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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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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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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一朵山花


如果你要去乌溪江,骑上自行车,肩上搭一个小背包就够了。翻过草鞋岭,就下来走走,很快你可以看到满山的映山红,苍翠欲滴的竹海,还有紫花如云的苦楝树。

惊蛰一过,在四月的雨水中,山道两边所有的东西都忙着要换上新衣:迎春花伸出老长的枝条,骄傲地招了招手,因为她是第一个开花的。躲在灌木丛里闷了一个冬季的金银花也悄悄地冒出了黄绿色的新叶,细细的藤蔓到处牵牵绊绊,寻找着她前世的花影。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花,红的、蓝的、粉的,星星点点,开得到处都是。

这些,都是性格比较急躁的,也有一些是沉静的,她们想等到五月,等到阳光很好,等到山野遍绿。比如,栀子花。她的叶子早已经是绿了,可花苞还在枝头裹得紧紧的,绿得同她的叶一般,不肯见人,只在细小的纹理间给人留下一点点美丽的念想。她是羞涩的那一个。

所有,五月,你来乌溪江,就很好。从草鞋岭一直往里走,你会在路边的石壁间,小山坡上,田埂边,屋舍外,看到栀子花微笑样子。

石壁上的栀子花,确切地说是山栀花,往往只是开着孤单单的一两朵,像是有人漫不经心地把她插在了灰白色石头的缝里。你的手可能够不着,只能停下脚步,在她疏朗的枝叶下抬头望一望,这些简洁的不想重复的白色花瓣是大山给坚硬山石的一份礼物。花期过后,山栀花又会结出橙红色的圆果实,像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于万千绿叶中,陪伴大山长久的寂寞。不过,这种陪伴是短暂的,在飞驰的时间里,一切都在慢慢地变化着。直至一天,在都市的某个中药铺子,你惊讶地看到,这些红色的种子被放在了印着年轮的木质抽屉里,可能,新的旅行即将开始。

山坡上的呢,则在矮树丛里左顾右盼。一片绿海中,你的眼睛就那么偶然间地看见了,一树白花缀满枝头,像要出嫁的新娘。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有点像“众里寻他千百度”,一回首,她就在那儿。你沿着先前早被树枝遮蔽的羊肠小路,欣喜地跑到跟前,折下一朵山栀花,握在手心里如获至宝。如果要带她去你栖息的都市,最好翻一翻图书馆架子上那些古老的书籍,明人高濂有《遵生八笺》,中载“瓶花之法”:“栀子花,将折枝根捶碎,擦盐,入水擦之,则花不黄”。一樽清水,即可安立,经久不调。

曲曲折折,一路青山,前方像是走不完的山路。偶然,在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白墙红瓦的村庄。你可以歇一歇脚了。偶尔走过一户人家的屋前,一种极为清幽的香气,淡淡地混着些泥土的腥味,不经意间吹过有些凌乱的发梢。你停下沾了些泥土的鞋子,黄色的泥墙跟儿正立着那么一两株栀子花,她是土墙的儿女,带着山风的问候,摇曳着青春,守候在风烛残年的墙边。不是一幅古老的中国画?绿叶白花,落在浅木色的宣纸上。此刻,你又一定想把她带回家,挂在空荡荡的墙上。长在堂屋门前的,她们和土墙边的那位不同,她们喜欢热闹,在红砖碎石头垒成的花圃里,她们自由自在地开着,于清风白云下,一层一层舒展着花瓣,一朵,一簇,一团,一群,空气里到处都是她们的芬芳,醇厚浓郁。这是一种虔诚的感觉,曾经在都市的洪流中长久坚守的身躯在一群花儿面前显得很无力。此刻,你可能想拥有一只躺椅,闭上双眼在蓝天白云之下憩息片刻,顺便回想一些你生命中的往事。

从前的村庄,田埂边,农人们荷锄而立,谈论蔬菜,谈论泥土。而今,还是在田埂边,草儿还在生长,栀子花还会盛开。只是采花人的脸皱了,腿老了,她们颤巍巍地剪下枝头最饱满那些,一朵一朵放进竹茶褐色的竹篮子里,仔细地盖上一层白棉布,然后披着一身暮色回到离这里不远的屋子。泥灶的铁锅中,山间汲取的泉水正冒着腾腾热气,灶膛里的柴火“哔剥”作响,燃烧成一片暖暖的红颜。

五月是多雨的季节。梅子雨,随时随地落下,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门前的芭蕉叶,绿叶成荫的桂子树,栀子花柔软的花瓣上,湿润润。听,像是有人在弹奏一曲很久以前的曲子,“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两鬓已白的诗人,在细雨成帘的阶前,邂逅一种朦胧的诗意。

当然,可能你出来的那天,山中没有下雨,是个晴天。门前的桑树,挂着青青的椹子,在五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南烛子蓬松的树冠底,一只红喙白身的鸭子正忙着刨一个小坑,打算闭眼打盹。黄黄的狗儿也在门前的泥地上卧着,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各种东西。

一切都安静了。袅袅炊烟从农人的屋顶升起,村庄的空气中又多一些草木的香气。

如果晚上从村庄出来,请在你单调已久的背包里带上一朵山中的花,一路芬芳,告别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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