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五斗村

五斗村，地处佛山南海区平洲平南。我曾多次从村前的大堤上经过。看平洲水道的船、低飞觅食的鹭鸶，分辨新旧五斗桥的形态。

冬日，阳光和煦，我与老头儿又寻觅到此。三四株靠河边生长的老榕，把我吸引住了。我指着其中一株四成人手牵手未必围得住树干的老榕问一个正在闲聊的伯伯，树龄有多少了？伯伯告诉我， 274岁。跨越整整几代人岁月的树。榕树的年龄是无可限量的。广西有一株1030岁的老榕；广东清远佛冈有一株500岁老榕；广东广州有一株434岁老榕。树，能活得如许漫长的岁月，一要敬畏天，二要敬畏地，三要敬畏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

我走近一位背靠矮墙、双手套入衣袖、闲看别人做买卖的梁姓婆婆，与她聊起那株老树。梁婆婆似乎对老树颇有记忆。她说：“我嫁到这条村五十多年了，看到树越长越茂盛。”另一位伯伯说，那是因为，这里靠河，水分充足：另一个原因是人气盛。树吸了人气就长得好。这种说法我在流星村听说过。梁婆婆倒说不出树为啥长得好。她只说，这是村里的风水宝树。确实如此，村有一老树，村就有了历史，有了传统，有了归依。

但，树佑人，人也佑树，才得如今和谐之境。梁婆婆告诉我，在大炼钢铁时，有人打大榕树的主意，想砍了树来烧炭炼钢，幸得村人保护，大榕树才得以保存。五斗村村民，真有历史眼光。这正是榕树得以存活的人和因素。我曾在某地看到一株有两百多岁的木棉，在春天枝繁叶茂，朵朵红硕花朵开得艳丽。但美丽的外表下，也掩盖不住曾经的沧桑。它的枝枝叶叶，有多处被折断，带明显的伤痕。那正是大炼钢铁时，被某些愚昧的村民所砍伤。

梁婆婆提起村民戮力护榕的往事，还颇为感慨呢。她虽然是从顺德北滘西海嫁入五斗村，但对村的归属感颇强。她指着村里的文化馆，叫我去参观。又说村里变化很大，人人住上楼房。她两个儿子都自建了三层楼宇。我细细看梁婆婆，矮矮的个子，瘦削，满脸皱纹，短短的头发有些花白。但她的笑容是藏不住的。生性乐观的梁婆婆，可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八九岁丧母，靠父亲一手抚养长大。她对生命遭际能乐安天命。我好奇顺德那么远，是媒人牵线，让她嫁入本村？她说，自由恋爱的。他丈夫与她姑姐是远房亲戚，丈夫到顺德亲戚家玩，看上了她。“是他直接约你？”我想，五十年前，农村还很保守，会不会如此浪漫？梁婆婆说：“没有，他不说。过了很久，才找人转告我。”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梁婆婆说，她丈夫前年已去世，剩她与大儿子一家生活。二儿子、女儿等，都有自己的家。她喜欢独自开灶。“早回，晚回，没人管；吃软，吃硬，凭喜好。”梁婆婆快快乐乐的，心态好得很。“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交通不发达时，我曾与儿子步行三个多小时，回娘娘家呢。”梁婆婆感慨地说。

河边一张方桌，铺了墨绿色餐布，桌上有两只玻璃杯子，装载着晶莹的绿茶。桌子周遭，摆了两张椅子，附近尚有一张茶几。很难想象，在农村，有这么娴雅的布置。这个风景的制造者，是一个卖皮具的老板。他正经营着一个皮具工作室，里面也卖装饰品。我没有见到老板。我当时被室内的货品所吸引，驻足观赏，但室中无人。一会儿，一个三四十岁的时尚女人，从二楼下来了。她一头短发，干练，声音柔柔的。她说，她刚搞完卫生，村里还有另一家这样的工作室，由丈夫看着，于附近。我对这个没有会面的工作室老板心生好奇。在农村开了一家又一家皮具工作室的年轻老板，会是怎样的人呢？带着悬念，我们离开了村庄。之后，某一天，我们又从大堤上经过。远远地，我瞅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中年男子，从皮具工作室走了出来，他头发梳得很顺溜，有型，样子帅气，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可惜，我来不及与他打招呼。

他的工作室特色在于所卖东西，全是纯手工制作。客人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定制。他室里摆出的货品，很有层次与艺术感。每一件，都是孤本。在当今市场追求样样批量生产的竞争环境中，皮具工作室老板独自坚守着传统的手工制作。他也许不能立马发财，但，在真正懂行情的人眼中，这才是最珍贵的。

在五斗村，不但让我遇见老妪、老树、残棋局，感受村庄历史的悠久、古老与文明；也见识了颇具现代风情的皮具工作室、时尚的年轻老板、四通八达的村中水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