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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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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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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任老师

 

    六岁半时在富河小学上学,我的第一任班主任姓史,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小眼睛但白皙,碎卷的刘海很随意。若从讲台瞅后排同学,她总会静静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眯着。

    那时语文科目,喜欢学完一课、背诵一课,她也不例外。早上只有语数两科,下午基本都是她的课,要么听写、背诵,要么找人上黑板抄题,要么连着讲作文。当然,一个周音乐、体育也各有一节,只不过还是她代。

有一次,早上刚学完《大树与小树的对话》,到下午最后一节,她迅猛地布置下作业和背诵后,就端了把椅子坐在讲台旁批改题,我们就按要求背课文。一开始大家小声的,随着放学渐到,大声起来,甚至有人左顾右盼,有人怨天尤人,还有人愁眉苦脸。而她则低着头,不时地喊:“谁会了就到我这儿来,先背,先放学。”说完,眯着眼眺望大家一圈。谁能抵挡得住放学,一听就来了劲,猛烈地背了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上讲台单独给她背,我很胆怯,尽管已经试背了几遍,可还是不敢举手。忽然,“当当”两声干脆的放学铃响,同学们慌乱地一下都举了手,我也不例外但举得不高。还剩四十多人,愣是一个个喊着来,那天她好像不急。渐渐,学校像大海退潮一样,静了下来,连扫清洁区的也走了,窗外几声高高野唱,惹得肚子咕咕叫。还有十七八个同学,背诵声清晰了起来,讲台上仍旧一个一个地轮,后排调皮鬼,还在趁机闹着。

     窗外的光线斜了进来,她很坚定,还是没有一点儿要放的意思。最终剩下了七八个,她直了下腰,重复地问着谁还要背诵。我还真不敢背了,这时一个同学哭了,她不理,十来分后竟无情地宣布锁门,都到她宿舍外背。大家怯怯地提上书包,捧着语文书,开始往出走。校园空荡荡的,穿过走廊进了宿舍院门,只瞧那棵柳树得意地随风摆动。

她给我们一人指了一块地儿,自己回了宿舍,接着大家嘻嘻几句,我和几个咕嘟咕嘟地先背上了。院内,其他老师的门紧紧地关着,幸亏关着,不然我们脸上更难看。

她搬出蜂窝炉子,“当当当”地在檐下切菜做起了饭,不时地瞅瞅我们,意思是谁会背就过来。尽管我很用心,但一合上书,心里七上八下,反观几个调皮鬼,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动不动的,我怎么和他们在一起呢,羞!我开始恨起她,为什么要背课文,为什么要把我和他们编一组。

待太阳快落山时,她的饭做好了,依旧搬出一把椅子,端上饭朝我们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调皮鬼不玩了,馋得直望,过一下才翻起了书,我先前的理解性背诵反倒在咕嘟下,机械地忘词了,她见状,搁下碗走过来教我如何根据脉络……

慢慢,青蛙的呱呱声,一片一片传进了校园,昏黄的灯亮上了,她才放下批改走了过来,批准我们回家继续背,明早检查,我们一个个拖着嗓口口答应。

背课文就算作第一难吧,第二难是写日记。

她总爱强调:不管别班怎样,我们班每周三篇。一次周三,她抱了一沓日记本进来,照例先把上面几本抽下,其他的都发。发完后,便讲其中问题,她讲:写日记首先要坚持,如果没有内容时可以把天气变化、来客、游戏等写下就行。讲完这些,便安排压下来的几个作者上台朗读。

我边听边看自己的,批改得较少,只是在结尾加了一句“现在回想起来真高兴!”后来,我把这句话当成了金科玉律,不管写什么都加上。以至写了一次被马蜂蛰的日记,也加上了这一句,结果被她删掉了,再后来我不知了所措。

到三年级,有一年春天,万物复苏,校园一片绿意,她让我们写一篇《春天来了》。几天后,学习好的写得和书上差不多,不好的简直三言两语。还没等到周三,她直接在早自习时,点评了本次习作,并给我们整了队,指了宿舍楼中间的柳树,示意让我们悄悄地过去,实地指导我们观察。先让我们抱了抱粗细、抚摸抚摸树皮,再看叶子、枝条,闻气息等。那天,我们没有吵闹,都拿着本子仔细地记录,当即就给我们布了一篇《绿柳》,第二天交上去后她很高兴,又给我们延伸了榆树、杨树的写法。

说到副课,我们学校一直缺,像美术就一直空着,音乐和体育也是几个班才有。二班的景老师是兼带音乐的,起先给我们上了两节,后来班级多了就没来了。每到音乐课,上一节刚下,他们班的男生就跟打群架似的,闯到宿舍院去抬风琴,我们和其他班的同学眼巴巴地瞅着。

有一回课间上厕所的时候,我发现她坐在景老师的宿舍外,像个学生似的弹着风琴,她的身子像风中飘起的绸缎,随着音乐柔和地起伏。后来一次,课表音乐时,她竟让我们班的男生也去搬风琴,我们一窝蜂地去了,抬着它,就像是古代皇帝周围的侍卫,赚足了全校眼球。那节课,弹的就是课间那次我听到的曲子,只见她身子藏在风琴后荡着,我们的歌声也荡着,笑脸也荡着。

后来快四年级时,好像是刚开学不久。上课铃后,大家安静地等她来上语文,可一直没见到。过一会儿,大家叽叽喳喳地吵开,一会儿校长板着脸也来了,叫大家安静,剩下的什么也没讲。虽是静了下来,但我们心里翻腾着,坐在窗边的同学,悄悄伸了几回脖子去瞅她宿舍,其他同学干巴巴望着关上的门缝。就这样,在校长的监视下,我们坐了漫长的三十多分钟。

下课,我们冲进宿舍院。她的门紧紧地锁着,蜂窝炉子倒还在,窗子却关得严严实实。到了第二天早上,好像是小雨,我们正在上数学,有个同学喊了一声“史老师”,我们齐齐地转头朝声音看去,她撑了一把黑伞,低着头从校门往里走,好像望了几回我们班,连着,进来了一辆车,一下又拉着被子、炉子出了校门,接着她坐在一个男人的摩托上也低低地出了校门。顿时,我们明白了一点儿,眼泪像决了堤,冲出教室放声喊叫,但最终没有截住远去的车影,数学老师也没有阻止。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后来其他老师也没提,我们小孩儿都不知道。过了几周,学校才派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重接了我们语文。

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很遗憾!尽管最后一次,我是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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