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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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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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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不去的闸口印记

提起闸口,人们自然会想到柳园南路那个繁华的十字路口,马路宽阔,车辆如流,高楼霓虹闪烁,店铺林立错落。曾经老闸口的画面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而她的印记却烙刻于我的童年,那份乡愁是我挥之不去的缱绻。六十年前的我,生于古运河畔小码头,距闸口只有几步之遥。我把童年留在了古运河畔,留在了的闸口桥边,童年的脚步在码头与闸口间萦绕。

出家门向东不足二百米就是闸口桥,桥东紧贴运河沿,就有一处杂货店,日常家用的蜡烛、煤油、香料、锅碗瓢勺应有尽有。

杂货店东侧,顺着运河沿向北,是一条宽不足三米的土路,其实那就是运河沿,也是我儿时记忆中的菜市场。小时的我曾扯着母亲的衣角,跟随母亲来此卖藕。

菜市场再向东,路北有闸口饭店,闸口旅馆,看着吃饭住宿地人来人往,我却不曾进过那个饭店,更不知饭菜的滋味,儿时在此疯癫玩耍,每每闻到出笼包子的香味,便垂涎地咽咽口水。

闸口饭店正对着路南,有家私人的马车店,那赶车拉货的人在此歇脚吃饭,把马车往电线杆上一拴喂上饲料,车夫就进屋歇脚吃饭。这时也总能听到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声:“来了兄弟,里面暖乎暖乎(或凉快凉快),歇歇脚,喝口水。”那亲热劲儿真像自家兄弟来了似的。

那时的闸口是个丁字路口,一处邮电局座南面北便是柳园路的尽头,邮局里总是人来人往,邮寄家书、打电话、拍电报。人们把对家乡父老的思念,在外游子的牵挂,通过邮局传递着那份渴念。

丁字路口向东通向后菜市街,路口东北角有家国营的副食品店和百货公司,那极具磁力的糖果点心、儿童玩具,吸引着我的脚步不断地跑向那里。

百货公司往北还有一方药店,古怪的药味,一个一个棕色的方格框上,写着白字布满一墙,不知怎的我有点惧怕那里,那也是我最不愿去的地方。

还有那棕红色脸膛体型微胖的卖糟鱼的大叔,他那宽广浑厚极具穿透力地吆喝声,时常在耳畔回荡“糟鱼,五香糟鱼——”于是那磁力极强地吆喝声在闸口,乃至整个古城上空绕梁。

还有那卖长果仁(花生米)的“桃核”老汉。“桃核”是那老汉的外号,别人都这样叫,至于为什么我说不清楚。“桃核”细高挑的个儿,总穿着一件长袍,显得他更加瘦长。夏天是看不到他的,因为长果仁夏天怕泛蔫,不酥脆。每到秋冬他就会穿着长袍,腰中系一根布带,从前面绕到后边,再由后边绕回来,两头在腰间一别,腰带以上就放着包好的长果仁,左边是一毛的,右边是两毛的,抄着手在闸口悠荡。不时地向过往行人低语:“长果仁,五香的,焦酥喷香!”在那个计划经济的时代,经济作物是不允许随便买卖的。可“桃核”那低徊的音腔更赋予了神秘的感染力,儿时的记忆依然那样清晰。

闸口是因闸口桥而来,闸口桥早先是运河上的一道闸,名谓“通济闸”,因船舶通行而设,放船时闸门提起,船只顺流而下,闸放下时上面铺上木板用于人马通行,起桥的作用。由于漕运繁盛船只较多难以通行,又在“通济闸”以南运河东岸,另凿一条弧形的支河,向东绕北然后由柳园再向西流入运河,船只在支河两岸装卸货物等待通行,这条支河取名“越河”。运河与越河之间区域,称为“越河圈”。明清时期的“越河圈街”,人烟稠密,商业繁华,码头卸货,会馆住宿。洋广百货、绸缎布匹、南北酱菜,药店、剃头坊、澡堂、茶馆、饭店、酒坊、铁匠铺五行八作分布于此街两旁。终日船行络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我小时的运河虽已落寞,但闸口一带(就是原来的越河圈)却延续了往昔的繁华,它仍是聊城人主要的经济贸易交流地,天天如集,买卖兴隆。有担担的,推车的,卖烧鸡的,卖糟鱼的,卖泥玩具的,瓜果梨枣,各色小吃应有尽有。在我儿时的心里,闸口不亚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那是我向往的地方。

夏季来临,闸口支起了西瓜棚,卖西瓜的大叔扯着嗓门吆喝:“又大又甜的大西瓜,起沙到皮。”那时的西瓜是按块卖的,人们都比较贫穷买不起一个。摊主就把西瓜切得一溜一溜地摆上了瓜摊,手里摇着少边无翅的蒲扇茬子胡打着苍蝇。棚下来了吃客,一阵风卷残云解渴拔凉。我们无钱享用,拾点瓜子回家洗洗晾干解馋。

夜幕降临,姊妹搬着小矮凳到运河沿乘凉,磕着拾来的瓜子亦觉得香甜。天上繁星缀满,奶奶拿着蒲扇指着最亮的一颗:“那是织女星,她脚旁边有牛郎扔过来的牛梭子(三颗等边的小星星)。” 奶奶又指着远处三颗一条线的星星说:“看到那三颗星星了吗?中间最亮的那颗是牛郎,两边是他的一双儿女。”奶奶又讲起她那老掉牙的《天河配》。我们盼着父亲到来,父亲的话题也总是围绕着运河讲起。他给我们讲运河的渊源,往昔运河桨声不绝,帆墙如林的漕盛,临河而建的八大会馆,闸口桥为何而建?大小码头的由来…… 从小摸爬滚打的运河,在我们心中有了完整的概念。

清清的运河水,静静的夏之夜。由闸口顺着运河飘来的吆喝声:“糟鱼,五香糟鱼——”。喊出了我的口水,喊酥了我贪吃的心。

小时家贫,姊妹五人全家七口,仅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过活,上面还有奶奶爷爷需要照顾。父亲的工资每月只有二十八块五,再给爷爷奶奶两块,仅剩二十六块五毛,平均一人不足四块钱,娘说:“可不敢乱花”。父亲发了工资,娘把一个月供应的柴米油盐碳买下已无所剩。尽管闸口好吃好玩的琳琅满目,似乎和我们毫无相干,囊中羞涩无钱享用。但我们还是不断的跑向那里,过足眼瘾。

盛夏夜晚人们运河边乘凉聊天,却很难看到娘的身影,为了一件毛衣一毛钱的缝制加工费,娘就不分昼夜地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一大包袱毛衣缝完交回厂里,娘领回块儿八角的工钱。娘总是说:“咱家就恁爹挣钱受累,去闸口给恁爹打两酒吧。”娘给我和妹妹一毛钱,我们两个攥着一毛钱乐呵呵的跑向闸口(儿女不知母辛劳):“服务员,俺打一两酒,买两块橘子瓣糖。” “正好,不用找钱” 服务员说。拿着九分钱一两的地瓜干酒,一分钱两块的橘子瓣糖,心里美!回到家给娘咬一点橘子瓣糖,娘总爱说:“真甜,闺女孝顺。”再给姐姐咬一点,剩下的放进自己嘴里,一家人的香甜。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在运河沿新公路口有一家织带厂,生产牛筋腰带,人工编织,可领回家来加工,编一根“菊花”样式的牛筋腰带加工费可给两毛八分钱。于是我家就像开了编带子作坊,带子领来我和妹妹负责打理缠绕,哥哥姐姐们负责编制,娘来上带子钩收尾。带子编完还需要用锤头锤平,夹板打直,这活由父亲完成。 十根一盘的带子经过全家人几天的修理打扮,漂漂亮亮的牛筋腰带交到厂里验收合格,娘领回来两块八毛钱。娘狠狠心到闸口花七毛二分钱称回来一斤肉,全家就像过年。

娘也会给我们姊妹两毛钱作为奖赏,每当这时姐姐就带着我们去闸口解馋,找那卖长果仁的“桃核”。“俺要一毛钱的长果仁。”“桃核”就将他的右手伸向左侧,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们,总不忘说一句:“焦酥喷香”。一毛钱的长果仁就一小把,姊妹又多,你八个,她十个,一下就分完了。手攥着几个长果粒,怎舍得一下吃完,一个分成两瓣,一瓣再分成四瓣,但还是觉得吃得快。现在花生米涌着嘴吃,可就是吃不出原来的味道。

老闸口似一盏茗茶,像一壶老酒,更是我心灵的一方家园,浓浓的乡愁是我心中的牵盼。再次来寻故地,难以找寻家的踪迹。固然运河还是那条运河,闸口已不像原貌的闸口,码头也不再是从前的码头。抹不去的老闸口印迹永久留存在我童年的里。运河依稀流淌着姐妹们的欢声笑语,炊烟又在我记忆里冉冉升起,从码头漂向闸口。

写于2024年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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