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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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
凉风揉着柳树
一条江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么多表情冷漠的人 水草一样
在音乐里起伏 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个个黄昏空空洞洞
沿着汪曾祺上溯到沈从文
再往上游是废名
是五柳的倒影
陶潜的船外 荒草何茫茫
有鹭鸟从诗经的草洲上
翩翩飞来
我到你的耳朵里去找你
这个夏天 我是你耳朵里的常客
当我一次次地掩上门出来
稍稍一拐 又到了你的睡眠里
更本质地说 我是在你的睡眠深处
修筑寺庙的人 整整一生
除了读经 我读的最多的是西域的雪山
不知有多少次 你点燃一小堆火焰
有了火焰 从另一个朝代就能看见你的脸
我从青年出发 越过中年
也越过了比青铜或瓷器更遥远的冥想
在这路上 一再化为尘埃
风吹过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留下
你知道 我已麻木了半年
太多的书早已不读
散文小说早就不写
但我不能离开你手心的那一点温暖
我天天只活在薄薄的黄昏
它是我最后的藉贯
◎ 我常去江边的木桥上吹风
沿着一条废弃已久的小路 绕过老磨房和白桦林
才能到达那座桥上
这里人烟稀少 我几乎是以去那里散步为生
路上斑驳着云影 树影
野草花 开的开 落的落
蟋蟀 叫声有一点点悲凉
站在长长的桥上 从一端看另一端
觉得有些遥远
这个夏天最难熬的一个个段落
我都是在桥上的风里度过
事实上 不仅仅是夏天
秋凉里 我常常一个人站在那座桥上看远飞的大雁
北风渐起 就去等待一场场大雪
桥下的江水 许多年许多年地流走了
桥却没有走
桥用它的残破荒凉 和如泣如诉的风
在空山里等我
◎ 极地
世界是浑沌的 现在只是一张薄纸
无数个过去 现在和未来
叠成了
苍苍茫茫的人间世
而你 庄子 适郊野 适百里 适南溟 适九万里
一只鞋子叫宇 另一只鞋子叫宙
把一条地平线
推了再推 推向了只可眺望的天边 地边 梦边
找到了 杳杳渺渺的另一极
我们只是在阡陌纵横 播种过无数茬五谷的村落边
升起瘦瘦的炊烟
朝你找到的疆野望望
生存多出了一个迁徙的方向
天就这样变大了 地就这样变远了
你站在遥远的极地
我在对你的眺望中
从身躯里 走出一个影子 再走出一个影子
走出千万个影子
庄子 你站着的大地
是世界的另一极
◎ 疼痛
我身体这个容器太不规则了
它里面的疼痛
流来流去
天长地久
一大片疼痛都停在心里
而当我坐下来
临着窗子
疼痛就涌向了低洼处
到达了十指
我的十指疼啊
彻心地疼
三三两两的疼痛
像纷纷乱乱的流云
像狂野的风
一一掠过我的身旁
我是被劫持的孤儿
走尽了
无边的荒凉
当一杯茶的翅翼徐徐合拢
它便随风飞散
我一个人
围着红丝巾
孓然站在
没有问候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