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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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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书包

一个书包

山东淄博、张志成

人民公社时期。

张洪泉理了发,穿上复原时八成新的军装,提着两包糕点,跟着媒婆子李兰芬,笑嘻嘻地哼着小曲儿向刘家村相亲。刘家村距他住的李村不足五里路,说话间就到。

那时候都是用的栅栏门,也不怕有小偷,早晨抬开就是一天。找到刘红的家,直接就进了院子。李兰芬天生大嗓门,刚进院子就喊道:“刘大哥在家吗?我来了,沏好茶水了没?”

正对面是五间大北屋,看样子还算整齐,一位男人迎出来,“在家在家,等你多时了,快进屋歇歇吧。”

张洪全很有礼貌地说:“刘叔叔您好,我叫张洪泉。”

刘老汉一看这个未来的女婿,高高的个子,笔挺的腰板,方脸大眼,穿着军装,看上去又整齐又精神,心里先有了八分喜欢,他一边让着落座一边喊道:“红儿,来客人了,快出来倒个水呀。”

刘红知道今天是个相亲的日子,就是老爸不喊,她也想看看小伙子是个啥摸样。经老爸这么一喊,正好借坡下驴,便羞红着脸从里间走出来,正好和张洪泉打了个照面。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见她怒目圆瞪,顺手从门后拿出一根棍子,棍头一指喊道:“你个昏头,也有凑到老娘手底下的时候,还我书包来,看打。”

张洪泉一看是她,大呼不好,这是在人家的地盘,有理也说不清,只得抱头鼠窜。尽管他跑得快,屁股上也着了一棍子。那刘红怒不可解,舞着棍子追出门外,犹自喘着粗气指手骂道:“便宜你个狗玩意,别再让老娘碰上。”

跑出老远,张洪泉还心有余悸,“好家伙,那条棍子要是落在老子的头上,不开瓢才怪呢,早知是她,何必惹上这个母夜叉。”好歹找了个树荫坐下来,想等着李兰芬赶上来,也骂她一顿出出气儿。

话说刘红进了屋,把棍子一扔,趴在方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兰芬和老爸不知就里,连哄加劝的追问这是为什么,刘红这才冤屈地说:“那人六亲不认,就会欺负人,呜呜呜呜。”

这是前几天的事儿,刘红从收割后的玉米地里,翻啊翻的就收获了一书包玉米棒子。那时候粮食奇缺,她哼着小调,高高兴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过李村的地头,从还没有收割的玉米地里走出来一个人,喊一声,“站住,你书包里装的啥?”

刘红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一个穿着旧军装的男人,就怯怯地说:“俺这是从俺刘家村的地里翻倒出来的,就是几个棒子呀,又不是偷的,你管俺干啥?”

张洪泉是位复原军人,任民兵连长,每年的麦收和秋收的保卫工作,都是他负责的。他见到损坏公家利益的行为,真格是六亲不认的。“你说刘家村的就是刘家村的,你说不是偷的就不是偷的,有谁作证?”

一句话噎的刘红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能挺着脖子犟着,“就是捡的就是捡的,你管不着。”

“谁说我管不着?我就是管这个的,我告诉你,就是你捡的也得交公,你知道不?”说话间趁刘红不注意,一把抢过她的书包说:“好了,交公了,看你是个大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领你去大队部了,你走吧。”

刘红说不过他,怀着满肚子的委屈,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回家了,自此,这个男人的脸面,她算是记准了。

“噢,是这么回事啊,”老爸听出原由,笑笑说:“闺女,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这也不能全怪他,哪个生产队没有看庄稼的呀?你也是民兵,让你去看坡,你也得负责任不是?”

听老爸这么一说,刘红想想也是,胸中的怒气理顺了不少。

秋收秋种结束以后,就是农闲的时候,直到明年开春,都是民兵训练,和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最活跃的时期。张洪泉是军人,自然就担负起民兵训练的任务。

女民兵胆小,做实弹射击有危险,公社武装部就派张洪泉,负责刘家村和李村女民兵的实弹打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刘红又和他凑到一块儿了。刚见面,张洪泉就捂着屁股逗她说:“哎呀,我说刘大姐呀,我这屁股到现在还疼呢,你现在手里拿着枪,可不要再捅我一刺刀啊。”

刘红见他挑衅,小脸儿一红,把枪一顺说:“哼,你想我不敢呀?”

“哎哎,你别来真的呀,我逗你玩呢。”

女人欠哄,见他服软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张洪泉最得意的时候,天天有20来个女民兵围着他转,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的,他都快变成女儿国的国王了。因了相亲那一节,刘红还有点矜持,不大敢和他靠近,可是看着同伴们和他那么随意,心里总觉有点那个。

几天下来,刘红打靶的成绩最差,甚至还有脱靶的时候。张洪泉也是有点心小,不好意思手把手地教她,使刘红暗恨不已。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打靶的要领编成顺口溜,在练瞄准的时候站在她身后,或和她距离较近的时候,装作无意地唱给他听:“卧姿要平稳,握枪要用劲,三点成一线,标尺要定准,枪肩要靠实,呼吸要均匀,扣机稍用力,丝毫不分心。”

刘红冰雪聪明,知道他在有意给她开小灶,心中暗喜。她把这些顺口溜背的滚瓜烂熟,在训练中反复运用,终于打到了九环,而且被选为民兵班长。

也许是张洪泉去她家正式提过亲,也许是不打不相识,他在刘红心里的位置越来越多。每当别的姑娘和他套近乎,刘红就会毫无理由的生闷气,总觉不是滋味。

虽然身边都是姑娘,张洪泉却独看好刘红,因了之前的种种原因,心里真是又怕她又爱她,有时候心里就想;我真是个贱货,被她揍了一棍子,反而打出感情来了?

那时候的年轻人不像现在,是不是恋人先不说,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不算稀罕。在那个年代里正好相反,越是互相暗恋的人儿,越不敢在公开场合交往,即便是走个两碰头,也只是羞得脸儿通红,连句话也不敢说了。

有一次给她们训话的时候,他说:“我们练打靶,要带着阶级仇恨练习,要把这个靶子当做蒋光头的脑袋来打,只要心底有恨,就会越打越准。”

这话被公社的武装部长听到,大加赞赏,立刻在全公社推广,张洪泉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已有几个姑娘看上他,背地里准备托媒人引线了,这可急坏了刘红,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每次打完靶后,张洪泉都会把所有的弹壳子收拢起来上交,说是要给国家节约每一分钱。虽说是一件小事,刘红却有想法;这么会过日子的男人,跟了他还怕过不上好日子?

一天下午在手榴弹实弹练习的时候,一位姑娘拉线后心慌,扔出了不足十米,只见张洪泉影子一闪扑过去,把整个身子盖住了那位姑娘,虽然有惊无险,张洪泉的身上还是落满了土。刘红看在眼里,心里却想了好一阵子;他能舍身保护一位姑娘,要是换做他老婆呢?要是跟了他,岂不是掉进了安全窝里?只是这么一想,她就感到脸上好一阵发烧。

为了总结这次事故的经验教训,武装部长召集女民兵开会,并表扬和批评了张洪泉。这使刘红很不服气,据理力争张洪泉没有错,反而应该是舍己救人的英雄。

张洪泉心中大喜,想不到刘红能站出来替他说话,揣摩着她应该解开了和自己的心结,心中好一阵激动。

武装部长是个话痨,也不管人家路途远,直到天黑了才散会。

女孩子怕走夜路,在经过李村的时候,刘红张了好几次嘴想让张洪泉送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在路过他家胡同的时候,这个要强的女人憋得脸儿通红,强忍着眼里的泪花儿,鼓足了勇气正要求他,却看到张洪泉一直走着,毫无拐弯的意思。刘红心机一动,把想求他的话压了压,心想;我就不求他,先看看他有没有善心吧。

刘红一直往前走着,回头一看,张洪泉已经跟了上来,这使刘红一阵耳热心跳,不知道怎样才能搭上话茬儿。他们相距只有五米的样子,谁也不好意思说出第一个字,都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

刘红忽然想到,两个人之间的梁子是因她结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停住脚步羞羞地说:“你怎么跟来了?”

张洪泉心中一暖,那颗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我,我听说你怕狓子,(狓子,一种绝迹的动物)是想送你回家的。”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并肩而行。

一路上,两人说了好多话,刘红对张洪泉教他打枪的事儿表示感谢,只是内心的悄悄话,谁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两个人说着话走的格外快,五里路不知不觉就走完了。进了刘红的胡同后,她停住脚步,鼓了鼓勇气羞羞地说:“到我家歇歇不?”

张洪泉摸了摸屁股,风趣地说:“你家门后的棍子还在不?”

姑娘一听他揭自己的老底,又羞又气地推着他嗔道:“走走走,谁稀罕你似的,以后别来了。”

张洪泉知道她是假生气,也没说什么,嘿嘿笑着说:“俺走,俺走,俺走不行吗。”

刘红气得一跺脚,“你个死傻子,以后非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不可。”

第二天出工的时候,在村头住的李大爷喊住她说:“妮子呀,以后晚上回家早一点哈,我好几次见到你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看到你进了胡同他才走的,谁知道他是好人也还是坏人也。”

刘红听后心中一惊,对老头笑了笑算是回答,内心里却热流滚滚,连耳朵根儿都红透了。她一阵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今年的秋收又是一个丰收年。收工后刘红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打了一大捆猪草掂了掂自语道:“好沉呀。”正在发愁的时候,忽然发现张洪泉背着一个沉沉的书包向她走来,不觉心中暗喜,心想,你也有载到老娘手里的时候,看老娘怎么折腾你。就大喊道:“哎,站住,你书包里装的啥?是不是偷的玉米呀?”

“不是。”

“哼哼,不是?书包里面鼓鼓的,不是玉米是啥?”刘红底气十足地说。

“红儿,你误会了,俺这是来还你书包的呀。”

“还书包就还书包呗,偷这么多玉米干啥?”此时,刘红的心里也犯了嘀咕,按说民兵连长是不会偷玉米的。

“红儿,这是俺自留地里收的芋头,是送给你尝鲜的呀。”张洪泉解释道。

“是这样的呀?”刘红内心一暖,接着就红了脸,“那,那是我误会你了呀,真不好意思啦。”可是低头看了看一大捆猪草,为难地说:“那还是不行啊,你看我还有这么多猪草,我拿不动的呀。”

张洪泉一想,这不正是讨好她的机会吗?就忙不迭地说:“这有啥难的,不就是一捆猪草么,我来就是了。”

“那怎么好意思呀?”她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上却接过了他的书包,哼着小调,头前走了。张洪泉心中暗喜,背起猪草就追了上去。

在路上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倒是刘红沉不住气了,“洪泉,听说民兵活动晚了的时候,都是你偷偷送俺回家的,现在你就没有话给俺说嘛?”

张洪泉嘿嘿一笑说:“俺不会说,只会唱。”

“咯咯咯,头一次听说你会唱歌,唱来咱听听呗。”

“听好了哈,可不准笑话俺的哈:‘第一晚上俺去找你,你呀你不在,你家的那个小巴狗,咬着俺裤腰带。第二晚上俺去找你,你呀你不在,你家的那个老头子,敲了俺两烟袋’……”真听不出来他是唱的啥调子。

“咯咯咯,咯咯咯,”刘红笑得蹲在地上抹着眼泪说:“笑死人了,还民兵连长呢,怎么还唱这么下三滥的曲子呀,咯咯咯,咯咯咯。”

“又没有第三个人,俺专唱给你听的呀,这是秘密,咱可不能外传的哈。”张洪泉嘿嘿笑着说。

自此,两个人再也没了隔阂,一路上只嫌走得快,心中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儿,就到了家门口了。张洪泉恋恋不舍的刚要回走,就听刘红说:

“你村那个媒婆子李兰芬有空吗,你告诉她,她丢在俺家一件东西,俺娘说得亲自交给她,叫她来一趟,行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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