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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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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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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故事

前序

渐行渐远的心愈来愈模糊了故乡的样貌,于我似乎恰当。在辗转中,故乡的故事却清晰起来,往事翻滚,在眼前一抹一抹的飘,煎迫着我要写写,即便速朽。

于是,连牵带拽的扒拉出多年前故乡的镜头,故事便像放电影一样徐徐展开。

一 秧田 莲 清清的河水和鱼

让时光倒流回四十五年前的商洛农村。那时的故乡很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村前是大平地,冬季起旱,是小麦,夏季水地,是秧田,间种包谷,豆类,一茬接一茬,地就始终碧绿。我是喜欢夏天的,只为能吃到美味的鱼肉,常常幻想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多好。而夏天是农人最忙的时候,收麦,犁地,施底肥,上水灌浆,搅拌,抹平,插秧,或栽莲,像老师上课一样,一节连一节。那时节,牛哞声,农人的吆喝声,水地被踩踏的噗哧声,笑声,骂声,孩子的哭声,狗声,蛙鸣,奏成了劳动大合唱,荡漾在水地里……

仲夏,秧已葳蕤,秧田成了鱼和青蛙快乐的家,它们大胆的谈着恋爱,说着情话,一点都不顾忌人在田垄行走。这时莲也起势,亭亭而立,不久就铺满了地,蜻蜓在新蕊上驻足,突然又快速的飞离,盘旋在莲的上空,像如今的无人机悬停。白的花次第绽放(记忆中故乡的莲没有粉色红色的),而大大小小的莲叶参差披拂,挤挤挨挨,竞赛长高。等长满一池,就像周边突袭,你是无法预防的,她从地下斜横着长,突然就从田畔中窜出,箭一样向上飙,不一时,竟都占领,人经过需用手拨开。我常和伙伴悄悄潜入,一人放哨,一人偷摘还不成熟的莲蓬(现在想来是真的在害人),走呀走呀还顺手折一片莲叶,顶在头上当伞(实质是挡住做贼的脸),急急的跑到背地里,剥开就吃。苦苦的不好吃,又一半是怜惜一半是无奈的边吃边扔。——需扔得远一点,否则主人看到是要暴骂的。我的现在喜欢吃苦味菜,也许是那时口腔里留下的记忆。

开心的是到大河,站在堤上,看河水泱泱,清碧见底,群鱼像赛跑一般向前冲浪,倏忽停下,静止十秒,又像箭一样快速游走。河堤上高大的白杨树成排挺立,又齐刷刷的迎风鼓掌,欢乐的唱着自己的歌。河堤边水草丰茂,郁郁葱葱,青蛙,壁虎,水蛇,螃蟹,蚂蚁,蚱蜢,还有老鼠,纷纷藏在石洞里草丛间,窥机侦察,捕获俘虏,解决肚子饥饿问题。

而最开心的是打鱼。记得一次去外婆家,我嚷着要吃鱼,小舅就带我到河里打鱼。说打鱼,就是用长铁丝打。这是当时农村人简单实用的扑鱼工具,一端用木头把铁丝固定住人手好拿,一端是长长的铁丝,黄豆粗的最宜。用铁丝打鱼,需呈正中午,鱼都游到浅水晒太阳,蹑手蹑脚的过去,狠命一阵狂抽,趁势和鱼赛跑着打,手气好的时候,一中午能打几十条白板花板,白板居多。那天,小舅领着我,却不让我下水,担心鞭子捎着,叮嘱我在岸边树下歇凉。我却伸着头,跟着小舅在河岸边跑上跑下,目不转睛的瞅着小舅的手和高高扬起的鱼鞭。那时河里鱼真多!小半天,小舅就打了一鱼篓,足有三十多条,够中午油煎的吃了。本来小舅没有我高,我很有点窃笑,该是得把个子高的叫啥吧。但那天,吃鱼时突然生发了对小舅的敬佩,小舅就是小舅,还有两下子。过后,小舅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成为我一直尊敬的人。

若干年后,想起故乡,眼前就浮现碧绿的秧田,高擎的莲蓬,圆硕的莲叶,田田的莲池,幽幽的稻香莲香,一河清清的水和全身亮白的白板和有彩色竖纹的花板和油油的香香的鱼肉。

故乡的江南水韵,就这样温柔的流淌在记忆深处,连同香味,一起入梦……

二 可怖的事

搜索一下大脑,故乡留给我的美好是主要的,但几件可怖的事却嵌入脑细胞里,永远没法剔除,就像千千万万个好人的笑脸你是记不住几个的,但一个恐怖狰狞的面目,会一下子落入你的眼底,怎么也揉他不出。

这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夏日雨后,后晌,农人陆陆续续走出村子,到地里劳动。一道虹赫然的高挂天空,上工的人都在路边驻足议论,赞叹不已。

这是大路边的一条岔路,顺岔路下去,有一条水渠,渠上是一坎包谷林,渠前是一坎地,渠的上方是横跨的电线。村子里才使用上电,人们告别了煤油灯的时代,兴高采烈的用上了电灯,但用电的安全知识却懂得不多。犹记一次灯泡线断了,我自告奋勇的去接(满以为初中学了物理懂得),结果缺乏实际经验的我手不慎触到了开关盒里的铜片,体会了一把电击——那个手麻和灼疼,想想后怕。且先说上工的老农。那天,临队的覃七娃,穿着黑褂子,扛着耙锄,准备到地里除草,和大伙在大路畔谝闲时把锄把放在湿地上坐着(注意,湿木头能传电),等谝闲传结束,也不欣赏虹了,想早点到地里除草,就不走岔路,抄近路到地里。他穿过别人家半人高的包谷林,来到高坎边,准备纵身向下跳,谁知人还没跳,扛在肩上的耙齿不偏不倚,稳稳挂在了坎上的电线上(那时全是裸线),他急忙用手去拽(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只听一声惨叫,刹那间,触电“啪啪啪”的火花声连同“嗞嗞嗞”的肉烧焦的声音传来,迅疾闻到皮肉被烧焦的熏臭糊味,电以极快的速度穿击了他的全身,整个人就像一截烧黑的树身,轻轻地浮在电线和地面之间。路上还没走远的人赶紧撵去,人已没命,胳膊像干树股枝一样斜挂在电线上,呈黑色焦样,脸也是乌黑的抽搐状,有人急了要救,正想用手拉,立刻被一个声音吼住,随机有人用干铣把拨开烧焦的手臂,人才一头栽下去。——若干年里,姓覃的焦黑的手臂和黢黑的脸,一直断断续续萦绕眼前。

这个悲剧深深地教训了村民,也深深地刺激了我——用电如伴猛虎,必须牢牢掌握脾性。

还有一件是因吃软柿从树上摔下跌骨折的事。那时吃的东西很不足,我们娃娃们更是饿的恓惶,于是一得空就到处找吃的。

就在一个秋日下午,金灿灿的阳光映照的田野一片火红。我和小伙伴们刚放学,蹦跳着回家。当路过一块红薯地时,正好看到地边树上红彤彤的柿子。几只乌鸦“呱呱”的在树上啄软柿吃,欢快的议论着甜味。我们看得直流涎水......一个伙伴说我上树给大家摘。话刚落,就“哧哧哧”地像猴子一样爬上去了。我们在下面掂着脚举头给凑着软柿。只见他骑在树杈间,伸长胳膊去摘,有时斜着身子,有时在股枝上匍匐着前去摘。树上的摘一个扔一个,树下的脱掉衣服,把后背的宽处拉展,一个挨一个围成席大一块的接着,不大功夫,就收获了七八个,幸好一个都没摔烂。我们高兴的把它们排在地边的一个大石上,大声的通知树上的伙伴,他也不时向下望一眼,招呼着同伴,语气里透出得意的骄傲之味。一个同伴吆喝说,小心些,抓牢,听大人说柿子树脆。另一个同伴看看石头看看树上的他说,下来吧,差不多了。一只乌鸦“呱呱”的从树顶飞过。当又一个软柿丢下来的时候,只听一声惊呼,伴着“咔嚓”——“扑通”——“啪”的声音,伙伴连同折断的股枝呼啸坠地,也怪,正砸在石头上。我们急忙围上去查看,伙伴已扭曲着脸,扶着腿哎吆。我们切切的看着他那异常痛苦的脸,想扶,他确哑声的流泪。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他抽搐的不可名状的脸上,已读到疼的钻心。我们都傻了。幸好一个伙伴醒来,赶紧跑回去报告大人。

——后来得知是摔下来大腿跌骨折了。

我永远记得伙伴那张疼的哭不出声的脸,连同他可怜求助豆大滚落泪水的眼。

那天的软柿全被他压得稀烂。

三 他和她

村子里一排一排住着几十户人家。前排人干什么,后排人知道;后排人干什么,前排人也晓得。大家互相照应着,像一个大家。

他在她的前排住,她在他的后排住。不用说,他家和她家的事,彼此都知道。他和她是玩尿泥巴长大的,在他眼里,她是他的“青梅”;在她眼里,他是她的“竹马”。每当大人做啥好吃的,他偷偷的给她拿些,她也同样。而更多时候,是他给她“找”吃的,像山上的野果,树上的桑葚、核桃、柿子,河里的鱼,而最开心的是用树叶包鱼烧的吃——那鱼肉的香和树叶散发的清气,直灌鼻子,必须她先吃,他才吃。而常常,他会看着她傻傻的一笑,她会冲着他被烟火熏黑的脸用手抚抚,怜爱的笑笑,他们的笑很纯,像村前河里清澈的水。

不知不觉,他和她都长大了。他有了男孩子的伟岸,鼻下长出了毛茸茸的髭;她有了女孩子的矜持,胸脯有了高耸的线条。他在父母的督促下出外求学创前程,她在父母的断然强求下留守家乡待嫁人。时光似乎总爱捉弄人,不给善良的有心人留下喘息的机会。当他学成归来,她已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给了临村的毛蛋子。他知道后,饭也没吃,一个人默默地跑到曾经和她一起烧鱼吃的河滩,泪水像河水一样哗哗,但没有一个人看见。直坐到月亮从东山之巅跳出,月亮偷偷的安抚着他,陪着他,用雾样的泪,潮湿了整个夜空。云儿不忍落泪,赶紧罩住了月亮,罩住了他,让他在夜的黑暗中肆意情绪。

第二天,他随父亲去地里劳动,整整挖了一上午,左手打了四个血泡,右手打了五个血泡,父亲不知道,他一句也没吭,没有掉一滴泪。

第三天,他背起行囊,再次出外奔人生。

他走后,她知道了。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无声的啜泣,她的伤心,只有被子和她抱的枕头知道——毛蛋子是不知道的,她的怪异,在毛蛋子看来是发神经病。后来,她绣了一个并蒂莲,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人跑到河坝,默默地烧了。河坝的那个地方?——她吃他给她烧鱼吃的沙滩。毛蛋子这次跟着,他踅摸着她——以为她有疯病。因为她夜晚到这个河滩已经不是头两次了。

后来,日子慢慢的过着,他从外地回村里的时候,正是她回村里娘家的时候(注意,那时还没有手机,他和她也许有心机)。他看一眼她,她也看一眼他,他仍是傻傻的一笑,而她闪烁的眼里分明是一包晶莹的泪。

日子仍慢悠悠的走着,却不曾带走他心里的她和她心里的他。

四 收麦趣事

每年农历端午节一过,故乡的麦地就开始了繁忙。人们开镰收获成熟的麦子。农人紧张的在自家承包地里收割着,不时抬头看看天,期盼大日头继续。

这龙口夺食的时候,学校放十天忙假。这样,一块麦地,你可以看到老、中、小都在上劳。“老”是爷爷奶奶,“中”是父母,“小”自然是孩子。“老”的加紧收割捆绑,“中”的极速的兔运,“小”的一边帮忙运送一边捡拾遗下的麦穗。一家人紧张有序的劳动,往往刁空在地头吃个粽子喝口水就算过顿,又继续割麦,似乎每个人都有用不完的劲。

这时,快乐就发生了。爷爷割着割着,突然不远处扑愣愣的飞出一只野鸡,“咯咯咯”的叫着,又一只跟着飞出,也“咯咯咯”的叫,好像打搅了它们夫妻的美梦,用大声的咯叫表示着抗议。收割人却一点不管它们这一套,加快着推进。注意,快乐马上来了。——不一会,爷爷准会大声的喊孙儿,拾野鸡蛋了,拾野鸡蛋了。大家都放下活,一齐去看,品评一番,快乐就从流汗的嘴角溢出,劳累就从笑声中赶跑。——奶奶就迈着小脚拿回去,用野鸡蛋和面粉,给做煎饼。这可是我们期盼的牙祭!

这只是快乐的开头。请注意,大的快乐马上登场。

就在家家户户忙碌收麦的间隙,忽然村里的他二伯大喊,抓野兔了,快撵,跑到三乜院子里了。正往回担麦捆的,拿着担子正赶往麦地的,马上加入围堵大战中。大家拥入三乜院子,结果受惊的兔子从仇大妈的胯下窜出去了,大家像追日本鬼子逃兵一样,后面追赶,前面堵截,岔路用棍赶。可怜的兔子吓坏了,竟不知往哪里跑,冷不丁的窜入了聋叔的堂屋,大家拥入屋,立刻把大门关了,来个“屋里捉兔”,最终在聋叔的木缸里捉到。大伙高兴的互相打笑,红耳朵的斜眼老婆说,今后响我们都到聋叔屋里吃兔肉,聋叔你可要舍得几斤面,烙两个大锅盔,我们都来吃兔肉泡。并不断的用手势比划。大家哈哈大笑,结束了一场“野兔跑到堂屋里”的群追游戏,又纷纷投入到紧张的夏收中。劳动的疲乏在这爽朗的笑声中消遁,边走边说的农人,似乎闻到了兔肉香。

这时,我却不愿意到地里,悄悄藏在聋叔院子的猪圈墙下,不时偷看聋叔的去向,眼巴巴的等杀兔剥兔煮兔吃兔肉。

——孩子的心思就一个字:吃。小算盘始终在嘴巴上打交道。问吃到兔肉了吗,哈哈,你慢慢想吧。

后序

故乡的故事很多,很多故事其实也是你经过的事,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新闻轰动,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原味。而这原味,便成了我对故乡写出的微信历史。

好了,先写到这儿吧。容我休息一下思维,在下一次合适的时候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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