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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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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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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光恋歌

已经很晚了,李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耳边总是听到隐隐约约地啼哭声。随着夜色渐深,外面的繁杂声音渐退,那哭声渐渐的清晰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而且越哭越伤心。

李振再也躺不住了,他摸索着穿上衣服,悄悄地下床,悄悄地开门,循着那女人的哭声慢慢地寻去。

这哭声来自一栋房子的山墙外面,李振好不容易找到她,就在那女人的身边静静地站着。那女人继续哭着,有人站在她的身边竟浑然不觉。李振怕惊吓着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尽管如此,那女人还是浑身发颤,惊恐地喊了一声,“谁?”

李振急忙答道:“我,李振,你是张芸吧?这半夜三更的你哭啥,吵得人没法睡觉。”

那女人停止了哭声,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说:“李振,我、我、我找不到饭票了,两顿饭没有吃了,呜呜呜呜,”说着又哭起来,“我、我可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张芸的饭票是放在枕头底下的,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摸不到了,到了晚上,她实在饿的不行了,就躲在墙根一个人哭着。她害怕,她害怕饿死,可她还年轻啊,她不愿意死,她的人生之路还长着呢。可是,在那物资十分匮乏的年月里,无论是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她感到是那么的无助,除了哭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振听到后,很是同情她,就说:“快别哭了,你坐在这儿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时间不长,李振走到他的身边说:“你伸过手来,”等触摸到她手的时候,他把一个窝窝头放在她的手心里,“你饿坏了吧?快吃吧。”

张芸止住了哭声,饥不择食地咬了一口,惊奇地说:“李振,你哪里来的棒子面窝窝头啊,好香啊。”

“今下午我姑姑来看我,她给我带来了两个,晚上没舍得吃完,就留下一个准备明天吃的,没想到你遇到这样的事,就送给你了,好吃吗?”

张芸感激的眼睛里闪动的泪花,“李振,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没有灯光,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只能听到一双青年男女窃窃的私语,和轻轻地笑声。

这里不需要光亮,因为这里是一所很小的盲人学校。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李振硬是把自己的口粮减下来一半,把省下的一半饭票分给张芸,并鼓励她要勇敢地活下去。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因为盲人不同于正常人,正常人粮食不够吃,还可以找树叶,也可以挖野菜充饥,但是盲人不行,如果没有了饭吃,又得不到外援,加上年龄又小,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好在他们只要坚持一个礼拜就行,学校里有规定,每到月初,就是家长们送粮食的日子,只要食堂收到了粮食,就会立马发下饭票来的。

在这一个星期里,李振和张芸是一个毕生难忘的苦难记忆。张芸还略好点,最难熬的是李振。因为他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食量特大,突然减下来一半的食物,饿的他走路一步三晃,眼前发花,曾几次晕倒在地上。因为张芸得到了她的救助,自然经常找他聊天,李振只能静静的听着,很少说话,他太虚弱了,说话也要费力气呀。

好在只是一个礼拜的时间,家里的粮食终于到位了。一切又归于正常,有时候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煎熬,他们觉着活着就是幸福。

他们只知道对方的名字,根本看不到对方的摸样。但是在李芸的心里,李振是最漂亮的小伙子,而且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值得信任的人,更是一个能够值得依靠的人。

通过接触,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李振只要听到张芸的说话声,心里就有点扑通,情不自禁的会向着她的方向靠近。尤其是听到她地笑声就像听到天籁之音,而且她的心脏也会随着她的笑声而震动。

他们的学校里只有两个专业,主要是以学习按摩推拿为主,暗地里也学点易经,就是算命学,这也难怪,为了这些盲人在今后的人生中有口饭吃,学校也算尽力了。在每一天的课程里,还会有一节课是学政治的,主要是学习毛泽东诗词。

可能盲人因为看不见,心性比较专一,故记忆力比较超常,学东西就格外聪明。几年下来,李振对人体的720个穴位背得滚瓜烂熟,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在课余时间里,同学们有不懂的地方,大都求助于他。特别是张芸,因为两个人经历过生死的考验,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对李振的依赖最大,天天粘着他不放。

有一天张芸突发奇想,就对李振说:“咱们的实习都是用同学们的身体做模特,我是咱们学校的唯一女生,在别的男生身上找穴位,我实在是拉不下脸皮。哥,我除了找你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哥,你能帮我吗?”

张芸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今天她也是第一次喊李振哥,而且态度诚恳,还细声细语的十分温柔。

李振听后大喜,因为这也是他所希望的,虽然他们早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对身体的接触从来没有过。在李振的心里,张芸就是一位大美女,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实际上盲人判断一个人长得丑与漂亮,只有摸过对方的脸部才能得出结论,这也是他两个人的共同愿望。

是啊,爱是以感情为基础的,但是谁也不会排斥漂亮,盲人也不列外。

因为张芸是学校里唯一的一个女生,也就有一间单人宿舍。

张芸还没有,或者是不需要听到李振的答复,便牵着他的手走向自己的宿舍。进屋后,张芸二话不说,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说:“哥,我按老师教的穴位分布在你的身上安压,我说出穴位的名字,你只回答准还是不准就行,然后再给我纠正,你说行吗?”

从始至终,李振都没有捞着说一个字,直到躺在张芸的床上,他才感到一阵身热心跳,至于张芸说得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听到她的问话,他才下意识地回道:“啊,行啊。”

张芸本来就是个性格泼辣的姑娘,真正到了两个人肉体接触的时候,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她鼓起勇气颤声道:“哥,我就从你的头部开始了。”说着,就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向李振的脸部摸去。

她没有按压任何穴位,而是把整个手掌盖住了李振的半个脸蛋,只是刚一接触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立刻抬起手,再接触再抬手,第三次才定下心来,她的手掌终于实实在在地放在了李振的脸上。

张芸太激动了,因为她期待这一刻太久了,虽然她的心早就暗暗地交给了李振,却总共不知道他长了个啥摸样,因此她的这一摸的意义,必将影响到她的一生。

一开始她是一只手摸遍了他的整个脸庞,摸着摸着的另一只手也加入了进来,两只手抱着他的头,把他的整个五官全部仔细地摸遍,久久地放不开,好像总也摸不够。同时,两行热泪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和李振的脸上。她感到太幸福了,因为李振一个英俊潇洒的轮廓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怎能忍住高兴的泪珠呢?

虽然李振全程看似被动的,但他的内心是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的,当张芸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的时候,他唯一感到的就是爱,是那种透彻心扉的爱。他感觉到张芸的泪珠滴在他的脸上,也激动地流出了热泪,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也摸向张芸脸蛋,同时也给她擦着眼泪。

通过触摸张芸的脸庞,他高兴得差点喊出声来,张芸的漂亮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想,一个皮肤细润,瓜子脸,有着两个小酒窝,扎着两条小辫子的美丽少女的轮廓,在他的脑海里深深地扎下根。他太高兴了,忍不住捧着这张俏脸往下一按,两张嘴就印在了一块儿,于是,四只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完全溶合在了一起。

就从今天开始,他们各自对人体的各种穴位的位置和作用,以及治病的原理知识,有着突飞猛进的效果,成为了同学们的学习偶像。

除了正常的课程之外,学习走路也是盲人的必修科目。那时候是人民公社制,私人家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所有出行都靠两条腿。作为年轻力壮的盲人,如果不学会走路,那就意味着不会生活。曾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一个盲人算命先生,右手拿着一条探路的竹竿,左手拿着一面小铜锣,走几步小铜锣就响一下,照样三里五寸的谋生活。

学会走路之后,在一个礼拜天里,李振突发奇想,就回家看家去了。他的家住在县城边上,是一个蔬菜生产队,哥哥是国营工人,条件还算可以的。虽然他的家距离学校只有五里路,他磕磕绊绊地足足走了两个小时。他这是要给爹娘和哥哥妹妹们一个惊喜,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在将来的日月里,他不会拖累大家,他自己是能够独立生活的。

果然,一家人见他能够独自回家,全家欣喜若狂,比过年还要高兴,爹娘都流出了欣喜的热泪,中午饭特意包了水饺,而且还放了肉。

已是下午五点了,李振还没有回来,急得张芸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她实在放心不下了,就拿起探路的竹竿,一路敲敲打打地去迎接他。她走路的技术不如李振学得好,走了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她已经摔了三跤。这和她的性格有关,尽管摔得浑身生疼,只要站得起来,她依然倔犟地向前走去。

盲人的耳朵格外灵敏,约走出一里路的光景,双方都听到了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李振心中一动,兴奋地张口喊道:“前面是李芸吧?”

“是啊,终于接上你了,”感觉走到跟前的时候,张芸扑在他的怀里,冤屈地哭了,“你怎么才来啊,可让人担心死了,呜呜呜呜。”

“我一个大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还用你来接我,你摔了几跤啊?”李振心疼地问道。

“不多,才摔了三个,你呢?”

李振幽默地说:“嘿嘿,也不多,只是你的五倍罢了。”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两个人会心的大笑了,那种心情,就像征服了地球一样。于是,两个人牵着手,在夕阳的余晖里,各自敲打着地面慢慢地行走着,天空中不停地传响着他们敲击出的爱的音符。

通过这一天的考验,虽然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而且还很疼,他们却很高兴,终于突破了出门就得有家人呵护的束缚,取得了盲人一生的一次大的飞跃。

就从这天开始,也结束了家人们一月一次送粮食,因为他们可以独自回家了,顺便背回点来就行,一个月有两次就足够了。

有个星期天闲来无事,两个人在张芸的宿舍里聊天,热烈的讨论着他们的未来。因为他们还年轻,还不知道生活的艰难,在他们的心里,满是对未来的向往。认为自己也会生儿育女,也会有勇气建立和常人一样的,幸福和美满的家庭。

为了验证他们的希望成功与否,张芸决定让天意来裁决。在她的提议下,各自拿出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同时往高处投掷,阳面为吉,阴面为凶。于是,他们把硬币放在手心里,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吉吉吉,”然后同时一抛,再在床上摸索着硬币,正好是一阴一阳。根据投掷的结果,也不吉也不凶,是个平平和和的样子。

出现这个结果,李振已经知足了,他觉得两个盲人在一块,能够过上平平和和的日子就很不错了。

可是倔强的张芸却不这么认为,因为算命是她的强项。这还是李振和老师的建议,认为一个女孩子将来给人做按摩多有不便,应该侧重于算命。其实,她很聪明,推拿按摩和算命,她都掌握了其中的精华。在她算来,根据他俩的生辰八字,他们的结合应该是上等婚才是,所以她不服气,说:“这次不算,咱们再另来。”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李振只好奉陪。

说来也怪了,他们总共抛了五次,竟然都是一阴一阳,李振无奈地说:“命也,人不可与命争,也不能违背天意,张芸,咱们就认了吧。”

可是张芸还是不服气,就要求道:“好李振啦,咱们最后再来一次行吗,因为咱们再来就是第六次了,六六大顺么,咱们就以这一次为准了,好不好啊?”

李振苦笑一声,只得顺从着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抛出的结果真的两面都是阳,高兴得她一把抱住李振咯咯大笑,“我就说么,我算着咱们就是上等婚姻么,咯咯咯咯。”

可怜,一对盲人,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来验证他们的梦想,任谁也会觉得心酸。

由于心情大好,张芸提议,“咱们学校南边不远处有个桃花园,这个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也是情侣们幽会的地儿,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李振满口答应,两个人就手牵着手,用竹竿探着路,来到了桃花园边上,空气中满是桃花的香味,他们大口地喘着气,似乎要把整个桃花园吸入腹中,然后把自己完全融入到整个春天里。

他们进不了桃花园,也上不了山,只听到里面都是男女们轻轻的细语,婴儿们的呀呀学语,和儿童们的嬉闹声。

一阵风吹来,略有凉意,张芸心中一动,说:“李振,你说春风吹过桃花园是个什么样子的?”

李振顺着她的想法,加上自己的想象力说:“那肯定桃花香飘十里外,桃花园内曲径悠悠,花瓣乱落,姑娘的头上和身上落满花瓣,闻不出是桃花香呢还是姑娘的体香。如若换作是你站早里面,人们保证误认为是桃花仙子了。”

这话说得张芸心里很享受,忽然俏脸一红说:“将来我们的孩子就取名叫桃花,你说好吗?”

李振也乐了,逗着她说:“不羞,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想要孩子,要是个男孩子呢?”忽然李振觉得腰间一阵生疼,立刻告饶道:“好吧好吧,就要女孩了,就要女孩了。”

正在打闹着,忽然觉得桃花园里没有了动静,又感到北风吹的紧,接着雨点儿就打在他们的脸上,李振立马牵着她的手说:“不好,下雨了,咱们快走。”

雨越下越大,一会儿的功夫地面全湿了,他们走不快,探路的竹竿敲在地上已试不出深浅,探路杆已失去了作用,他们跌跌撞撞地走着,只要一个人摔倒,牵着手的另一个人也必定一块儿趴下。

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当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满身都是泥水和冰冷。李振嘲讽地说道:“这桃花是仙物,和咱们瞎子无缘,硬要去看,这不受到惩罚了不是。”

张芸一边拧着滴着水的头发一边不服输地说:“你懂啥?不知道春雨贵如油吗?我们两个瞎子如果不遭点罪,还有谁能求得春雨来呀?”

“啊,我的大宝宝唉,你真是个常有理呀。”

“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尽管他们摔得浑身疼痛,在爱的感召下,竟是满室的笑声。

经过三年的刻苦学习,他们终于毕业了。吃过盲人学校食堂里的最后一顿早饭,他们哭哭啼啼的告别了老师和同学,背着简单的行李,牵着手,用竹竿探寻着路面,慢慢地走上了归途。

李振的家是在城边上,离学校五里路,张芸的家是在学校南边三里路的一个小村子里。李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坚持要送她。一路上他们的话语不多,曾经的多少山盟海誓早已铭记在心里,用不着再重复了。而在他们的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因为今天一别,谁都会看不清未来的道路,想来就觉得六神无主。

走到张芸的村边上,他们停住了脚步,张芸多么想让李振去她家做客啊,但是理智告诉她,父母绝不会接受一个瞎子做她的男朋友的。

临别,他们相拥而泣,张芸再三的要求李振说:“回家后,千万别忘了尽早找媒人到我家来提亲,虽然希望渺茫,但是绝对不能灰心,我会等你的。”

而李振此刻的心情却愿意就这样抱着她,抱着她,一直抱着她到地老天荒,到一块儿化成蝴蝶。直到张芸推了他一把,才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木纳地说:“会的,我也会永久的等着你的。”说罢,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响起了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

张芸又何偿不担心着他呢?一个瞎子,他要独自行走八里路呀,张芸心疼着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流着眼泪,直到听不到竹竿子的响声为止。

他们正好二十岁,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按照当时的婚姻法规定,是女十八男二十岁的。

就像张芸所说,李振回到家之后,当天晚上就和父母坦白了他和张芸的关系和约定,当即就要求父母找媒人去张芸家里提亲。

想不到这一简单的要求,竟然遭到了父母的极力反对。父亲一摔烟袋杆儿说:“你一个瞎子已经是我家的灾难了,如果你再领一个回来,你还让我们老两个活不?”

母亲淌着眼泪说:“孩子,要找媳妇也得看看自己呀,像你这个样子,宁可找个缺胳膊少腿的女人,只要有一双好眼睛就能过日子,总比找个啥也看不见的好吧?到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好好的想一想,先问问你自己,当我们老两个不在的时候,你怎么样活下去再说吧。”

当天夜里,李振哭了,哭得很伤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阻挡他婚姻的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差点让他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但是,她一想到张芸那张期盼的脸儿,一想到他们说的那些山盟海誓,一想到自己那颗心的归属,他又下定了决心,自言自语道:“为了张芸,我要坚强,要坚持,绝不能打退堂鼓。”

既然决心已经下定,那就得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至少不能怕老爹的烟袋锅子敲破自己的脑袋。于是他采取了蘑菇战术,他不管爹娘的脸色如何,也不管他们的心情如何,只要和爹娘在一块的时候,他就不厌其烦地央求着爹娘去张芸家提亲。由此,闹的娘的眼泪没有干过,头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次老爹的烟锅子。据爹娘后来说,在那段时间里,差点被他闹出心脏病来。

就这样,他蘑菇了半年多竟毫无效果,爹娘就像铁了心似得,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一天他失踪了,老爹发动了全家四处寻找他,闹的一家人一天都没有吃上饭。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中,害得老娘抱着他大哭一场,屁股上还挨了父亲十几鞋底子。

第二天还是如此,一家人逼问他去了哪里,他牙关紧咬,一个字也不透露,好像傻了一样。好在晚上他都安全回家,一家人还是相安无事的。

如此半个月下来了,家人们也就习以为常,日子还的照样过下去不是。只有老娘看着他日渐消瘦,却也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老娘实在沉不住气了,就暗暗地跟踪了他,想不到他去的地方,竟是八里路之外的张芸的那个村子,忍不住老泪横流,“唉,我这个痴情的傻儿子啊,这样下去,我这条老命非得跟了他去不可。”

是的,他每天都是去得小李村,他悄悄地打听到了张芸的家,每天都在她的家门口来回转悠着,他要告诉张芸,不是他不来提亲,是家里不同意。他还要告诉她,他爱她,至死也会等着她的。

可是他没有见到张芸,每天下午要返回的时候,他都会把脸儿贴在张芸家的土坯墙上亲一亲,在他的意识里,张芸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亲切的,只是这么简单地亲一下她家的土墙,他的心情就会得到莫大的安慰和知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年轻的瞎子,天天在张家门口转悠的消息传到了张芸家,张芸的父母立刻警觉起来,并逼问张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聪明的张芸立刻猜到了李振的处境,并预料到他的提亲遇到了阻力,她也猜到了李振每天的到来要告诉她什么,不由得想起两个人的命运,必定是多坎坷的。她心疼着李振,一个瞎子,每天来回步行十六理路,只是为了到自己的门口外转一转,只是为了和自己见上一面,竟然一坚持就是半个月,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毅力,和消耗多大的体力呀?但是她能理解,因为爱的力量是无法阻挡的。

她哭了,她被李振的行为感动着,如果说这世上还有真情在,那么就只有李振了,没有之一的。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嚎啕大哭,之后她鼓起勇气,面对着父母的逼问,毫无保留地把与李振的交往并私定婚约的全部过程,和盘端了出来。和李振一样,一边伤心地哭着,一边大胆的要求父母托人去李振的家里提亲。

父母听后,先是被他们两个的故事所感动,当时也暗生同情之心。转而面对现实,他们的态度竟和李振父母的态度一样坚决,绝不答应这门亲事,理由是和李振的爹娘一样的。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张芸暗生一记,就哭着说:“既然你们这么决绝,就是要辞掉这个婚约,也得让我和他见上一面吧,把事情说清楚,省下各自藕断丝连,空耗着宝贵的生命。”

听女儿说得有理,二老也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的上午,父母在自家门口等候,果然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盲人,用竹竿敲击着地面向着他们走来。看到李振的摸样,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唉,一个多么英俊的小伙子啊,要是不瞎眼睛该有多好啊,可惜了可惜了啊。”

父亲恐怕老婆心软,拉着她就回了院子。

母亲哽咽着说:“芸儿,那个孩子来了,你出去见他一面吧,时间不要太长了哈,把事情说清楚了就行哈。”

张芸心里“咯噔”了一下,意识到和李振的这次见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宝贵的。她拢了一把头发,怀着激动的心情,慢慢地走出了院子,突然听到那熟悉的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立刻迎了上去。当互相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嗅到对方的体香,忽然扔掉手中的竹竿,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交颈而泣。

一时间,他们在心里准备好了的千言万语,竟然全部归零,一个字都没有说。就这么在大街上紧紧地抱在一块,吻在一起。什么人多眼杂呀,路人笑话呀,男女有别呀等等,一切都见鬼去吧,在这个时间里,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气,他们恨不得一切都定格在这里,直到永恒。

许久许久,张芸的父母等不到女儿回来,有些着急,在他们认为,不就是几句话儿的事吗,怎么等了这么久啊?他们实在沉不住气了,老两个同时走出院子,正好看到他们胶着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儿。

末了,听到那个男孩子说:“芸,我会用我的一生等你的,非你不娶。”

又听到自己的女儿说:“放心,我也会用我的一生等你的,非你不嫁。”

看到这一幕,二老的心感动的差点软了下来,又看的不远处邻人们的观望,还有小孩子们的围观,两张老脸瞬间涨红,急忙走过去,母亲拉着女儿,父亲拥着张振,硬生生把他们分离开来。母亲说:“这成什么样子,你们不害羞,我们还嫌丢人呢。”

父亲正色道:“你叫李振是吧,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能赚出钱来,有能力养起一个家的时候,你就来我家提亲,我绝无二话。你知道不?我女儿给人算命,已经赚到一块钱了。”

听罢,李振收拾好刚才的激动心情,真切地说:“叔,您这话当真?算数吗?”

芸父弯腰捡起竹竿递给他说:“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决不食言,只要你做得到就行。”

李振挺了挺腰板,语气坚定地说:“张芸,你记好了,用不了多久,我会亲自来娶你的,在咱俩的面前,除了成功,别无退路了。叔叔阿姨,再见。”说完毅然回头,用竹竿探着路面慢慢地走了。

张芸呜咽着喊道:“好,我记住了,除了成功,别无退路了。路途遥远,你慢点走啊,呜呜呜呜。”

1972年,李振已经二十二岁了,那一年,哥哥领到了的单位分配给他的房子。李振立马和父母商量着,在哥哥空出来的房子里收拾一下,第二天,他家的门口就用三合板立起一个牌子,上书“李振盲人按摩诊所。”

这是全县城第一家盲人按摩诊所。当天下午,一位县农林局的局长看到了这个牌子,因为他的颈椎有病,就走了进来。李振很用心的给他做了颈椎按摩,之后,那位科长摇着脖子,满意地说:“好舒服啊,小伙子,你的能耐不小啊,我会帮你宣传宣传的。”然后交给他五毛钱的诊费,“好好干,我明天再来。”

李振拿着五毛钱,高兴地跳了起来,又十分激动地摸到父母的屋子里嚎啕大哭:“爹,娘,我赚到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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