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馒头

山东淄博、张志成

中午时分，在一个小卖部的门口，有一位老太太坐在雨搭下，紧锁着眉头，看着从雨搭上面流下来的缕缕细水发呆。雨水落在地上，蹦起的水珠儿打湿了她的鞋子，本应该感到一丝丝凉意才是，可是这位老妇人却浑然不觉，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的一栋楼房唉声叹气，无人知道她在思想着什么。

她叫吕春英，今年七十八岁了，身子骨已大不如从前了，这不她在这里一坐就是俩小时，就是一个手指头都没有人见她动一下。凡进出小卖部的人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张一下嘴，示意听到了。

她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打工户，还得供应一个大学生，日子过得挺紧巴。每当轮到他管娘的时候，他两口子就会把老娘接到楼上，一日三餐热汤热饭地伺候她，一个月下来，她的脸上看上去也挺舒坦，有时候出来串个门子，那腿脚还蛮利索。

孩子们都住上了楼房，只有她独守四合院，也没有除暑去寒的设备，夏蒸冬冰，真是非人过的日子。好在天气年年冬暖，还算过得去，最难熬的是夏天，由于一年比一年热的时间长，一个夏天过来，她能瘦成一把骨头。

小儿子虽然穷点，照顾老人还能说得过去。大儿子是开小工厂的，忙得很，除了出差就是接送顾客，老婆又不和老娘说话，管娘的事就成了大儿子一个人的事儿，大儿子偏偏耳根子软，老婆给他吹的风都是老娘的不是。什么结婚的时候没有橱子啦，分家的时候又偏了小儿子啦，做月子的时候吃的鸡蛋和麻花少了等等，若听她说起婆婆的坏话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脑子亢奋的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总之就是一句话：到了现在，咱就不应该管她，给她个馒头吃就不错了。

于是，两口子就决定只给老娘一个馒头吃。轮到大儿子管娘的时候，老娘也就只能一顿吃他一个馒头。这个馒头不是送到老娘家里的，每到吃饭的钟点，老娘得走到小卖部，坐在一个破马扎子上等着，什么时候看到大儿子来了，也不给老娘说句话，交给小卖部的老板五毛钱，老娘才能拿到一个馒头，摇摇晃晃地向家走去。

也有人说他大儿子：“你何必呢，你把一个月的馒头钱交给你娘，你不就省下每天去小卖部吗？”

他大儿子天生有一副巧嘴，脸不红心不跳得就地扯了个大谎，笑笑说：“你们不懂，我这样做是为了能够天天见到我娘呀。”

听罢，在场的人惊奇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

其实，他就是买一个馒头，在不远处的楼窗玻璃里，他老婆的一双大眼，正在一动不动地监督着他呢。

人们的心里有若干个问号：他出差的时候，上万元的现金带在身上，他老婆难道能有透视眼，能把他身上的一分一毫都会看在眼里？

幸亏他小儿子孝顺，就是他不该管他娘的一个月里，每逢家里包水饺和烙菜饼啥地，他都会给老娘送去一份，这就是她一个月当中见到的油水了。在平时的日子里，她的手发痳，炒不了菜，只能凉拌一个黄瓜就凑付一天，再就是以小咸菜为主了。即便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她也从不说她儿子的坏话，说能够吃上馒头就不错了，要比旧社会和1961年强多了,再说，一家人过日子，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呀，唉，得看着他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我受这点委屈也就值了。

今天下雨，气温骤降，吕春英冻得浑身发抖，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肚子老早就觉着饿了，小卖部老板说给她包上一个馒头让她先走，她使劲儿地摇摇头，说不能破了规矩。

正说着话呢，一辆轿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他大儿子撑着雨伞，一边交给老板五毛钱，嘴里一边唠叨着：“你看看这天下着雨，孩他妈非得指使我，去给我家和他小姨家的小狗狗买狗食，又碰上熟人说了一会儿话，这不就来玩了。”说罢，回头上了车就开走了。

小卖部的老板，把一个馒头放在一个小塑料袋子里系好，递给吕春英，又慢慢地把她扶起来，吕春英站了好久，活动了一下膝盖，觉得能走了，才打开雨伞，哆哆嗦嗦地离开小卖部，消失在雨水里。

看着她那歪歪斜斜瘦小的身影，小卖部的老板远远地望着她，心想着，她说不准哪一步走滑了就会摔倒，她能走到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