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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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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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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的分界线处

这里是中东部,这里是长江中下游,这里是江汉平原。之所以这么啰嗦地说一个地理方位,是想讲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在这里,让人记忆深刻。这里是雪的南北分界线,所谓分界线,就是有点含糊不清的意思。东北西北一场雪接一场雪,下得特别厚实;如果有人掉进雪窟窿,会淹得头没不见,甚至会引发生命危险。而东南和西南呢,一年上头不见雪;既便来一点雪也是稀稀浅浅的,是来教南方人认识一下,什么叫雪的。

而恰恰在分界线处,大雪小雪无雪是常事,出现即合理。只是有时候长时间无雪,会让人麻痹大意,忽然来一场大雪,会让人感到措手不及。

今年的这场雪就下得有点大,比2008年那年下得还要大。那年几万人堵在一个火车站无法动弹,让人惊世骇俗。前几天下雪粒和冻雨,敲得窗口上的檐瓦碰碰啦啦响;地上铺满了白色的颗粒,硬得像铁粒子,特别不易融化。然后在一个人们熟睡的夜晚,悄悄下了一夜,铺起了两床被子厚的泡雪。这还犹还可,人们不惊不讶,认为今年的雪也不过如此。哪成想,第二天夜里又接连不断下了一夜。整个地面抬起了一尺多高,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淹没了。比如说汽车,两旁堆得与地面接起了档,只有一个拱形告诉人们,底下埋着一辆汽车。人们穷尽想象,也只能想起,这好像一场白色的沙漠大雪。这时,人们就惊讶了,才纷纷有了这种疑问:这里是江汉平原呢?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呢?产生这种疑问的人特别多,夸张一点,完全可以说是一城问号。

但是,一城问号,并不代表一城惊慌。城区主干道上,一早就出现了铲雪的车辆,公交车仍然在风雪之中踉跄前行。只是铲车比较少,应对沙漠大雪,显得捉襟见肘。只是公交车比较慢,应对全城人的出行,显得力不从心。许多要出门上班的人,只能望洋兴叹,徒步行走。许多想上菜场和超市买吃喝的人,只能奋力在雪幕里穿行。

富迪隆超市经理葛昵,每天早上是六点钟起床。梳洗用半个小时,路上过早用二十分钟,从从容容,路上开车十几分钟,差不多七点二十分的样子,可以到超市开门亮灯,然后一边检查夜里备货的情况,一边等待员工准时七点半上班。

今天,她感觉路上有雪,肯定不好走。开车是不用想了,徒步都有可能很为难。她便省略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动作,提早二十分钟出发,走到超市,仍然比原来计划的到达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这有点出乎意料,同样,员工们也没有按时赶到,也是一样的道理。

平时,员工上班要用人脸打卡机打卡,迟到一分钟都会被打卡机记录下来,记入考勤,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予以奖惩。今天是特殊情况,不能无情冷漠地对待员工。葛昵将打卡机的电源线抽了下来,屏幕上亮光一闪,熄灭了。

富迪隆是连锁超市,所有配给都是由总公司统一运送。昨夜,运送部经理给葛昵打电话,说是送货车在路上抛锚了,不能送货来了。葛昵就知道,后面一定会有一连串的“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现。葛昵在超市转了一圈,发现干货部分还足够支撑几天,就是鲜货部分,大多告罄。

没有货物补充上架,葛昵只好坐到收银台后边的一张办公桌旁边,一边整理昨天的帐目,一边等候员工来上班。

陆陆续续,员工都来上班了。无一例外,每个人进来都是先跺一阵脚,抖掉身上的雪,然后再埋怨两声外面下的大雪。员工明明知道迟到了,但还是来到打卡机前打卡,愿意接受制度的奖惩。但无论怎样晃动脑壳,打卡机的屏幕就是不像往常一样闪亮。有人喊:“葛经理,打卡机坏了呢?”

葛昵说:“坏了就坏了,等会儿我安排人来修一下。”

后面来的人也会十分诚实地报告“打卡机坏了”,也会有人回话“打卡机确实是坏了,今天不用打卡了”。

葛昵安排了一个男员工,从消防柜里拿出一把铁锹,把超市门口的雪清理出了一条路。冻雨将先前下的雪粒粘住了,像硬化的水泥。人工铲雪也只能铲个表面,降低一点高度,免得雪从顾客的裤管里钻进去,打湿鞋袜。

外面的大雪依然肆无忌惮地狂下,温度依然一阵紧似一阵地骤降。富迪隆超市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热乎许多,似乎两重天地。员工们进来,活动了一阵,很快恢复了正常。

九点钟过后,顾客也开始陆陆续续走进超市。门口的电子闸门开始热情欢快地播报:叮咚……欢迎光临,叮咚……欢迎光临。

超市到下午一般都没有什么顾客,只有到晚上才有一阵热闹。今天的雪下得这么大,可能整个下午和晩上都不会有顾客来了,还不如趁早关门,让员工们提早回去,也可以通知晚班的员工不用来上班了。葛昵说:“大家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了。”

有的员工正在担心回家路程远,走到天黑还不一定能走到,听经理说可以提前走,自然是高兴坏了。晚班的员工接到葛昵的通知,都说正在为出门的事儿发愁呢。

临出超市,葛昵有些犹豫了,因为她发现一个经常来买东西的老头今天没有来。老头姓柳,七十多岁,几乎是固定的下午两点多钟来到富迪隆超市,固定地买五斤米和两斤绿豆。按照这个比例购买,正是制作绿豆煎饼的比例,这个柳老头在街头摆摊卖绿豆煎饼。柳老头每天都来,风雨无阻。如果不来,就是生病了,再不就是像今天这样大雪阻隔。

葛昵早上过早经常碰上柳老头,他不在一所学校门口,就在一个大型社区门口。

葛昵说:“我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要不我顺便跟你把绿豆和米带过来,免得您跑?”

柳老头满脸微笑,“谢谢谢谢,我还是要买点菜一起带回家的。”

“哦,明白了。”

柳老头每天要买的一点菜,都是在特价区买的。看菜量,是两个人的份,葛昵没有问这两个人是谁。是老两口呢?还是两父子或两父女,或者是两祖孙。反正葛昵看出柳老头生活得比较艰难,但仍然顽强地支撑着。

葛昵决定,柳老头不来,肯定是遇上了困难,她想帮忙送一把。她犹豫的问题是,今天没有开车,手提把攥的,加上路又不好走,一定很吃力。

员工们都在抓紧时间收拾整理货物,好早一点赶回家。有的员工说,要赶紧回去参加小区铲雪的队伍,不然就要被大雪封堵在小区里,出不来了。

葛昵听到员工这么说之后,才明白超市之所以下午没人来,原来都是参加铲雪去了。所以,她便不再犹豫,到日用品区域,取了一个工具包,调节好背带的长短,挎在了肩头。这个工具包恰好能装进两斤绿豆,五斤米,加上柳老头平时选的那几样菜。葛昵掂了掂重量,不多也不少。肩头有带子勒的感觉,腰间有扎腰带过紧的感觉。

出了超市大门,外面迷蒙一片,风雪噎人。刚刚被顾客踏踩出来的雪地,马上凌硬成冰,两脚踏上去,变得滑滑溜溜。葛昵不得不放软腰和腿,留有闪动的柔韧度来应对,不然,像往日一样行走就会受伤。好在出门走不到十米就是大街,大街上有几辆铲雪车不停地来回铲雪。大雪没办法积起高度,车辆和行人才能勉强小心翼翼地通行。

铲车吼叫着,一铲一铲将雪堆在了路旁边平时的停车位上,堆得像小山。一路过去,众多小山,众多高矮不一、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假山。

江汉平原上的人不是很少见山吗?一下子假山满城,比堆雪人威武多了,令人兴奋不已。

铲车只能铲主街,一些小的道路就只能由各单位各小区组织人手清理了。如此一来,满街是人,一条条小路如同山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

葛昵找到平时柳老头卖煎饼的学校门口,不见人影。学校临时停课,大门紧闭。她又找到那个大型社区门囗才看到了柳老头忙碌的身影。

不过,柳老头的煎饼很早就卖完了,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坚守在原地,利用火炉子的余热,为铲雪的人提供热水。由于温差过大,锅里冒出来的热气特别多,形成白色的烟雾。

风雪之中,热气腾腾,让人特别喜欢看这烟雾,让人能感觉出一股特别的暖和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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