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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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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理枝

连理枝

山东淄博、张志成

今早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心情很烦躁,感觉恍恍惚惚的六神无主。早饭后无所事事,便开着车走出了小区,毫无目标的前行着,竟神差鬼使地去了母校。

这里已经没有了母校的影子,原来的教室已被扩建成厂房,就连厂房也已没有了新鲜感,浑身布满了沧桑。

之所以我每年都来这里看看,完全是为了两棵白杨。今天来到这里,是一种隐约的向往和习惯。因为守护这两棵树,是我一辈发自内心的情感。

老远就没有发现那高高的树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两棵大树没有了,连两个数墩也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大坑。我大惊失色,双腿一软就跪在树坑前,鼻子一酸,两行老泪潸然流下,我哑着嗓子哭着,“这是为什么呀,呜呜呜呜……”一时心如刀绞,眼泪混着鼻涕沿着胡子而下,恨不得一头栽倒坑里,长眠于此。

我已经失去老伴三年了,三年来心中没有别的寄托,每年春天,我都到这两棵树前展臂抱一抱,对着两棵树说着一遍一遍同样的话,这些话里总是重复着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和久久不能忘怀的九爱一恨。

就在去年来的时候,两棵树长满嫩绿叶子的枝条相互交叉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牵着手幸福地活着。每当看着这一幕,心中的阴霾会一扫而净,因为我的意识里,这两棵树就是我们的灵魂。是啊,它们还活着啊,它俩的感情多么和谐呀。

我们的学校紧挨着一条河,我刚考上初中就爱上了这条河,没有别的,就因为我爱下水。我第一次下河就差点出危险,我一个猛子扎下去后就进入了一个洞,在惊吓中我摸到了一条很粗的管子,我抱着管子爬上来,竟然进入到水渠里。这才明白那是一台灌溉用的大功率水泵,从人工修建的洞里钻出,出水管直通灌溉水渠。

我爬上来的时候,看到英子手里拿着两株小树苗,站在河岸上哇哇大哭。因为我去下水只有英子知道,她追到大堰上的时候,只看到我的衣服,水面上却没有人影子,她当时就吓傻了,只能大哭,连喊人都忘却了。

我站在她的背后喊一声,“哭啥?”吓得他把树苗一丢,一屁股蹲在地上,“啊,你是鬼吗?”她伸手掐了我一把说:“我是在做梦吗?”

我懊恼地说:“你做梦应该掐你呀,你掐我干啥?”

“嘿嘿嘿嘿,我这不是被你吓糊涂了吗?”

什么糊涂不糊涂的,她这人就是不吃亏,怕我淹死却是真的。

我说:“你找我干啥?”

她擦了擦眼泪说:“老师让咱们栽树,我刨不动土,找你搭伙呀。”

“好呀,你不给老师打报告说我下河就行。”她很诚恳地点点头说:“不会的,不会的。”

按说这个时候不是栽树的季节,杨柳树例外,不用说正经种树了,拿一根三十公分的杨树枝子,往泥水里一插就会活的。

栽树的时候,我说间距得八米,她非说得六米,我同意六米了,她又坚持说五米,我犟不过她,只得按她的意思做。想不到那两棵树活的很旺,它们陪着我和英子共同成长了三年。三年啊,不知道两棵树想什么,我和英子却长高了,大脑的思维迅速地向成熟和复杂化进步。

初中毕业后,我和英子没有再上学。因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上学比较晚,转眼的功夫我们就二十来岁了。这时候这所学校已经解散了,可怜这所学校,从建校到解散总共就没有院墙。我和英子是邻村,距离学校很近,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是在白杨树下的,先抱一抱那两颗树又粗了多少,然后就在左边的树下唠家常。这是由她的性格决定的,她说左边的树是她,右边的树才是我,因为左为上右为下的。

结婚之后真是如她所说,她为大我为小,即便她说的不对,我当时也得点头,不过在执行的时候,我不声不响的再给她纠偏就是了。

后来我们有了儿女,日子过得很累,再累我们也没有忘记那两棵树,尤其是冬天,我们拿着铁锨,在两棵树的下方堆起高高的白雪,意思是春天化冻的时候,让树下的土壤吸足水分,让它们更茂盛的成长。

不知不觉间我们都变老了,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我俩终于闲下来了,于是我置办了电脑,把中断了四十年的文学创作又捡了起来,一旦进入了文学圈子就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晚上十一点接到报社的约稿,就得立马开机,因为明早八点就得见报的哟。故我活的很充实。

我老伴没有业余爱好,原本爱好数学,人老了也就没有学生可教了。她爱好缝纫机,随着社会的进步,缝纫机也退出了历史舞台。有时候她打开抽屉,看着她当老师的时候得到的那些什么三八红旗手,先进工作者,和各种荣誉证书出神,然后就会流出伤心的泪水。因为她退休这些年来,无论她生病长灾,过年过节,从没有见到过教委的一个人,倒是每年接到教委的一个电话,那就是集资。

加上身体不好,自然脾气见长,天天无事生非。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开车拉着她外出兜风,第一站自然是去看望那两棵白杨树。因为学校早就没有了,那两棵白杨树挺立在那里,显得很突兀。春天里紫气东来,树枝上长满翠绿欲滴的嫩芽子,加上漫坡麦苗儿的清香,连空气都是甜甜的。看着如此的美景,呼吸着五十多年前相同的空气,她笑了,从她笑着的纹皱间,我扑捉到当年我们栽树的情景。从她的笑声里,我似乎听出,和当年我们在树下谈情说爱的笑声是一样的。

抬头望去,两棵树的绿枝子相互交叉着,春风吹来,你动我也动,根本分不出哪些枝条的左右,只听到互相碰撞的接触声。她忽然说:“我当时的决定是否错了呀,它们的间隔只有五米,根本分不出你我,怪不的咱两个吵了一辈子呀,不过左边的树是我的决定很是英明,哈哈,因为我总是赢的一方啊。”

我也心情大好,说:“什么吵了一辈子呀,那是生活的交响乐,只有家里有动静,那才叫生和活呀!说什么赢不赢的呀,你赢了是咱家,我赢了还是咱家,只有你赢我也赢,才能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她似乎悟透了什么,又咯咯地笑了,她的笑声使我想起少时小溪的流水,是那么的敞亮和那么的无私,似乎她又回到了年轻的时代。

我心中欣喜地大呼:这次的外出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于是,我拉着她上了小河的大堰,看着水边垂钓的人们,抽着香烟悠闲自在的样子,再看河两岸翠绿的杨柳,和水波那样滚动的麦苗,和卧在水泥匣子里相比,直接是两个世界,大有又回到我们青春的年代,一切的愁绪和烦恼早就一扫而光。

其实我老伴已经查出了绝症,也无法做手术,医生说她只有半年的活头。如此,经常去看望两棵白杨树和郊游,成了我们的常态化。每次外出,都会拿出马扎子,坐在白杨树下,喝着自带的茶水,回忆一番美好的以往,很是惬意。

就这样,四年以后,我老伴还是撇我而去了,每当我思念深切,浑浑噩噩的时候,我还是抱定左边的那棵大杨树,向她哭诉着五十余年来的大小趣事。

今天是我最痛心的一天,我趴在树坑的土堆上,哭啊说啊,感觉不到渴,也感觉不到饿,完全忘记了地球的运转,恨不得把这一刻变成永恒。

忽然觉出天已向晚,我抹干眼泪,驱车向着公墓驶去。找到了老伴的坟头,我从车里提出盛满树坑土的塑料袋子,一把一把地撒在她的坟头上,拿出手机,哭咽着朗诵出一首诗:

我撒下的土,

没有年轮。

却有着,

你和我的手温。

我把它抱来了,

咱们共同守护着,

不老的初心。

因为有了它,

就有了,

我们的九爱一恨。

你忽然走了,

是去看电影了吧,

一定给我占好位子。

你陪了我五十年,

我会陪你,

到地老天昏。

……

我声泪俱下得一遍一遍地朗诵着,直到月亮出来了,照亮了该回家的路。

因为咱们的青春给了孩子们,明天八九点钟的太阳,也有咱们的一份。今晚,县里年轻人们的《青春诗会》诗刊的稿子,我还得再审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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