所造成的人性与现实间的裂痕令我喑哑许久而不能忘怀。

而相对于将目光投射在当代的卡恩,出生在安第斯群山间的马丁内斯·加拉伊则从秘鲁文化中汲取养分,将创作落脚于前哥伦布时期原住民的神话中。馆内放置的加拉伊的藤编作品《斗鸡》,两只鸡翅羽凌乱,双翼巨张,汹汹相对,怒目相视,将一番激烈且残忍的搏击过程定格于一瞬间的景致。而其背后的文化叙事则令人肃省。“斗鸡”原是一个由西班牙殖民者传至秘鲁并在秘鲁盛行至今、却在西班牙早已被禁止的残酷游戏。对马丁内斯·加拉伊来说,这种残酷的游戏代表了殖民主义的文化侵略及残留。如今,文明国度的殖民者无需为这种原始野蛮的延续负责,而这种延续却隐秘而深刻地烙作秘鲁民族属性里一块无法掩盖的秽记。

当最后一件艺术品也纳入脑海,我怀着不谙理由的些许惆怅走进美术馆的户外景观台。远处,山雾凉雨,灵景不辨。艺术家们对苦难历史与当下现实激烈的控诉与基于此的对自我创作美学的宏伟建设仍在心中泛起余震,然回眸心外,目所及之处却群山无声,惟雀群徘徊。或许“ARTSHARD艺术碎片”里的一句话能大致诠释这次“灵与景”展览的意义。

“对战争和暴力(不仅是物理上也是文化上的)的记忆与关切从根本上连接了卡恩与马丁内斯·加拉伊这两位看似毫不相干的艺术家,在如此平和安宁、被大山包裹的景致下展出时,它们原本尖锐的部分转化为温存的力量,而阿尔卑斯山与安第斯山的遇见,在中国的这座山中美术馆中激荡起别样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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