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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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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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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盼过年

作者:付光前

进入腊月,母亲总在我面前絮絮叨叨:今天是初几,还有几天过年。我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她。母亲到了鲐背之年,除耳朵有点背,身材清瘦外,思维特别清晰,陈年往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今天是除夕,母亲又开始整理红包了,她数了又数,总共多少个份子,用红封一一装好,放在枕头下。

母亲遗传了她娘家的长寿基因,虽说满头白发,但至今眼不花,背不驼。历经90多年的风霜磨砺,顽强地活到现在。也许是快过年了,满脸褶皱的她笑成一朵花,露出那颗缺失的牙齿说,过年95啦,是你父亲的寿命让给我过了…….

父亲是位乡村医生,一辈子做了很多善事,挽救了许多濒危的生命。可是,老天没有眷顾他,肺癌晚期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父亲在灯油耗尽的那一刻,回光返照,闭着眼睛嘱托我:妈妈交给你了。说着父亲松开了我的手。这句有千钧之力的话,我铭记在心。从此以后,母亲一直与我生活在一起,二十年如一日。我悉心照料母亲的生活起居,头痛脑热及时就医,点点滴滴我操尽了心。每天能见证母亲在岁月中老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母亲常与我说:人老了“睡不着”;可是,我就怕母亲“睡不醒”。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先到母亲床前喊她一声,就怕她不应声,怕她在安祥中睡走。前几年,母亲不慎摔倒致股骨颈骨折,她每天蜷缩在一张床上,望着母亲的疼痛难忍,我便用热毛巾敷着伤处。在苏州的女儿特意为奶奶买了张质量好的充气床垫,让母亲平稳地度过了致命的褥疮关。

父亲去世后,我们兄弟姐妹有个约定:每年给母亲过个生日,无论多远、无论多忙,都必须赶回来,大家聚一聚,让母亲开心开心。这个约定我们持续了二十多年了。大哥带来了家养的鸡鹅鸭和蔬菜,二哥从城里带来了时鲜水果,二姐带来生日蛋糕与点心,善长厨艺的小姐姐掌勺。晚宴上,一家人言笑晏晏,把欢乐的气氛拍成短视频,发在家庭微信群里分享。旅居海外的外甥和外甥女连发几个大拇指,并发来语音:祝外婆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前几天,我为母亲洗头,发现她全白的头发,发根又开始转黑了。我告诉母亲后,她风趣地说:成仙成不了,恐怕要成老怪物了。年前,我准备给母亲买件新衣服,她就是不让买。她说有好多新衣服都没有穿过,人老了也穿不成。平时,你就买点零食给我吃吃。我思忖,过新年了,我给母亲买双超厚的羊绒棉袜,除夕就给她穿上。还让她穿着袜子睡觉,这样脚才暖和。

近日,我和母亲同住个房间。一天晩上,她见我伏案写东西,问我一篇文章拿多少钱,见我笑而不语,她乐呵呵地说,那天,她去超市买东西,一熟人告诉她“你儿子文章写得不错”。此时,她又自言自话道:有人夸就好,但要低调。接着,又唠叨起来,亏要生个老儿子,不然我的细命早就没了。母亲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她三十六岁那年,怀着四个月身孕的我,准备到县医院去引产,彼时已经有五个孩子。在县医院大门口,偶遇到乡里干部陈明奇与杨学贵,他们都说:“付师娘回家去吧,多个孩子多份力量”。儿时,我调皮捣蛋惹母亲生气时,她蹙眉嗔怪道:是陈明奇、杨学贵把我害惨了。

母亲女强人。我两岁的时候,母亲一个人撑一船荒草到大淖去卖钱。母亲顺便把我们弟兄三个带到高邮城里玩一下。在大淖边,买三个黄烧饼,我们弟兄三个吃得津津有味。倏忽,遇到城里的一对夫妻,家里无子嗣,见我乖巧可爱,动了抱养我的念头。母亲面露愁容,泪水流淌,但想到老儿子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她悄悄地拭掉眼泪;彼时,倔强的母亲向对方提出“以后两家要有来往”的要求。母亲深谙家里六个孩子,六张嘴天天要吃要喝,实在难以为计,可怜的母亲也是万不得已啊。谁知两个哥哥紧紧地抱住我,对母亲说: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不许把宝宝给人家养。母亲瞬间泪崩,搂住我们仨人哭成一团说:我们回家,妈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们养大。这件事情,是多少年后大哥告诉我的。

母亲电视迷。除夕早上,她兴奋地告诉我:习主席在电视上给她拜年了。不识字的母亲,她只熟悉中央一台和三台,喜欢在这两个频道之间调换。前几天,我就为她遥控器更换了两节新电池。母亲最喜爱中央三台综艺节目,喜欢听歌听戏,电视整天都开着,夜里也开着电视睡觉。电视遥控器上的按键太多,有时她碰到音频键就没有图像了,只好等我下班回家才能看到电视。母亲在电视上也知道一些国家大事,她看见大型会议每人都戴着口罩,她就知道疫情还没有消停。三年前的八月六号,是扬州市全员核酸采集日,我有幸参加。那天凌晨三点多钟,我做好早饭给母亲吃下,又放罐八宝粥在她床头柜上,午饭让她自行解决。我替她关上房门转身时,母亲对我说:乖乖,你要保护好自己,早点回家。我听到她的低泣声。

冬天是老人最难挨的日子。老人基础疾病多,抵抗能力又很差,相对都怕冷。几年前妻子关照我,为母亲房间装台空调,好让她温暖过冬。我立即为母亲房间装了一台格力空调。母亲有时偷偷地关掉空调,舍不得电费。我想了一个办法,空调开启后,悄悄地将空调遥控器电池拿掉,让她无法关机。冬天,我去了一趟苏州,母亲又得了重感冒。我回家后,给她口服了止咳平喘、消炎祛痰的药物,持续服药二十几天,总算将母亲治愈。

母亲盼过年,盼的热闹,盼的全家大团圆,更盼的儿孙在身边绕来绕去。除夕夜,我低头给母亲洗脚,她看见我稀疏的白发,对我说:啊呀,你也老了。我笑着对母亲说:天天喊声妈妈,我永远是孩子,怎敢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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