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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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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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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里的节气(组诗)

 

立春

 

我相信一元复始的力量

春风由南向北吹

雪线节节退守,退回春的分界线

云朵悄然聚集,开始酝酿雨水

 

春打六九头,一粒民谚的种子

落地生根,开始向上生长

一条大河翻转身来,用滴水穿石

解开禁锢一冬的冰凌的扣子

 

那个从大寒中走来人

满头风霜,一定有足够的耐心

等待那声春雷

唤醒体内的闪电和马蹄

 

广场上,一个年轻的母亲

蹲下身来,撒开双手

阳光照耀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她迈出的每一步,仿佛神迹

 

 

雨水

 

把雨水下进一个节气里

一场淋湿了檐角的雨,越具体

就越深入,直至成为一个

节气里的概念,一个神农氏预言

 

雨水下进典籍里,一粒种子

在甲骨、木椟、竹简、缣帛中

发芽,成为汉字和神喻

与万物共生的雨水,细水长流

被收集,被贮藏,被传承

成为农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求雨的人,把雨水视为生命

他们附下身来,亲吻雨水

让雨水回到雨中,神农氏的预言

具体为土地上生动的细节

在农历、在粗糙的手掌上拔节……

 

 

 惊蛰


还是要鸣叫几声的

一个从大雪中走过来的人

身体里僵硬的枝条

从冬眠中醒来,开始注入春风

 

怎能辜负这大好春光呢

流失的钙质,是骨头生出的锈

一把好骨头就是一把好刀

借春风之手,砥砺锋芒

即便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也掩饰不住对春天的渴望

 

春风里,他的体内有一排风孔

正从骨缝中泄露鸟鸣

 

 

春分

 

就是重新分配一下春天

分开冰与水,寒与暖

分开夜长昼短,平分满园春色

 

分开雨水,取出雷鸣和闪电

犁铧分开犁尖上的铁锈

取出锋芒,犁开复甦的泥土

种子分开硬壳,取出孢芽

桃花取出人面,杏花取出美酒

一只拦腰截断的蚯蚓

埋起身子,一条命分出两条命

 

以春分为界,一个人

分开天命之年的自然法则

取出身体里的骨刺

打磨一把开启春之门的钥匙

 

 

清明

 

不提清明,不提烟雨迷濛

很多心事蛰伏在内心

一树花,就隐藏在一树蓓蕾里

有些话只适合对着雨水

悄悄述说,有些花只适合怀念

 

不提一个人的来路和归途

不提雨水或是泪水

打在杏花和打在碑石上是一样的

我有述不尽的悲伤

苍天有欲言又止的悲悯

 

 

谷雨

 

一场细雨,正在加持一粒种子

破壳的力量,一声春雷

就是春天一枚更大的种子

 

那个怀揣谷雨的人

比雷声起的更早,一把犁铧

正在急着给泥土分行

手心里的种子,急着给春天排序

就连布谷叫声也比往年响亮

“播谷——播谷——”

像在为春天最后一个节气布道

 

一张纸,就是我的一亩三分地

从谷雨汲取足够的能量

我把掌心的种子再清点一遍

种下一行行绿色文字

把自己,托付给人间最美四月天

 

 

立夏

 

从这一天开始,夏天

才算真正站立起来

一起站起立来的

还有田垄中拔节的禾苗

顺着栅栏向上攀爬的藤蔓

 

杨柳风把雨丝越拉越长

河滩上睡醒的青草

被羊群越追越远,一声声鞭哨

插到哪里都会生根发芽

油菜花打开一簇簇金黄的蕊

把甜蜜的事业越举越高

 

直立的炊烟拴住一抹斜阳

晚归的羊群卸下碎银

暮色中,那个除禾的人

顺着垄沟就走成了一株庄稼

 

 

小满

 

小满无处不丰满着自己

花期刚过,花蒂就出落成一枚青果

躲闪在叶子间悄悄地发育着

菜园里,一架瓜秧越爬越高

上边开着花,下边结出顶花带刺的果

 

小满未满,天气就热了起来

夏天再也遮掩不住自己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减了又减

该暴露的都暴露出来

就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昨天还一脸羞涩,今天就亭亭玉立了

 

这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季节

一粒小小果核,在内心凝结

一枚爱情的种子,丰满着自己

经受着风吹、日晒、雨打

从青葱走向成熟,从酸涩走向甘甜

 

 

芒种

 

农历也有恻隐之心

是在提示,再忙也别忘了播种

过了芒种不可强种啊

一句农谚,早已在大田落地生根

 

最忙的是垄上行走的犁铧

把泥土一分为二

一半收集汗水,一半埋下种子

老牛的脚窝也埋进了雷声

一只勤劳的蚯蚓让泥土更松软

 

雨水也来帮忙,淅淅沥沥

一把竖琴把垄上的禾苗越弹越绿

一顶草帽在雨中还乡

在农历深处,找到最后的家园

 

 

夏至

 

时间的钟摆

以最大的幅度摆到北回归线

一定还会以最大的耐心

摆回去。我就活在中间这一段

在周而复始的轮回中

夏至,把我身体里的雪线推向最北

给我最温柔最热烈的部分

暂时安放我的池塘、莲蓬、蜻蜓、蛙鸣

让我轰轰烈烈地爱上一个人

爱上她的亭亭玉立,柔情似水

我知道,夏至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要抓紧恋爱,孕育,成熟

把一个人从头爱到尾

把每一天

都当最后一天来过

 

 

小暑

 

适合寻一片树林,一溪暗流

寻一方空地,置一桌荫凉

鸟鸣由浅入深,蛙鼓由低到高

暑气在四周悬浮着散开

可以与树木对座,与溪水攀谈

让清凉的风慢慢地吹过来

翻动叶片上斑驳的阳光

可以光着脚丫,走进清浅的溪流

掬一捧清水,洗去一路浮尘

脚下的石子多么体贴入微

轻轻地按摩你的脚心

为你疏通身体的凝滞和痛点

此刻,你多想成为一棵树

推开暑热,挂一树沁凉的鸟鸣

多想成为流水,让一河石子

孵化,为你酣畅淋漓地喊出蛙鸣

 

 

大暑

 

鸣蝉暴动。蜷曲的树叶

被沙哑的鸣蝉点燃

 

街巷空旷,柏油路泛着亮光

几只甲壳虫啃食着阴影

小贩的叫卖声没精打彩,大打折扣

冰饮店在出售一角冰山

冷与热暂时达成妥协

 

长街上,一个背负大暑的人

在匆匆赶路,一树蝉鸣

替他释放内心堆积的火焰


 

立秋

 

该放下的都放下了

果实收藏了风暴,叶子

聚拢起向上的力量

年轮,刻在立秋的骨头里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种下爱恨情仇,都要在秋后算账

立秋的天平从不缺砝码

四两拨千斤,验证种子的力量

 

一个人,成为立秋的一部分

左手秋风,右手果实

你无法阻止夏娃和亚当

偷偷地,摘下树上那枚禁果

 

 

处暑

 

这一天,父亲开始磨镰

用暑热锻打的镰刀,露出锋刃

这一天母亲开始在院子里

用木桩搭建粮仓

 

这一天父亲手握着镰刀

到田地里巡视高粱、谷子、玉米

看高粱晒米了没有

谷子吐穗了没有

玉米棒子包浆了没有

连天秋雨,洼子地涝了没有

 

这一天,父亲更像个王者

高粱、谷子、玉米簇拥在前后

仿佛一挥手,就跟着他

浩浩荡荡翻过山冈,涌进家门

 

 

白露

  

农历节气的第十五个站牌

卸下暑热、蝉鸣和草尖上的露水

大雁捎来远方成熟的音信

捎来秋风,它己备足秋的染料

 

土地的调色板愈加凝重

秋风的画笔,早已无从下手

东山的谷子要黄,南坡的高粱要红

西沟的苹果要描唇彩、染红晕

 

秋的耐心己达到了极限

达到极限的,还有屋檐下的镰刀

田垄上,庄稼们日夜兼程

要赶在寒露到来前,颗粒归仓

 

园子里的地瓜越陷越深

它在等着母亲,帮它拔出身子

 

 

秋分

 

一穗穗低头走路的谷子

放下轻浮,以沉实、低垂、饱满

呈现出秋天的样子

 

那一坡向日葵垂下头颅

金盘里的日子,一粒粒向下

一树熟透的果实落地

把肉身交给蚂蚁,果核交还泥土

怎样暗合了大地的垂怜

 

秋分日,不论你见或不见

都以低于泥土的卑微,告诉你

秋天本来的样子

 

 

寒露

 

我确信,是一滴滴鸟鸣

凝成了露珠,这串串晶莹的眸子

收藏了秋天的泪水

 

被秋风洗过,被明月洗过

在低矮的草丛中

和匍匐的落叶上,这最小的湖泊

以剔透的心性,与秋对望——

 

那么清澈、冷冽,一滴露水

在落叶、草尖上,为唧唧秋虫

打造一座最小的寺院

一个唱诗班一样纯粹的

小小的弥撒

 

 

霜降

 

一棵树,放下叶子、果实

承受一个霜染的秋天

就像我,放下岁月的刻刀

承受一根根白发的寒意

 

我知道霜降到来,不可回溯

尽管我纠结于一粒石子

投入心中,沉淀岁月的纷扰

又激起一圈时光的年轮

 

一地霜白,是内心的风景

一棵知天命的树落尽繁华

用结痂的疤痕,深藏内心的悲苦

遒劲的枝干指向天空

接受一场白雪的质问和洗礼

 

 

立冬

 

大雁的翅膀,快递一场初雪

就像快递一个节令

顺风而来的一次感冒

我预约的疫苗,已经失效

 

气温配合着降至雪线

我翻箱倒柜,寻找过冬的棉衣

母亲做的棉袄,压在箱底

贴心的纯棉,己大过我两旬

 

天阴沉沉的,像有什么要发生

嗓子有点痒,身子有点冷

快递给我的母爱,早已落空

没有谁再提醒:少出门,多加衣

 

 

小雪

 

一场小雪覆盖了干草垛

几只胆怯的麻雀,一会儿飞起

一会儿落下,啄食地上散落的谷粒

 

土炕上,老奶奶盘坐在时光里

剥着豆荚和往事,老黄牛卧在草垛旁

慢慢地反刍着胃里的谷草

 

门扉半掩,进出的风空空荡荡

曾经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

不知什么时候被风一个个领走了

 

冬天柴扉不锁,雪花不请自来

留守的孩子与几只山羊为伴

粮仓里的谷子,不见亲人不说话

 

 

大雪

 

小雪封地,大雪封河

生活在农历的谚语,最知寒凉

那个时候,老屋的房前屋后

父亲早已备好一捆捆劈柴

齐刷刷摆在檐下,屏息静气

等待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

 

农历里的大雪,最懂得人心

它不紧不慢地飘着、飘着

给四处漏风的屋子打上补丁

给越冬的小麦盖上厚厚的被子

土炕上,一粒豆荚在火盆炸响

外面正雪落草垛,悄无声息

 

大雪过后,黄土地开始休眠

父亲安顿好粮草,着手挑选种子

母亲忙着淘米、蒸粘豆包

孩子们的红脸蛋融化了雪意

只有草垛旁的老黄牛最悠闲

把口中一团干草,咀嚼出谷香

 

 

冬至

 

我看到稀疏的云层在加厚

我听到风雪迫近的脚步

冬至已至。一年中最寒冷的节气

正扬蹄长驱直入北方大地的心脏

 

不是说冬至过后

太阳的马车从南回归线转过身了吗

可是从那里瞥来的冷漠的目光

让我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情

 

你看,大地在进行一场严酷的厮杀

飘扬的飞雪卷进北风的漩涡

河流躲进厚厚的冰层

绿叶隐于枝干。孢芽藏于果实

万物萧瑟中,生命以其特有的方式

在冷风飞雪中与命运作不屈的抗争

 

行走在冬至,季节的轮回里

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告诉草根,埋好你的根系

告诉种子,护好你的孢芽

而太阳这驾春天的马车

会在我们的耐心和期待里,隆隆驰来

完成一次生命意义上真正的回归

 

 

小寒

 

趁天色将晴未晴,我提笔

赶赴最后一场大雪

 

小寒初至

你在山中宴客,煮酒、吟诗、习贴

墨迹时楷时草,笔势时狂时癫

我只有一支笔的邮程

临摹你孑然遗世的衣袂

 

天地铺开绢素,快雪时晴

一枚日月闲章,写意留白

 

 

大寒

 

北风向南吹,逆风而行的人

背上的行囊灌满了风

灌满了一个人的乡愁

 

挑动味蕾的风,是有顺序的

粘豆包,杀猪菜,团圆饭

春联贴出喜庆和吉祥

鞭炮声声里,送走财神上天言好事

 

多么诱人的风啊

此刻,它吹过坚硬的钢筋水泥

吹过日夜不停的流水线

吹过城市的车水马龙

吹过一个人的疼痛和疲惫不堪

 

一个人,像熬夜的灯

急匆匆走进站台,他要用一张车票

抵御南方骤然加深的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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