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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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会说话的小海龟
“外婆躬着腰是c，对着我的大脸蛋是a，然后就咳，c-a咳，就是cake,蛋糕的意思。咳！咳！”凯凯咧着嘴，发狠似地将最后两个字吐了出来，然后长长地吸了口气，心底涌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喂哟，都超过两分钟了！”凯凯瞅了瞅墙上的挂钟，扯着脖子就朝着阳台大喊道，“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时间到了你又要做什么嘛？一天到晚就想到外面去疯，你想当疯子啊？”凯妈在阳台上一边晾晒衣服，一边狮吼道，“把第十一单元的课文给我再读两遍！”凯妈细长的脖子里发出的音量起码超过了八十分贝，估计连楼顶上的人都能听得见。
“嗯...哟...说过只读一个小时的，说话又不算数。哼！”凯凯哭丧着脸，泪水一下就挤到了眼眶边上。可是没有办法，不管是谁碰上这样的老妈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了，尽管心里面一万个不情愿，但十几年都就这样过来了。他又露出了那副哀怨的表情，随后像被点了慢放键的电视画面一样，慢悠悠地拾起了那本皱巴巴的英语书。
“第十一单元在哪里嘛，人家找都找不到。”凯凯极不耐烦地翻扯着书页。
“叮叮叮...叮叮叮...”
“接电话啊！”凯凯正找不到地方发气，终于可以歇斯底里地吼一嗓子了。
“我听到了！你读你的书！”凯妈白了凯凯一眼，放下手中的湿衣服，径直朝卧室走去。
“喂...三号雅间...好...我马上来！”凯妈接完电话后，对着镜子摆弄着新烫染的卷发，随即拿上钱包就准备出去。
“凯凯，你下个月就满十三岁了，你以前的同学都在上了初中，只有你还在读小学！人要脸树要皮，你自己不感到羞耻，我都替你觉得害臊！”凯妈疾言怒色地吼道，“为了让你有个好的学习环境，老妈我一个人省吃俭用地送你到城里的外语学校去念书，没想到你其他科目都是满分，唯独英语才考了56分！真不明白你这个神童的称号怎么得来的？”
看着凯妈微微发抖的嘴唇，凯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嘟囔了一句道：“人家是数理化神童，又不是英语神童嘛。”
“我有点事要出去会儿，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背单词，不准出去玩。你到底在听我说没有？”
“听到了呀！”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凯凯抓起英语书就摔到了饭桌底下。
“明明就是去打麻将还以为我不知道！哼！”凯凯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我的电话本呢？哦，竟然躲在这里呢！”
“滴...滴...”
“喂，你们在哪里啊？...榕树大仙？ ...什么？...好，我马上就到，等着我！”
凯凯一个滚地翻想从沙发上腾起来，没料到一百二十斤的肥肉造成的地心引力竟然有多如此之大。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凯凯滚落在了两米外的地板上，痛得嗷嗷直叫唤。
城北的广场旁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榕树，听老人们讲它已经有四百多岁高龄了。大榕树不仅年龄大，据说还非常有灵性，很多年来方圆一二十公里内的人们经常来到树下焚香烧纸，有求消灾免难、大富大贵的，也有求生龙生凤生文曲星的，反正求什么的都有。如若遇到农历的初一、十五，更是人如潮涌，水泄不通。久而久之，这棵大榕树就变成榕树大仙了。
话说这榕树大仙脚下，林林、亮娃、猴子三人并排坐在叩拜用的蒲团上，仰着脖子直盯着大榕树。
“你说它是怎么爬到那个树枝上的呢？”林林托着下巴，向亮娃投出了渴望的目光。
“会...不会是有...有...有人放生，故意将它放在上面的呢？”亮娃口吃的时候撅起的上嘴皮几乎就要碰到鼻尖了。
“你个猪头！放生也是放在河里呀，谁会放在树枝上？就算是，那么高的地儿你也够不着啊！除非...除非...”猴子皱着眉头，连说了几个”除非”，就是下不去。
“除非什么嘛？”林林和亮娃分别将猴子的左右二膀抓住，不停地摇晃。真是要急死人老命！
“我来也！”凯凯一个纵步便从一米多高的石阶上跳了下来，“什么情况？速速报来！”
“你自己看！”三人同时努了努嘴。
凯凯一抹脸上的汗水，快速围拢了过来。
“什么呀？”凯凯迅速在地上扫视了几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树上啊！”
这大榕树底座的主位上安放了一尊一尺见高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像，左右两边摆有送子观音、文殊菩萨、财神菩萨、地王灶神等等。这各路菩萨头上的树干上还挂满了无数的红色布条，那是人们祈福时常常使用的一种道具。红布条上面就是密不透风的枝叶，其他就再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了，凯凯看了半天也没弄个明白。
“你这样是看不到的。”林林说完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原来在今天早上的时候亮娃三人拿着望远镜到处找鸟窝，当他们跑到附近楼顶上的时候，发现榕树大仙的树枝上竟然趴着一只小龟。本想将小龟捉下来，但近三层楼的高度加上又是大仙，谁都不敢在菩萨头上动土，于是就把凯凯叫了过来商量对策。
凯凯笑道：“你们还真行，这树下常年烟熏火燎的，哪只笨鸟会在树上筑巢啊？”
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不管小龟是如何上到树上的，既然你们已经看到了，就应该把它取下来啊！火急火燎的把我这尊大神请来干嘛？”凯凯侧目而视，得意盎然。
“我奶、奶、奶奶说，不能爬、爬、爬这棵、棵、棵...”
“你奶奶还说，爬了这棵树会遭雷劈的。还有你们两个的奶奶也这样说过，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三个小伙伴啊？真受不了！”
面对凯凯的冷嘲热讽，三人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是早晨8点半，香客们就快要来了，你们赶快去找一把梯子过来。”凯凯发出了指令。
于是亮娃、林林、猴子三人风风火火地从附近亲戚家抬了一把木梯子过来，并按照凯凯的指示靠在了大榕树后边的树干上。
别看凯凯肥头大耳浑身赘肉，可爬起来一点不含糊。只见他“噔噔噔”几下便爬到了最末端的一阶梯子上。梯子的长度明显不够，凯凯颤颤巍巍地立起身来都还差一米多的距离才够得着小龟所在的那根横着的树枝。但这显然不是问题，他将榕树干上长出来的胡须挽了一把在手上，感觉很牢固后便手脚并用地翻了上去。凯凯骑在树枝上，在树枝和树干的结合处果真发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龟。凯凯兴奋异常，一把就将它抓了过来。突然，他发现小龟身下竟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树洞。凯凯俯在洞口仔细观察，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又感觉洞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光点。
“也许是眼花了吧。”凯凯自我安慰道。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从洞里喷了上来，凯凯心头一惊连忙回到了地面。
“嘿，竟然是只海龟，你们看，还有脚蹼呢。不错哦，没有一斤都有八两，卖它个百八十的应该不成问题。”凯凯抓起那只巴掌大的小海龟就往空中抛。
“咦，这小海龟头上怎么还长有肉瘤啊？”
听林林这么一说，凯凯赶紧将小海龟抓回手里，几个脑袋瓜子迅速凑拢在了一起。
凯凯变戏法般地从兜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小海龟仔细查看了一番。“这肉瘤好像一顶...一顶...”
“你也、也来？！”亮娃忍无可忍，在凯凯的大腿上捶了一拳，算是报了先前戏弄之仇。
“像一顶帽子...”凯凯抬起头，露出惊奇的表情。众人皆不信，纷纷瞪大眼睛反复观察起来。
“还真是！”
“依我看，这种肉瘤其实就是这只小海龟的家族特征，跟老虎额头上的王字，还有......”凯凯想趁机显示一下自以为是的渊博学识，可刚说了两句就接不下去了。
“还有熊胸口上的白色V字。”
“对，它们都是一个道理。”
“咦，不对啊，声音好熟悉。”
凯凯扭头过去一看，原来是凯妈。只见她站在旁边的石阶上，正皮笑肉不笑地瞥着自己。
“你不是去打牌了吗？”
“你倒是巴不得我去打牌嘛！”
“......”
“那你又跑到这里做什么？”
“他们喊我来参加那个...那个课外生物课的。”凯凯怯生生地说道，“不信你问他们！”
凯妈的威名早就令猴子等人闻风丧胆了，此刻哪还会有他们的影子。
“走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最喜欢吃的菜——楠竹笋煎腿鸡肉！”
“喂哟，人家都是才来的。”凯凯的眼泪水很快又挤到了眼眶边上了。
“菩萨面前可不带哭的，咱回家再说！”看着凯凯沮丧又痛苦的表情，凯妈越发生气，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凯凯埋头走前，凯妈昂首断后。五百米的路程，二人足足走了十余分钟。
“到家啰！”凯妈换上拖鞋，哼起了小调，“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啊摇，姑娘哟，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呀飘，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
“不好！老妈又开始唱歌了！”凯凯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看样子是在劫难逃了。
趁凯妈到阳台继续晾晒衣服的空隙，凯凯火速跑回房间翻箱倒柜地捣腾起来，弹弓、漏气的足球、烂书包、烂遥控飞机、烂孔明灯...找到了，是一副绑腿。这可不是拿来锻炼身体的，而是凯凯的最新发明——用充气游泳圈的塑胶外皮做成的一副中空绑腿。为了模拟出细竹条击打小腿发出的声音，他还从沙发后面偷偷剪了一小截羊皮贴在上面，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凯凯！”
“我来也！”
“我看你还兴奋得很嘛！你给我站好啰!”凯妈从客厅角落的立式空调顶上拿了一根二尺多长的细竹条下来，对着凯凯的小腿狠狠地就是一下。
“哎哟！”
“你给老娘跑！”
“哎哟喂！”
“老娘今天就打断你的狗腿！”
“我的亲妈诶，你轻点嘛！”
客厅里摆满了凯妈精心布置的各种样式的花瓶和镶嵌在玻璃框的漂亮油画，凯凯故意在花瓶和画框旁边左窜右跳，害得凯妈不好下手，反倒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当然，凯妈是不可能有胡子的。
凯妈叉着腰，铁青着脸吼道：“今天先给你记下了，你立刻给我滚到书房去看书，没有两个小时你别想出来！”
“万一我想撒尿呢？”
“就给我憋回去！”
凯凯不敢多说，低着脑袋就进了书房。
“好吧，我看书，我看书，我就看...看...”凯凯在书堆里翻来翻去，“哼，我就看这本！”
凯凯一边啃着昨晚剩下的大半个牛肉菠萝汉堡包，一边翻阅着鞭炮的制造方法。自从去年野营时失足掉进蛇窝被咬伤后，凯凯一直耿耿于怀。他一直渴望能制造出一个超级大鞭炮，将那蛇窝一网打尽。制造鞭炮需要土火药，而制造土火药的一个重要成分硝酸泥却需要到粪坑里去提取。一想到这个，凯凯就觉得恶心，连忙就最后一点汉堡包一口吞下。“获得硝酸泥后，将其溶解于水并放入锅中煮沸，然后倒入木盆让其凝固。接着再将凝固的硝酸泥重煮，混入微量木炭粉和硫磺粉，搅匀后用木锤锤炼一个多小时。最后再用竹筛筛成粉粒，放到太阳下晒干后便成了土火药”。也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凯凯读着读着便伏在书桌上熟睡了起来。迷迷糊糊中一阵非常轻微的哭泣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呜...呜...呜呜...”
“谁啊？”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惊醒是最令人厌恶的事情，凯凯抹着嘴角的口水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地从书房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卧房，又从卧房走到厕所，所有的房间都被他走了两遍以上，可家里半个人影也没有，连凯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我在做梦？”凯凯挠了挠头，又重新伏在书桌上睡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哭泣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凯凯没有动，他一边仔细听，一边悄悄地扭过头去在书房里搜寻起来。这一次很快就被锁定了位置——房门后面。凯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猛地拉开房门，原来是那只小海龟！
“哈哈，差点把你给忘记了。”
在榕树大仙那里被凯妈逮住的时候，凯凯趁其不备将小海龟别在后腰带了回来，后来在书房捆绑腿时就将小海龟丢在了地上，没想到竟将它忘掉了。此时再看到这只小海龟，凯凯显得特别兴奋，但很快又紧张起来了，因为他发现小海龟的眼睛里竟然浸满了泪水！
“刚、刚才不会是、是你在哭吧？”凯凯捧着小海龟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后背上也浸出了冷汗。
“是的。”小海龟张着嘴说起话来。
“我的天啊！”凯凯吓得连忙丢掉小海龟就要往外面跑，由于慌不择路，他的脑袋猛地撞在了门棱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求求你帮帮我！”小海龟又说话了。
“天啊，你、你怎么说起话来了？”凯凯一边死死盯着小海龟，一边背过手去在地上乱摸，终于抓到了一块乒乓球拍。
“你到底是人是鬼？快说！”手中有了防御武器，心里也就有了底气。
“我是比莫人。”
凯凯战战兢兢地坐起来，小心地问道：“什么比莫人？是哪个民族、哪个国家的啊？”
小海龟倚靠着墙角费力地坐了起来，开始慢慢地讲述起它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