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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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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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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骤响哲庄坝

  作者:李东升

因从事党史征集研究工作,我曾追随先辈们那依稀的履痕,追踪采访过众多地方。曾登临过雪山,也曾在松潘草地行走过。重走长征路虽是一段段地间断陆续,但无时不深感心灵的震撼与崇敬!在沪定桥边等候后续车辆时,井冈山朋友说,从红二、军团长征路线看,你们毕节赫章县,那也是一张响亮的红色名片!

确实,史诗和画卷、红色历史的奇观,有时候不仅仅在远方,也在你的眼前——

1936年初,红二、六军团战略转移挺进黔西北,以毕节为中心创建了长江以南最后一块红色苏区。其后,在撤退出毕节后的战略转移途中,又以赫章县为中心,展开了一场迂回曲折的转战,军史上称乌蒙山回旋战。

乌蒙山区,人烟稀少,气候恶劣,山高谷深,断粮缺水,雾瘴弥天,环境险恶;在敌六个纵队超十倍于己的重兵“围追堵截”下,贺龙指挥红二、六军团,巧妙地腾挪辗转,机动回旋,行踪不定地穿插于敌重兵间隙中。在出其不意地给敌人打击之际,又宛如矫龙,敏捷地在敌重兵包围的狭窄空间突出,踏上了北上之途。

后来对乌蒙山回旋战,众多军史学家评论说,是战争史上灵活用兵、巧妙突围的典型战例,与四渡赤水有殊途同归、异曲同工之处。

难怪,三个方面军会师之后,毛泽东在保安与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部分领导人会晤时,曾十分高兴地说:“二、六军团在乌蒙山打转转,不要说敌人,连我们也被你们转昏了头。硬是转出来了嘛!出贵州、过乌江,我们一方面军付出了大代价,二、六军团讨了巧,就没有吃亏。你们l万人,走过来还是1万人,没有蚀本。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是一个大经验,要总结,要大家学习。"

时光流逝,乌蒙山回旋战距今快一个世纪;但嵌刻在战旗上的历史,则无论如何是流逝不了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大会上讲话中说:“长征途中,英雄的红军,血战湘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鏖战独树镇,勇克包座,转战乌蒙山,击退上百万穷凶极恶的追兵阻敌,征服空气稀薄的冰山雪岭,穿越渺无人烟的沼泽草地,纵横十余省,长驱二万五千里。”

“了不起的奇迹“,“ 转战乌蒙山”;一代伟人毛泽东,当代党的总书记,两次讲话中均再现了红军转战乌蒙山——那段苦难与辉煌的岁月。这不是熠熠生辉的红色名片么!

     怀揣着这张名片,我踏进了曾经烽火连天的乌蒙山腹地。在乌蒙山回旋战的主战场,瞻仰那蓝天白云下高耸的哲庄坝战斗纪念碑时,內心有一种莫名的震撼,有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招唤与呼应,使得你急切地要去梳理历史、还原湮没了的战场踪迹,追寻那远去了的枪声……

古老的哲庄坝,是乌蒙山深处的一个小乡镇。南北走向的重重大山,宽容地在这里留下了一块坝子,一条泉水叮咚的小河,供人们在崇山峻岭中集居、耕作、繁衍。

遥远的大秦帝国,为经略西南,修筑了五尺道。古道的走向,经宜宾、高县、威信而达镇雄,勾通了滇蜀之间的联系。古道在哲庄坝贯穿而过,沿古道形成了小街、集镇。五尺道在明代演变为驿道,成为茶马古道上云贵川三省间的又一条线路。驿道上流的盐巴、布匹、山货、药材、乌蒙马等土特产品,停留间在哲庄坝形成了交易市场,商贾行人往来不绝。在这生意兴隆的集镇上,不但修建有观音庙,城隍庙,而且南来北往的商人们为生活寓居、生意洽谈、接待亲友、货物储放的方便,还出资修建了热闹至极的“五省宫”。

在哲庄坝周边,红二、六军团巳进行了约半月的迂回行动。从战略目的上,是巧妙回避强敌,保存二万余人的有生力量,然后在一定区域内粉碎敌人包围,争取跳出包围圈,继续坚持在长江以南的武装斗争,创建新的根据地。

但是,从妈姑转向西北角云南彝良,然后向东面镇雄推进,再向西南方向迂回,这一段艰险的大迂回,大迁移,还是没能跳出敌人包围。反之,随着敌人几路纵队的调兵遣将,可供部队运动的空间逐步缩小。近日来与敌人频繁接触,仅两天中,在财神头桥、安耳洞、小米多、海头冲、裸布戛,两军团的首尾,中间部位,均不同程度地与敌发生战斗。其时,部队的行动范围,仅限于安耳洞财神堂一带方园不足15平方公里的地域。多年征战的锤炼,使红二、六军团的将领们敏锐地感应到有被狼群包围、继而扑噬的危险。

哲庄坝战斗就是在这种紧急状况下打响的。当时红二、六军团总指挥部,正拟有从哲庄坝东南方向突进,突插七星关南下水城,跳出敌人包围圈的构想;恰巧这时又从情报得知:敌纵队司令万耀煌即将率13师抵达哲庄坝,汇合已达镇雄的99、54、47三师在我东南面堵截进攻。而红军要东南突围,势必要同万耀煌接触。敌合围在即,如不歼其一部、撕破敌人口子,部队将面临更险悪的处境。贺龙立即决定歼敌于行进之间,设伏哲庄坝,袭击万耀煌。  

命令下达后的3月11日夜晩,贺龙率二军团4师、6师分两路轻装前进,越过巴溜,赶至三锅庄、大丫口设伏,主要战斗地点选定桃园大垭口。

即使从今天的角度来审视,也不得不折服这是一个理想的伏击之地。哲庄坝古驿道有岔道从桃园通赫章县城、妈姑。出哲庄坝后爬上一段十来里的蜿蜒山路,便到了桃园大垭口。桃园大垭口地处黄家营盘与桃园大山夹峙的槽谷,此处北扼哲庄坝,南阻桃园下山道,地势居高临下而险要。旧时从垭口往北进入哲庄坝,要经四公里多的毛脚落沟。这段路地质割切较大,形成陡峭的山谷,谷中渊涧幽深,乱石嶙峋,丛林茂密。其间的羊肠小道,宛如大山躯体的经络,往复缠绕,时而在密林中隐藏,时而在巨石中迂回,时而又在河流的石块上断续。光线幽暗的山谷中野兽经常出没,野猪、黄羊、野兔时不时会因马帮的路过而惊蹿,美丽的七彩锦鸡,也会在被惊扰中振翅飞舞,在暗绿的底幕上划过一道斑斓的彩绘。

3月12日9时许,当敌十三师长蛇般蠕动着的队伍,其中间指挥机关翻过桃园大丫口时,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无数枪口冒出了火舌,红军从西侧制高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起攻击,将正在行进的敌十三师拦腰截断。突袭中将十三师夏鼎新旅压返桃园、潘祖信旅赶下毛脚落沟,迫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指挥完全失灵。枪声骤然响起的刹那间,惊恐跃立的战马将纵队司令万耀煌甩下马背,随着红军攻击的迫近,副官慌忙帮他换上马伕服装,混杂在溃兵之中逃至桃园大庙,设立了临时指挥所,命夏旅死守桃园小丫口。被赶下毛脚落沟潘旅,在6师的打击下又被截为两截,近一个团兵力在毛脚落沟被全歼。

据直接参战的红军战士曾竹先回忆:战斗一打响,天又下着雨,路很滑,中央军像潮水一样溃退。敌人穿着胶鞋,一跑一跤,满身是泥。有的脱去胶鞋打着赤脚跑,狼狈不堪。有一部跑下毛脚落沟,四面被围,全部缴械。

当时被敌人拉去当挑夫的汪济和、孙树清多年以后回忆说:红军从大垭口、二等坡突然出现,中央军吓得像鸭子一样乱叫乱跑,骑在马上的被打下马,顺路跑的被打下坡来,背包、箱子、枪支等丢得满山都是。在慌乱中,万耀煌险些被红军抓着。

哲庄坝战斗,毙伤敌人近千,俘敌200余人,缴获重机枪7挺,长短枪700余支,辎重弹药300余担。取得了乌蒙山回旋战中一次重大胜利,为红二、六军团冲出敌军的重围、北上抗日奠定了极为坚实的基础。

艰苦激烈的战斗,在取得胜利的同时,也必然有悲壮的付出。后来曾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余秋里,用他的一条胳膊述说出这种难以想象的悲壮……

对敌人第一次短促打击后,红18团又继续追歼溃逃之敌。在阵地上,团长成本兴(后改成钧)站起来观察地形,选择进攻路线。突然,余秋里发现逃到对面山坡上的敌人已部署完毕,正准备着向我方阵地射击。他敏捷地高喊一声“危险!”,随着不顾一切地站起来,一把将成团长拉倒在地。就在余秋里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间,敌阵地一排子弹射来,击中了余秋里的左臂。他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又继续指挥围歼被包围之敌。激战进行中,敌99师等部从镇雄赶来增援万耀煌部队,指挥部命令18团掩护主力部队转移。

要阻击敌人让主力撤退,就必须强占高地,就在成本兴、余秋里带领部队冲上山顶时,敌人一梭子机枪子弹打了过来,子弹偏偏又打在余秋里那负伤的左臂上,喷涌的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余秋里低头一看,打断的骨头白茬已穿出皮肉,还有两根筋露在外面,微微颤动着。卫生员只能为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并用绷带把左臂挂在脖子上。面对潮水般冲上来的敌人,巳负重伤的余秋里不顾个人安危,坚持与成团长继续指挥战斗到黄昏。在当时的条件下,红军每天都要打仗和行军,根本没有时间对余秋里进行治疗,更不用说动手术了。

他回忆说:“我负伤不久,伤口就开始发炎腐烂,痛得厉害。为了止痛,只能把受伤的左臂浸到冷水里泡一泡,或者用湿毛巾敷在受伤的左臂上。过草地时,有一段时间没有换药。医生来检查伤口,打开纱布一看,伤口已经腐烂生蛆,医生用镊子将蛆一个一个夹出来,再用盐水洗清了伤口。”其实这时候,整条臂膀已发黑萎缩,伤口上爬满了白蛆。但由于无医无药,只得重新换上新绷带,让他躺在担架上,抬着继续前进……

红二方面军到达甘肃徽县,医生见他伤势越来越重,左手五指已肿胀坏死,如不及时手术治疗就会危及生命。卫生部长侯政决定亲自为余秋里实施手术,当时正好打了一个胜仗,缴获了一批医疗器械、消毒棉和纱布。

   令人失望的是,这批医疗器械里,偏偏没有锯骨头的锯子。战士们好不容易从两个地方的农户家里,找到锯条与锯架时,又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锯条长而锯架短。于是又截断了锯条,重新凿眼而安上,总算凑合成了一把锯子。手术时,侯政用缴来的镇痛剂(麻药)先给余秋里注射,由于镇静剂(麻药)全是外文,不知该药的使用剂量标准,只得揣摩着用。一针打下去,余秋里就昏迷过去了。侯政先刮掉余秋里臂上的腐肉,再用那把自制小锯锯断其坏死的胳膊,清洗创口包扎后,又忙着抢救失去知觉的余秋里。经过抢救,余秋里才缓缓苏醒过来。醒来后,余秋里对守候在身边的贺龙说:“老总,负伤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睡了一场好觉。”

  一条独臂,还不足以代表那一代人悲壮的牺牲,无私的付出!仅能代表他们用钢铁般的意志,去追求信仰、信念,追求一个理想的世界的诞生;为此,他们忍受着人类所不能忍受的艰难困苦,挑战着生存的禁区,生命的极限,攀越前人所未能攀越的精神高峰,迈步着一条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不畏艰难险阻的远征,他们脚下的长征之路,正是人类推动历史,向着文明迈进的载重之路。

追寻着这条路,走进乌蒙山腹地,走进赫章;乌蒙山腹地,有太多的红色历史沉淀,有太多的红色遗址,无一不刻录着红军长征时期的艰苦征战,流血牺牲的英雄壮举!

再次瞻仰哲庄坝战斗纪念碑,这庄严的建塑,用雄壮的身躯,挺立起了赫章革命老区的红色名片。果戈理有句名言:“建筑是世界的年鉴,当歌曲和传说都缄默的时候,只有它还在说话。”

是的,在磅礴逶迤的乌蒙山深处,它在叙说着民族信仰,叙说着国家的来路,共产党的初衷……

(作者:毕节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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