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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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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村野

夜晚,充满笑声、哭声、尖叫声……

 

麦田是无人喝彩的舞台。曾经金黄色海洋的潮水全数褪去,露出秸秆和干裂的土地。夕阳交错着星辉,广袤的大地在温暖的红色中逐渐黯淡下来。我走在田埂上,不时拾起遗在田里的麦穗,又丢掉。虽然可惜地,熟透的大麦没能等到我们来的那一刻,但刈过的麦田也是独特的风景。田野开阔而不空虚,风清冽而不伤感。我把手揣在口袋里,享受着这一切。我走过鸡栅,闻到鸡栅的气味;走过冬瓜架,闻到冬瓜的气味;走过菜园,闻到各种东西与泥土的甜味混杂的气味……不知不觉,夜幕就这样悄然降临。

唯有这里的夜,是真正的夜。是远离了都市的繁华灯火,村野独自编织成的夜。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地面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路,路旁的灯……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而自然,仿佛梦里曾相见……

 

年轻人好像大半去了城里,最近的也去了镇上,村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我的户主林伯和妻子住在一起。两人都是花甲的年纪。走到他们家,要从大路拐进一条小路,再拐进一条更小的路,最终在一道布满碎砖石的坡下拐进巷子。我们登门的那个上午,林伯热情地与我们招手,寒暄几句过后,就进厨房忙着料理我们的午饭去了。

林伯的那双手,像千万农民的那双手一样,包裹着尘与土,粗糙不平。

家里住着他们夫妇二人和小孙子。农忙时候,子女们或许会回家帮忙,或许不会。我并不知道。但我走进的那一刻,只感到一股来自林伯家的、袭人的暖意,暖过我们来时路上的阳光。如此质朴,如此久违。

午饭吃罢,下午没有什么事情。我于是就到处去走。走到了田埂上,看到了刈过的麦田,在那里待到了傍晚,在夜幕下慢慢走回家。

林伯在厨房切着鸡肉,看见我走进来,他用衣袖擦了擦脸,咧嘴一笑,露出微黄的牙齿,说,今晚加菜。

林伯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我对着门外的夜空愣了一会,跟了出去。

“我来吧。”我说。林伯笑着说好,然后转身出去。他的背微倾,手低垂,恭敬地向着大地。他走到厅堂门口时,为跨门槛把脚抬得老高,小心地,先迈右脚,再迈左脚。实际上,那门槛比我手里的那捆筷子还略矮一些。

洗完碗后,我擦了擦额角,走进客厅。林伯和林伯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盘着腿,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评论着电视节目里发生的事情,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拐过走廊进了楼梯间。

笑声依旧。

 

农村很简单,农民也很简单。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幸福只需要一座小小的瓦顶砖房,只需要一碗香气满堂的白米饭;可能只需要一二朴实能干的儿女,两三床温暖厚实的棉被;可能只需要口渴时的一壶热茶,孤单时的一个眼神、一句简短却深入心喉的问候。我回头看了看林伯和林伯母,看见的,是两个被幸福包裹着的老人。是的,幸福刻在那被土染成棕色的皮肤里,刻在每一道由岁月划成的皱纹里,刻在已相互牵系近半个世纪的手掌心里,刻在那无言的、深夜时分也饱含着阳光的笑容里……

我知道,他们会一直笑下去,直到累了,直到笑出眼泪,他们会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睡前或许再拌几句嘴,扳几句杠,然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起醒来,开始全新的一天。

夜晚真安静。

 

日渐老去的农村,在晚霞之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星星点点的,呜咽着,喘息着:鸡鸣、犬吠、蝉鸣、蛩响、沙沙地拂过竹林的风,以及拖拉机开进巷子里的隆隆声……它们交织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缺席,一如山那边火红的夕阳,热情而温驯地融入整个世界,焕发着令人窒息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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