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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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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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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城

一天,十岁的小侄女李可馨一本正经的问我:“姑姑,你们武汉到底有什么特点呢?”我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们大武汉是个热气腾腾的城,它比汉中更热切。”李可馨接过我的话,补充了一句:“恩,武汉的热干面吃起来也确实是热气腾腾的。”小家伙是这么理解的,当即笑倒了一大片。

不过,小家伙说得也不错,武汉是全国有名的“火炉”,也许是夏天太热的缘故,连吃面都要强调一个“热”字。我的祖籍在汉中,和武汉人一样,同饮的是长江水,也吃面条,但是,我从小吃得是汤面,娘将和好的面团托在手里撕成面片,下锅煮成,我们称之为片片面。如果将“撕”改成“手擀”,就成了韭菜叶宽得凉面。第一次吃武汉热干面是二十多年前,室友拉我去湖大附近的早餐店,进得店来但见一干人吵架似的边闲聊,边不绝于耳的嗦面,彼时倒醋加辣椒时塑料调料盒的开关声和碗筷撞在桌上的噼啪声以及老板一边“来了来了,急么斯!”,不绝于耳。那顿面,没吃出味道,只感觉出好“热闹”。

再次吃到热干面,是公司的凤姐带给我的。

她吃的香,我却挑来挑去,咽不下去。我对着面前这碗又干又黏的一团,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凤姐却豪迈得很:“这是你冒七到正宗滴,下次我带你克!”

后来,苏州的子默兄来武汉出差,他问我,武汉的美丽到底在哪里?我想了想,就告诉他,武汉的美不叫美,叫韵味。它可以用“热切”二字来概括,唯“热切”可传递出武汉特有的神韵。“热切”就是天给之真、原初之纯、未易之趣、浑然之韵。

子默兄点点头说,对的,武汉的人是热切的,就连武汉的樱花开起来也是热切的。加之,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的承办权花落武汉市后,武汉就更加得热切了,他调侃我,静月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我不无得意的说,“子默兄,武汉,那可是春如线,夏如纱,秋如锦,冬如棉。我体内有一种东西,与这个城市很合拍,我知道,这个城市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它生出一个吸盘,牢牢地吸住了我……”

电话里说着不过瘾,还发了南竹老师的《五月,大美的家园》给子默兄,以此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

从东风大道开车到湘口小镇

在朱家山、军山和龙灵山的间隙,挤来挤去

我在阳光下的所得,就是你的所得

长江与汉江夹势而来,春天收拢狂草

这是在五月,这是在江汉平原上

我敲打商周的一件陶器,回音昭昭

无数叶子般的叠叠史书,有金戈铁马溢出

青铜、酒尊被高举

一座新型工业城垫在古云梦泽之上

春风阅尽之后,我们敬仰的

是它长盛不衰的地理和人脉

良久,子默兄回短信给我:武汉有粗犷的江湖气,有坚忍顽强的个性和处变不惊的坦然,还有率直爽朗的面孔和细腻柔软的心,你看看写这首诗的人有多得意,仿佛武汉的一切都归他所有。

我哈哈大笑,然后就在想,武汉的美到底在哪里?武汉的韵味到底是什么?

犹记得民国初年,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提出:“武汉应略如纽约、伦敦之大”。辛亥首义成功,孙中山先生惊叹:“武汉一呼,四方响应”,道出了武汉扼控四方的重要战略地位。武汉会战时期,全国各地响起“保卫大武汉”的口号,武汉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登上黄鹤楼,极目楚天阔,武汉之大气大势尽收眼底:两江交汇,龟蛇相望,三镇鼎立,大江东去。武汉市域之浩荡,气势之磅礴,不可不谓之大。然而,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们从不以“大武汉”自居,开放包容、善良豪爽的武汉人永远是这座城市的骄傲。

2018年10月陪老师去参观位于武汉东湖高新技术开发区九峰山国家森林公园内的长江书法博物院,但见墨宝处处,好比大珠小珠珠珠交映,含摄生辉。我是一个喜爱书法的普通武汉人,面对这一屋墨宝,心会怦怦乱跳,耳朵里会响,血液流速加快。书法魅力好比春来花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荆楚墨韵,正是大武汉春风桃李里开得明光灿烂的那一枝。

2019年5月,汉南文化馆筹办了第一届龙灵山诗歌节。这龙灵山是生态公园,因势造景,在不破坏原始野趣的规划前提下,尽量保持着原始的自然景观。诗歌节当天,当几十名身着青花瓷旗袍的老年妇女撑着油纸伞随着音乐步入长亭时,游人忘记了赞叹,只知道不停地抓拍镜头。

那一刻,武汉是古的。龙灵山是古的。

古人说,住山不记年,桃花源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武汉的古是天地之古,你可以说她的天地是周朝的、汉朝的,也可以说是唐朝、明朝的,近代的战争、现代的“文明”,从未对她产生过多少惊扰。她的古不是山河上遗留着一些古庙、古街、古墓的古,她古在天地之初的那种少机巧的纯粹、浑然。走入龙灵山,你会觉得是走入了时光的源头,走入了天空和大地的童年时代。现代人常常叹息“人心不古”“天地大废”,在武汉的龙灵山,你仿佛是涉过了忘川,内心只留下一片释然、悠然和恬淡。

武汉的韵味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了,只想沉溺其中,再不醒来。

南竹老师有回请我吃粉面,专程开车跑到了汉正街附近,他说:我儿子小时,我常带他来这家吃猪肝粉,老板的粉面味道正宗是一方面,老板厚道大气才是真正的原因,那时,他常常给一个客居此地的孤寡老人免费供应早餐,还免费提供开水给外地做生意的乡下人提供便利。

他这么一说,我眼里的这家店便有了王者的端然之气。

真的,我好生感谢南竹老师带我看巷子中骨髓里的武汉。那才是真正的大气。在这一带,四方云游之士,天涯沦落之人,皆守在汉口一畔,对着无边落木,不尽长江,终于鼓足勇气,扎根汉水。有这么一个传言,武汉的饮食文化大多源于汉口,并得益于它南来北往的通达地位,豆皮大王老通城,汤包大王四季美,蔡林记热干面,源起简单,慰为壮大。

偶尔你走进一家古旧的老巷子,会发现有爹爹和婆婆聚在一起说故事,老巷子蕴藏了他们很多感情,人和建筑一同苍老,建筑会消失,而苍老的人对于建筑的依恋却能传递一代有一代。春日黄昏,看着爹爹和婆婆淡然相守,这算是集聚在武汉光阴里最美的坚持。

夜深了,经历了过早的武汉人开始宵夜。一条不足一公里的小街上,挤进了20多家小龙虾排挡,也挤进了武汉人最恣意的草根狂欢。在小龙虾的江湖里,图的是份自在和痛快,少了白天的规矩,也暂时忘了生活里的种种不易和一地鸡毛。

武汉这座江湖之城呀,终究是流动的。不仅因为他是九省通衢,四通八达。更因了他从天刚刚蒙蒙亮开始的过早一直到天亮前才结束的夜宵,这个城市永远没有结束的活泼告诉那些看轻武汉的人,武汉的内里是如此的有活力,它是一座真正的王者之城。

我是这王者之城里的一介清贫书生,平生择善固执,不想目睹世间黑水横流,所以质朴厚道大气是我平生所求和最喜,每当我开车经过长江大桥,每当我路过有水的地方,就只是那么随意的瞥一眼,心就变得格外的轻盈。

只是,再怎样远离凡尘也不是出离了凡尘,有人的地方就有俗事俗情。

偶尔也会遭人嫉妒被人黑,可是,那有什么打紧呢?

大多数时候,邻居是温和的,友人是热心的。

转眼间,我落户武汉已经八年了,武汉的人和事点缀了我的生活,而我,又点染了别人的梦。

此时一切,好比山岚饱满,艳日初晴。

古琴台的琴声,老房子散发出的旧光阴味道,还有江水散发出的咸湿气息,都令我一次次的了悟——原来,好光阴全是用来浪费的呀。也许不久的将来,一觉梦醒,江水荡漾,子默兄会带了妻女来武汉寻我。若是当得那时,美人如花,花如美人,花与人都是淡翠晶莹,同映碧水一汪,则真成了“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美景无限,天上人间。

这么一想,就感觉人生最美是有自己的精神鸦片,垂手如明玉,心心念念。如我在秋日里,朝飞暮卷,心生欢喜,放任自己三生梦断,一世闲情,饱饱地看尽武汉八月天,载满了一窗的欢喜,逼仄而去。

而夏天,夏天终于过去了。

即将要来的十月,武汉会迎来军运,这紧紧的喜悦和快乐,武汉人都懂。这座城,它应该重时就浩瀚、豪迈、壮丽、刚烈,应该轻淡时就平静、清淡、化繁为简……这份洒脱是半梦半醒之间的,是你知我知的。它亦狂,可狂得有度有法,它亦收,收得那样从容跌宕。

夏末秋初,我在文字里铺张浪费着感情,一点也不吝啬。

我爱这个城。

也学了诗人,为它赋了一首诗:

也许,现在是做概括描述的时候了

我已经,与长风并肩

站到了珞珈山顶

天空从最高的地方俯冲下来,其中

汁液的部分,化为长江

残渣,构成山脉

而一些最精微的思想,则蜿蜒成

千军万马

万物像是陷入一场大梦有像是蘸着粼粼的江水

绘制着蓝图远景

天外天7612码18洞的高尔夫球场上

阵阵喝彩。波纹般漾开来。有漾开去

盛大的潮。武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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